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系統好似沉默了片刻, 而後勉強道:“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些?”
趙筠元撲哧一笑,“确實誇張了些。”
又沉思道:“只是,還沒想好到底以什麽方式了結這條‘性命’而已。”
這确實是個難題。
以至于從系統告知她一切開始, 她就已經在思索這個問題了, 而直到如今,她還不曾想出一個答案來。
“我向徐靜舟撒謊說我得了重病。”她又想起為了安置玉嬌說出的謊言, 無奈開口道:“看來還是要圓下這個謊言, 103,倘若有太醫來為我診治的話, 可否讓他檢查出比如憂思成疾之類的問題?”
假如突然因為疾病而死去,似乎有些太快。
這餘下的十日時間,趙筠元希望能用它來為最後的離開做個鋪墊。
系統似乎又沉默了許久,它道:“好。”
趙筠元似乎輕松了許多, 她笑了笑道:“那就好。”
或許是因為懷着愧疚的心思, 陳俞竟然連着幾晚都來了瓊靜閣。
只是都被趙筠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敷衍搪塞了過去。
一回兩回倒也罷了, 次數多了, 陳俞也并非傻子, 怎能看不出來趙筠元的心思。
他是陳國的君主, 不管去往何處都多得是人追着捧着, 如今見趙筠元這般姿态, 先前那幾分愧疚心思也早已煙消雲散。
只覺得趙筠元如此, 實在有些不識擡舉了。
他向來不喜歡她這般性子, 那日見她一副乖順模樣,還以為她是想通了, 卻不想如今又變回了原本那副模樣。
實在讓人厭惡。
趙筠元卻并未在意這些, 餘下的日子不多,她本來也并無興致與陳俞去虛與委蛇。
只是, 為了最大程度的讓他們二人不好過,她覺得,她還是要做出些深情姿态來的。
請平安脈的許太醫過來的時候,趙筠元只餘下六日時間。
其實原本按照趙筠元的身份,這許太醫不說每日必須來請一回平安脈,至少隔個三五日是必須來一回的。
可如今,這位許太醫卻是隔了有大半個月不曾過來了。
其中緣由,便是不問趙筠元心裏也清楚。
定不是因為這許太醫性子懶怠,而是因着有心之人刻意為難。
不過趙筠元也并未有計較此事的心思。
許太醫來時,見到的她正有氣無力的躺在床榻上,面容白得近乎瞧不出半分血色來,烏發淩亂散落,無端讓人心頭多了幾分壓抑之感。
原本許太醫這回也不打算過來的,只是趙筠元遣來的宮人一再說了,貴妃娘娘如今的情況實在不好,他想着雖說如今貴妃并不得聖寵,可若是當真出了什麽事,怪到他頭上,他也是承擔不起的。
所以便還是來了。
只是來之前,他确實未曾想過趙筠元的情況竟是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他猶記得第一回 見到這位娘娘時,是她方才回宮的時候。
他從不曾去過北岐,可卻聽聞過不少有關北岐的事情,他知道那是一個幾乎一年到頭都只有冬日的地方,草木花卉在那個地方都是不易存活的,有時候聽着,他心裏都會懷疑,那當真是一個适宜人類生存的地方嗎?
可那裏确确實實的孕育了一個國家。
而被留在那個國家過了四年飽受折磨日子的趙筠元,也平安回來了。
她回來那日,或許是為了逃避追捕,身上穿着是破了好些口子的粗布麻衣,渾身髒兮兮的,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挽起,發間沒有什麽裝飾,唯一有的不過是那根用來挽發的木簪子。
可她身上流露出來的,卻是驚人的生命力。
許太醫記得最清楚的,是她那雙眸子,裏邊雖有疲倦,可卻亮得驚人。
只是……
許太醫回過神來,一步步走到趙筠元身邊。
見她就仿佛一棵枯敗的樹,搖搖欲墜,了無生機。
他壓下心頭那些紛亂的思緒,将白色的帕子輕輕的蓋在趙筠元的手腕上,而後小心翼翼的将指尖搭了上去,片刻後,許太醫的臉色一變。
趙筠元捕捉到了他神色變化,正欲開口,卻先劇烈咳嗽起來。
等猛烈的咳嗽歸于平靜,趙筠元手中那塊錦帕上已經留下一片鮮紅的血跡。
她刻意将那血跡展露于許太醫面前,而後顫顫巍巍道:“許太醫,本宮這是怎麽了?”
