第14章

第十四章

文錦只微微躬身答道:“是。”

趙筠元心下微沉,可到底還是穩住了心神,道:“公公稍候,本宮這便去換身衣裳。”

文錦自然應下。

趙筠元快步回了內殿,轉頭對春容吩咐道:“取一件素色衣裳來。”

春容不敢耽誤,連忙取出一件素青色外衫,下裙也一應換了,就連鬓邊稍稍有些紮眼的幾根釵子都換成了低調的碧玉簪。

趙筠元左右瞧了瞧,見這身打扮雖素,可卻不曾失了作為太子妃的尊貴,心下稍稍安定,擡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的文錦等得心焦,好在趙筠元倒也并不曾磨蹭,很快換了身衣裳,二人便一同往宣明殿方向去了。

半道上,趙筠元也并非不想問一句聖上如今情況,畢竟昨日大婚時趙筠元還見過聖上,久病不起的聖上大約是因為昨日心情不錯,坐在那高位上時連臉色都瞧着比平常好上許多,所以趙筠元沒想過聖上的身子會這樣快垮掉。

可話到了嘴邊,她到底是沒有開口細問,左右文錦不過是個奴才,事關聖上,他大抵是不敢多言的。

趙筠元越是想着,心裏頭越是發沉,連着腳步也不由得快了幾分,沒多多久,二人便到了宣明殿。

守在殿外的劉公公瞧見是趙筠元來了,連忙走上前微微屈了個禮,然後道:“娘娘快進去吧,聖上正念着娘娘呢。”

趙筠元聞言不敢耽誤,連忙快步走進內殿。

算來她除卻剛回宮時,她曾與陳俞一同來拜見過聖上之外,這半個多月以來,她總共也就見過聖上一回。

卻是因為定下婚期,與陳俞一同過來謝恩。

而那日的趙筠元也只是在外殿遠遠向聖上行了個禮就退了下去。

其餘時候趙筠元倒也并非不曾來過,聖上病重,她來了幾回,皆是被聖上需要靜休的由頭擋在了門外。

所以算來,這竟是那麽多天以來,她頭一回進了宣明殿的內殿。

殿內充斥着極為濃重的藥味與腥味,趙筠元低着頭踏入,紗簾後,聖上雙目無神的仰躺着,無力垂下來的一只手握着的帕子上鮮紅的血跡極為刺眼,而另一只手卻是拉着跪在一旁的陳俞不肯松開。

而太醫院裏邊稍稍有些資歷的太醫都盡數低頭站在一旁,凝重的氣氛壓得趙筠元心頭也不由得發沉,她盡量穩住心神,規矩的行至聖上身前行了禮。

聽到趙筠元的聲音,聖上那雙失神的眼睛好似稍微回了神,他有些艱難的側目看向趙筠元,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極為渾濁的聲音,抓着帕子的那只手微微動了動。

陳俞道:“小滿,父皇讓你上前來。”

趙筠元起身,恭敬走到聖上床榻邊上跪下喚了句“父皇”。

聖上盯着趙筠元看了一會,眼神不知不覺的柔和許多,又再看向陳俞,他喉嚨微微動了動,好似還想說些什麽,陳俞貼近了些,才聽到他道:“要好好待她……”

聖上的每一個字說得都極為艱難,幾乎是說一個字便要喘上好幾口氣,寥寥幾字,好似已經将他的氣力用盡。

陳俞攥住趙筠元的手,像是許下承諾一般道:“父皇放心。”

聖上輕聲道了個“好”,接着便緩緩閉上了雙目,面容一片安詳,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而趙筠元與陳俞卻明白聖上已經駕崩,二人皆是垂首跪下,殿外宦官尖利的嗓音響起,接着便是一聲聲沉悶的鐘聲。

趙筠元說不清心頭是什麽感覺,對于聖上,她原本就并不存在什麽太深的感情,在宮中的十多年間,她雖被養在孟皇後身邊,也總能在孟皇後的永祥殿裏見到聖上,可每回見到,也不過是對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恭敬行禮便退下了,就連他的面容,都記得模糊。

