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春容與玉嬌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愣在了原地, 就連行禮都忘了。

而趙筠元卻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所以面對陳俞,她竟是分毫不曾慌亂, 只緩緩起身向陳俞行了禮, 然後才道:“若是臣妾不曾記錯,宛妃應當一早便回了常寧宮, 這會兒, 應當在常寧宮歇息才是……”

還不等趙筠元将話說完,陳俞早已沒了耐心, 他伸手一把将還跪拜于地的趙筠元拽起,而後盯着她的眼睛道:“朕已經命人封鎖了整座皇宮,若是今夜不曾尋到人,那明日一早, 來往上京的不管是陸路還是水路都會被封鎖, 一日尋不到人, 那便封鎖一日, 直到将人尋到為止!”

說完這話, 陳俞原以為能在趙筠元眼中瞧出幾分恐懼來, 可是沒有, 她依舊是神色平靜, 甚至認同的點了頭, “宮中嫔妃失蹤确實并非小事, 臣妾以為,确當如此。”

陳俞眼睛微微眯起, 到底是松開了手, 但卻并未消解心頭怒氣,只道:“事實如何, 等尋到阿宛,一切自見分曉。”

趙筠元穩住身形,又恭敬的應道:“是。”

陳俞沒再說話,只臉色極為難看的坐下,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在永祥殿等賀宛的消息。

如此,趙筠元也沒得選,只能陪他一同候着。

幫賀宛逃離之事,趙筠元籌謀了已有好些日子,算算時辰,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此時的賀宛應當已經頂替了舞樂坊那位生了痨病的阿月姑娘坐上那只去往北岐的小船,到明日早上,小船早已出了上京。

屆時,就算陳俞真将來往上京各道盡數封鎖,卻也來不及了。

而往後,天高海闊,就算陳俞是一國君主,想将賀宛尋回,也不會是件容易事。

正因如此,所以趙筠元即便聽陳俞說出那番威脅之語,也依舊能面不改色。

臨近亥時,皇宮中卻一片燈火通明,到處是舉着火把的禁衛軍,為了找到賀宛,他們已經幾乎要将整個皇宮翻過來,就連一些早已破落不堪的宮苑,也都盡數被他們翻找了一通。

陳俞的命令,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來,他們又怎敢怠慢?

而此時,永祥殿中卻是靜得落針可聞。

殿中的幾盞紗燈都盡數點亮,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亮籠罩了整座宮殿,陳俞與趙筠元就這樣靜默的坐在殿內,一言不發。

明明好像也并未過去多久,可趙筠元卻幾乎要記不起來他們上一回這樣安靜的坐在一塊是什麽樣的景象了。

也是如同眼下,仿佛是想置對方于死地的敵人一般嗎?

她淺淺抿了口杯中的溫茶,再擡眸時順勢看向陳俞,他的眉頭緊鎖,面色看起來是平靜的,可眼底的慌亂卻是騙不了人的。

等案上的沙漏漏盡,便已是到了亥時,陳俞的神色越發焦灼,顯然是憂心賀宛當真出了什麽事。

他盯着趙筠元看了片刻,眼神卻忽地柔和下來,他低聲道:“小滿,朕知道因為阿宛的事,你心裏有許多不滿,可朕已經失去過她一回了,不能再有第二回 了。”

他始終篤定,賀宛失蹤這件事與趙筠元有脫不了的幹系。

畢竟誰也沒有他清楚,趙筠元心底深處對賀宛的恨意,就宛如當初的他一樣,恨不得将賀宛千刀萬剮。

見趙筠元不曾應答,陳俞又接着道:“只要你将阿宛的去處說明,小滿,朕不會責怪于你,只要她平安歸來,朕只當什麽事都不曾發生,可好?”

這是趙筠元第二次從陳俞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第一回 是在北岐,賀宛要将她拖入獸籠時,那時的陳俞便也正如眼下一般,祈求賀宛能給她一條生路。

想到這,趙筠元心間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她斂下眸子,盡可能将心頭那陣澀意壓了下去,再擡眸時,神色早已恢複如常,她緩聲道:“可臣妾并不知宛妃現下所在何處。”

她依舊不肯松口。

陳俞眼底的柔和在這一瞬消失殆盡,他冷哼一聲逼近趙筠元,臉色極為難看道:“朕這亦是念這從前與你的情份,想給你留最後的體面,若是你還不肯說出阿宛所在,等下邊人将人尋到,恐怕這事就沒那麽容易過去了!”

趙筠元聽出他話裏的威脅之意,可卻只淡淡應道:“臣妾确實不知宛妃所在。”

見她油鹽不進,陳俞眸中染上怒火,正欲發作,卻聽外間傳來腳步聲響,一轉頭,正是李瑾書大步走了進來。

見他進來,陳俞顧不上旁的,連忙問道:“可尋到阿宛了?”

