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趙筠元皺眉, 又見她再度屈膝跪下,聲音微顫卻又堅定道:“我父王,母後, 兄長, 或許皆不是陳俞親手所殺,可卻都是被他所害, 我一柔弱女子, 雖擔不起複國重任,可卻也無法當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的陪伴于仇人左右, 所以,便只願能離開,便是只做一個尋常人,也是心甘的。”

聽她說完, 趙筠元才算真正弄清了她的來意, “你是希望本宮幫你?”

“是。”賀宛點頭道:“阖宮上下, 能幫臣妾的, 也就只有您了。”

趙筠元盯着她瞧了好一會, 見那賀宛只是低垂着眉眼, 除了偶爾拿手中錦帕擦拭眼角淚珠外, 便沒了旁的舉動, 倒像是真心過來求她的。

想到這, 她心下好似已經有了主意, 難得勾起笑意道:“既如此,那本宮便幫你一回, 也算是成全了你一片孝心。”

賀宛大約沒想到趙筠元竟會答應得如此輕易, 但也很快回過神來,又連連說了好些感激涕零的話方才離開。

而趙筠元看着賀宛離去的背影, 心底對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倒并不是理不清楚,只是,想着最後賭一回。

如今她被困于一個不屬于她的世界之中,竭盡所能也無法擺脫困局,如今賀宛送來這個契機,無論如何,她總應當要試試的。

最差的處境,也不過如現下一般而已。

況且原書中的賀宛,不也是一直念着逃離陳俞麽?

***

八月,算是一年中難得的好時節。

中秋宴那日,席中的歌舞與往常每一回的歌舞一般,挑不出錯處,卻也極為無趣,瞧得人昏昏欲睡。

宴席過半,賀宛的目光與趙筠元對上,片刻後,又很快移開,而後,賀宛便向陳俞行禮道:“臣妾不勝酒力,不過喝了幾杯酒,竟是有些頭暈了。”

“今日的酒是烈了些。”陳俞點頭,轉而又對賀宛身邊婢子道:“好生攙扶着你家主子,等回了常寧殿莫忘記去熬一碗醒酒湯讓她喝下再歇息。”

那婢子聞言連忙應下。

如此,賀宛方才離了宴席。

只是陳俞這番關懷備至的模樣,落入朝臣眼中,又是不免在心中嘀咕幾句,都道傳言非虛。

也有好事之人見了這番景象便悄悄往趙筠元的方向瞧上幾眼,以為能瞧見她黯然神傷的模樣,卻不想她只是神色如常的賞着席中歌舞,觀到興起時還彎了彎唇角,顯然是并未在意。

趙筠元算着時辰,等席中水袖舞近了尾聲,便也起身向陳俞福身道:“臣妾出去走走,散散酒氣。”

陳俞側目瞧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趙筠元便也起身離了宴席,只當作不曾瞧見席中朝臣們的古怪神色。

鳴鑒宮邊上便是太湖,太湖旁還坐落着幾座假山花園,是散心的好去處。

趙筠元離了宴席之後便與春容在太湖邊吹了會涼風,然後才起身往花園方向走去,園子裏的牡丹正嬌豔欲滴的開着,兩人一路閑談,緩步踏上了石子道,沒走幾步,卻聽見園子的另一邊傳來嬉笑聲響,春容眉頭皺起,道:“哪裏來的宮人不懂規矩,竟在宮裏頭胡來?”

趙筠元心知其中緣故,面上卻只點頭道:“尋常時候倒也罷了,今日正趕上中秋宴,若是被旁人瞧見了,只怕是要說本宮這個做皇後的失了職。”

說罷,正欲動身往方才傳來聲響處走去瞧個究竟,卻不想幾個身着舞裙的女子打鬧着從園子另一側跑了過來,許是正玩鬧得起勁,幾人都不曾瞧見站在那處的趙筠元,若不是春容反應得及時,就憑她們那陣橫沖直撞的勁頭,怕是能将趙筠元撞倒也未可知。

春容将她們幾人攔下,厲聲呵斥道:“哪裏來的狗奴才,竟這樣不懂規矩?”

那幾個舞女就算再沒有眼力見也能瞧出趙筠元身份尊貴了,一個個皆是臉色發白的跪拜于地,跪在最前邊的那個舞女磕磕絆絆道:“民……民女是舞樂坊入宮來獻舞的,初來乍到,不懂宮……宮中規矩,沖撞了娘娘,還請娘娘……萬莫怪罪。”

趙筠元秀眉皺起,語氣少見的帶了幾分嫌惡,“舞樂坊的舞女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連規矩都沒學好,就送入宮中獻舞?”