況且她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切,不管是感情還是旁的,原本都應該有着極強的分裂感,可此時,她與陳俞一同朝着那具早已無了生息的身體跪拜下去,心裏卻并不好受。

行完禮之後,她跟着陳俞走出宣明殿,殿外的大雪一直未停,清晨時掃過的地面已經被新雪覆蓋,遠遠望去只能瞧見白茫茫的一片。

陳俞停下腳步,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致。

外間冷風襲來,将檐下的紅色燈籠吹得搖搖欲墜,趙筠元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最終還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側,“殿下,這兒風大,咱們回去吧。”

陳俞指尖微動,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開口道:“小滿,孤好像什麽都得到了,可卻又好似一無所有,這是為什麽呢?”

趙筠元沒有讀懂陳俞眼底的落寞,她只伸手将陳俞肩上碎雪拂去,聲音很輕卻很堅定道:“殿下,還有小滿一直陪着您。”

陳俞沒回答,只是握住了趙筠元的手,好似已經給了她回應。

可他的手冰涼,趙筠元感覺不到一點點溫度。

***

聖上的後事交由趙筠元來操辦。

雖然各事都只是循規蹈矩的依着祖制來,可趙筠元畢竟是頭一回操辦這樣的大事,難免手足無措。

好在宮中有幾位用得上的嬷嬷也用心幫襯,才算是勉強将這事安排妥當。

而這其中卻還有一個問題,那便是陳意。

陳意如今正被幽禁于昌慶殿,依照聖上命令,沒有他的允許,不能離開昌慶殿半步。

可如今情況特別,聖上已然仙去,作為皇子,總該有前來拜祭的機會。

思來想去,趙筠元還是跟陳俞提了此事,大抵是因為如今的陳意已經沒了威脅,陳俞并未為難,聽她提起這事,甚至連頭也未擡就應了下來,“此事你看着辦就成。”

見他語氣平和,趙筠元便也不再多想,索性着手為此事做了安排,讓陳意能前來祭拜。

可趙筠元遣去昌慶殿傳話的宮人卻向她禀告,說陳意并不願前來,“廣陵王殿下說……說他與聖上生前尚不曾有什麽父子情誼,如今仙去,也不屑做這虛僞姿态,所以……”

大約這話實在有些大逆不道,即便宮人只是将陳意的話原模原樣的帶了回來,卻還是吞吞吐吐。

趙筠元聞言,只得嘆了口氣。

她深知聖上是如何薄待陳意,自然理解他心中有怨,只是不曾想他甚至不願意在聖上仙去後前來拜祭。

這實在是率性之舉。

不過又确實像是原書中那個陳意會做出來的事。

既然陳意無心前來祭拜,卻也給趙筠元省去了許多麻煩,她便依着過往規矩,将這場喪事體面的辦妥。

等這事徹底了了,已經是半月之後了。

這半月間,諸多朝臣以“國不可一日無君”之由上書請陳俞登基,陳俞推诿了幾回,到底是以儲君的身份坐上了那個位置。

而趙筠元也理所應當的登上了後位。

聖上的喪事辦得隆重,陳俞的登基大典卻簡單了許多。

陳俞稱“不必鋪張浪費”,便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規矩,此事傳聞出去,再推波助瀾一番,民間便多了不少稱頌陳俞的聲音,他方才登基沒幾日,便已經成為百姓口中的明君。

而朝臣們對于陳俞,也并無人不信服。

這原本是一樁好事。

只是陳俞登位之後方才幾日,他便在與北岐關系之事上面,與朝臣起了極大的沖突。

不管途中經歷如何波折,陳俞到底平安歸來,朝臣們以為應當依照原本與北岐王商談的那般,雙方和睦共處便是。

可陳俞的想法卻截然不同,他打定主意要将北岐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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