李瑾書點頭,可面上卻并不見喜色,只勉強回話,“是在宮門口尋着的,宛妃娘娘看起來并不太好,聖上您……還是親自去瞧瞧吧。”

話音還未落下,陳俞便已經急匆匆地往殿門方向走去,只是方才走了幾步,好似又想起趙筠元這個罪魁禍首來,于是又冷聲吩咐道:“李将軍,将皇後也帶上吧。”

如此吩咐,竟像是要讓人将趙筠元當作犯人一般抓去賀宛跟前。

可趙筠元身份尊貴,又如何能真将她當作犯人來對待?

正當李瑾書為難之際,趙筠元卻已經擡腿跟了上去,見此,李瑾書才算是悄悄松了口氣。

其實即便陳俞不這樣說,趙筠元也是要尋個由頭跟上去瞧瞧的。

她得弄明白,賀宛是不是真的被找到了。

若是依照她的安排,賀宛此時都已經在坐上離開上京的船了,怎麽可能會在宮門口出現?

除非,她并不想離開。

想到這,趙筠元微微閉了閉眼睛,若是如此,那這一回,她便算是賭輸了。

跟在身後的春容見趙筠元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卻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只能小心翼翼的攙扶着她。

最終結果如何,當真只能看那賀宛是如何言說的了。

陳俞的步子邁得極快,他不肯坐轎辇,也不肯停下歇息,趙筠元便也只能吃力的跟上他的步子。

不知走了多久,趙筠元只感覺雙腿已經變得麻木,連鬓邊的碎發都已被汗浸濕,他們才算是趕到了宮門口。

彼時天色極暗,天邊無星無月,連一點光亮也瞧不見,就好似一塊漫無邊際的黑布,沉沉地籠罩于天際,而下邊,卻是火把燒起來的無邊光亮。

光亮的中間有一道身影。

正是賀宛。

她身着素白色衣裙,長發淩亂的散開,面上是毫無血色的慘白。

陳俞的心猛地收緊,下一瞬便已經将那道瘦弱的身影緊緊的擁入懷中,聲音微顫地呢喃着她的名字,“阿宛,阿宛……”

他實在害怕極了,害怕會再一次失去她。

而被他抱在懷中的賀宛,也仿佛終于有了靈魂,她将臉埋入他的懷中,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好似在竭力壓抑着心頭的委屈,可卻依舊嗚咽着落下淚來。

感受到懷中的濕意,陳俞伸手撫上她的臉,上邊是濕漉漉的一片,他心疼極了,一邊為她擦眼淚,一邊柔聲問她,“阿宛,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朕,不管是誰,朕都幫你做主好不好?”

賀宛揚起滿是淚痕的臉,眸中籠罩的水霧讓她看上去更是惹人憐惜,她張了張嘴,好似想同陳俞說些什麽,片刻之後卻又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道:“原本便是阿宛的錯,是阿宛搶了姐姐的,如此,也怪不到姐姐頭上……”

這話看似什麽都不曾說,可其實卻是什麽都說得分明。

若不是趙筠元知曉真相如何,見了賀宛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恐怕也會止不住信了她的話。

只是趙筠元什麽都知道,便也只能贊嘆一句,當真是好演技!

方才算是不辜負賀宛這一番表演。

而陳俞原本就篤定趙筠元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如今聽了賀宛的話,更是驗證了心中的猜測,看向趙筠元的目光也愈發陰冷。

可當那目光觸及到賀宛,又很快變得柔和,他輕拍着賀宛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撫着懷中那依舊在小聲啜泣的女子……

趙筠元站立在不遠處,與那些舉着火把的禁衛軍将士們一起,旁觀了他們之間那令人動容的愛意。

原來她的結論是錯的,趙筠元恍然清明,從前她一直以為原書中的陳俞從不曾愛過賀宛,對這位曾多次欺辱踐踏他的文柔帝姬,他心裏向來只有恨意,所以在原書劇情中,他才對賀宛百般折磨,甚至于讓賀宛死後也不得安寧……

可如今想來,或許正如陳俞所言,他對賀宛百般折磨卻又舍不得放手,恰恰是因為他愛上了本該怨恨之人,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所以他折磨賀宛,亦是在折磨他自己。

而賀宛死後,他生生将那座墳掘開,也正是因為他不願接受賀宛就這樣死了。

不管是互相折磨還是旁的,他都要讓賀宛長長久久的留在他身邊。

而眼下,因為趙筠元的到來,原書劇情早已被颠覆,陰差陽錯中,賀宛先假死了一回,也正因為這樣鬧了一遭,反而讓陳俞更快認清楚了自個的心意,生出了與賀宛長廂厮守的念頭來……

念及此,趙筠元心頭愈發茫然。

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陳俞好生勸慰了許久,懷中女子的啜泣聲音方才小了下去,他這才轉眸看向趙筠元,漆黑的眸中泛着駭人的冷意,“皇後,此事,你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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