春容原以為依着趙筠元的性子,應當是不會與這些舞女計較,最多不過提點幾句,不想她這會兒一開口便是嘲諷,正欲開口勸說,又聽她接着道:“罷了,今日是中秋,也算個團圓的好日子,本宮也不想與你們深究,只是若留你們在宮中繼續這樣胡來也是不成的,總不能讓你們再沖撞了旁人,又來置喙本宮不曾管好這宮中事宜。”

說着,她微微揚了揚下巴,拔高聲音道:“也不必像往年一樣留宿于宮中了,現在便滾出宮去吧,順便給你們坊主帶句話,若是往年舞樂坊送來獻舞的舞女還是這般模樣,便不必送來了。”

跪在地上的那幾個舞女有幾分不可置信的擡頭,又遲疑道:“可是,眼下怕是已經閉了宮門……”

趙筠元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丢到那人跟前,冷聲道:“說是本宮的命令便可。”

聞言,那幾個舞女便也不敢再多說,只小心翼翼拿了令牌收入懷中,而後快步繞出了園子。

如此耽擱一番,趙筠元好似也已經沒了散心的興致,轉了腳要往回走。

一旁的春容遲疑了幾番,還是面色古怪的開了口,“娘娘今日倒是與往常有些不同。”

說的自然是方才趙筠元将那幾個宮女趕出宮一事。

趙筠元神色一頓,道:“只是懶得多費心思罷了,瞧她們幾人那副模樣就知道不是省心的,直接将人趕出去,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春容愣了愣,下意識點頭道:“也是這個理。”

等二人回了鳴鑒宮,殿內歌舞依舊不曾停歇,宴席近了尾聲,裏邊的朝臣或多或少的飲了酒,有本就管不住嘴的,借着這幾分酒勁,說的話更是比往常要大膽許多。

趙筠元進去時,甚至聽見有朝臣明晃晃的議論,說什麽“皇後娘娘失了寵”,又說什麽“往後的日子不好過”,“怕是故意裝作不在意”之類。

趙筠元向來知道她如今境況不好,少不了是要惹人非議的,只是她畢竟是皇後,被人當着面這樣議論,倒是實實在在的頭一回。

只是她心裏頭記挂着旁的事,即便聽見,也只當作是沒聽見,依舊面不改色的入了席。

不過她方才坐定,倒是意外聽見有朝臣替她解釋了幾句,大約是離得遠,聽得并不真切,只隐約聽見那人說什麽“并非如此”“不可诋毀”之類。

趙筠元聽着那聲音耳熟,沒忍住往下邊瞧了一眼,正好瞧見那人不知是飲多了酒,還是與人争辯時太過急切,面上染了一片紅暈,她又思索了片刻,這才想起來那人正是徐靜舟。

底下觥籌交錯聲音不曾停歇,趙筠元收回目光,只當作是什麽也不曾瞧見。

又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陳俞舉起酒杯,簡單的說了幾句慶賀的話,底下朝臣也紛紛起身舉杯,一杯酒飲下,朝臣們又皆恭敬跪拜于地,直到陳俞與趙筠元離了殿,朝臣們方才起身散去。

方才出了殿門,陳俞便偏頭向身側文錦道:“還是去常寧宮瞧瞧阿宛,她是個嬌慣壞了的性子,大約又将那熬好的醒酒湯偷偷倒了。”

“可是……”文錦看向一旁的趙筠元,遲疑道:“今日是中秋,聖上可要去永祥殿歇息?”

陳俞皺起眉頭,正想思忖個兩全之法,卻不想趙筠元先開口道:“聖上既然記挂着宛妃,不如還是去常寧宮吧。”

她一早算好時辰,知道這會兒賀宛已是順利出了宮,所以倒也不怕陳俞發覺什麽。

旁的她或許不敢篤定,可她知曉,即便陳俞将與她的過往盡數忘得幹淨,對她也再沒了半分情意,憑着她趙家為陳國所立功績,陳俞也斷不會要了她的性命。

而若是她留賀宛在宮中,便是她再如何謀算,恐怕也不能再動搖陳俞的心思分毫。

所以她沒得選。

即便這一舉動或許會讓她從前苦心孤詣得來的好感度清空,可一切從頭,總好過再無轉機。

既然趙筠元已經開了口,陳俞自然也不再為難,只是聽了她這善解人意的話,他的心頭卻湧上了一陣古怪的不适感,不過卻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了句“就依皇後所言”,而後便轉身上了轎辇。

文錦見此,暗自在心底嘆了口氣,但卻也只能快步跟上陳俞的轎辇。

如此折騰了一番,春容想着趙筠元大約心裏不會好受,只得一邊小心翼翼注意着她的神色,一邊攙扶着她上了轎辇。

等到了永祥殿,玉嬌走上前來要伺候趙筠元更衣,趙筠元卻搖頭道:“不急,先等等罷。”

玉嬌勸道:“娘娘這身衣裳華貴,份量卻也不輕,這都沉沉地壓在身上一整日了,還是換身輕便的舒暢些?”

“等會兒罷。”趙筠元神色晦暗不明,“待會兒若是見他,這般穿着打扮,也能體面些。”

春容玉嬌二人神色皆是一變,又是默了半晌,春容才勉強開了口道:“娘娘忘了,今日聖上歇在常寧宮,瞧這時辰,大約是不會過來了。”

趙筠元垂下眉眼,忽地笑了笑,篤定道:“他會過來的。”

玉嬌嘆了口氣,正欲再勸,卻聽殿外當真傳來宮人行禮喚“萬歲”的聲響,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就見殿門“嘭”的一聲被人踢開,門外是滿面怒容的陳俞,他死死盯着趙筠元,聲音冰冷到讓人發顫,他質問道:“趙筠元,阿宛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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