許太醫嘴唇微動,顯然在斟酌着到底應當如何與趙筠元言說。
趙筠元垂眸道:“許太醫直言便是,本宮的身子如何,其實心中也大約有數。”
聞言,許太醫方才嘆息道:“娘娘這大約是因為思慮過重,日日愁悶而不得疏解,時日久了,便積郁成疾了。”
又安慰道:“其實這都不過是心病,有些事,若是娘娘能看開些,說不定這病它自己就好了。”
“煩請許太醫幫本宮開些安神的藥吧。”趙筠元苦笑道:“旁的倒也算了,只是這幾日連睡也睡得不安生,若有些安神的藥,或許能好些。”
許太醫自然應下。
趙筠元卻又道:“許太醫,本宮病重之事,還請勿告知聖上。”
許太醫頗有些意外的擡起頭來,“此事不小,若是告知聖上,至少……至少聖上也能多來瞧瞧娘娘,娘娘何必……”
“本宮如今這般模樣,如何能見聖上?”趙筠元心中一片平靜,面上卻盡是悲苦神色。
見她如此,任憑是誰瞧了,都會感慨她對陳俞的一片深情吧。
只是許太醫卻還有些遲疑,“可是……”
而趙筠元卻有些艱難地從床榻上爬起,作勢要給許太醫跪下,許太醫被她如此舉動吓了一跳,手忙腳亂要将她攙扶起來。
可趙筠元卻道:“許太醫今日若是不應允,本宮便只能跪地不起。”
許太醫實在沒了法子,只得點頭道:“好吧,如此,臣也只能先替您瞞着了。”
見他應下,趙筠元面上才終于有了笑意,她又連連向許太醫說了好些感激的話。
只是這許太醫雖然應下了,但卻也沒有當真要替趙筠元保守秘密的意思。
方才出了瓊靜閣,他便轉頭往永祥殿去了。
他是賀宛的人,這事他可以不跟陳俞說,但卻不能瞞着賀宛。
賀宛這些日子過得也算順心遂意,畢竟皇後之位穩在她手還不算,陳俞似乎也對趙筠元徹底失了興趣,偶爾賀宛提及這個名字,都能分明的從陳俞臉上看出厭惡神色來。
可見他已經徹底厭棄了趙筠元。
若說還有什麽事是還不曾順應她心意的,那便是直至如今,她腹中還并無任何動靜吧。
只是這種事向來是可遇而不可求,加之如今的陳俞又只偏寵她一人,孩子的事,她倒也沒有那麽急。
所以日日賞花弄月,竟也清閑自在。
許太醫來時,她便正在擺弄院子裏的那一叢牡丹。
陳國與北岐不同,北岐的牡丹要費勁侍弄才能成活,開出來的花也不如陳國的漂亮,就連色澤都暗淡許多,可陳國的牡丹卻極易成活,只要稍稍用些心思,便能開出來極為漂亮的花朵。
賀宛很是喜歡。
許太醫走上前來,先是給賀宛見了禮,然後道:“娘娘,今日臣去了瓊靜閣。”
賀宛修剪花枝的手頓住,擡眼看向身側的玉桑。
玉桑會意,轉頭一旁的幾個宮人道:“你們都退下吧。”
幾個宮人聽了命令,都盡數退了下去,玉桑也跟着福身退下。
等到院中只餘下他們二人,賀宛才繼續一邊修剪着花枝,一邊道:“你說吧,瓊靜閣那位,如何了?”
許太醫向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怕是……時日不多了。”
賀宛震驚的轉頭看向他,“不會是瞧錯了吧?前幾日本宮還見過她,那會兒只覺得她好似瘦了些,臉色什麽的都還好,也瞧不出是重病纏身的樣子啊?”
“許是不想被旁人察覺,故意用了脂粉做掩蓋。”許太醫篤定道:“臣給貴妃把脈時,也不敢相信貴妃娘娘病情竟已嚴重至此,又是确定了好幾番方才敢來向您禀報的,所以自然不可能是瞧錯了。”
賀宛擺弄着手中那把剪子,忽地笑出聲來,“倒也是好事一樁,省得本宮還要費心思親自動手。”
“對了。”她好似又想起來什麽,轉頭看向許太醫道:“此事,你可禀告了聖上?”
許太醫搖頭,“臣自然是先來永祥殿給娘娘遞了消息,至于聖上那邊,還得看娘娘的意思,貴妃娘娘說是不想讓聖上知曉此事。”
賀宛聞言有些意外,“她不想讓聖上知道?”
“是。”許太醫點頭道:“貴妃娘娘說是不希望聖上見到她如今的模樣,她如今比之從前,确實要憔悴許多,依臣所見,此話倒也不似作假。”
賀宛緩緩點頭,“如此,那便順應她的心意吧,若是聖上知曉此事,免不了又要對她生出憐惜的心思來,總是麻煩。”
許太醫自然應下。
而這一切,卻也在趙筠元的預料之中。
她既然一早便知道這許太醫是因着賀宛的命令,所以才連素日的平安脈都請得頗為懶怠,那若是知曉了她病情如何,又怎會隐瞞賀宛?
那許太醫背後的主子,原本就是賀宛。
而賀宛若知曉趙筠元病情,不管趙筠元情不情願,她定然都不會讓那許太醫開口将此事與陳俞言明。
所以彼時趙筠元苦苦哀求許太醫,求他不要将此事告知陳俞,也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在許太醫面前演完這一場後,或是出于同情,又或是為了安賀宛的心,這許太醫來瓊靜閣的次數反而多了起來。
不過不管他給趙筠元把多少次脈,最後診斷出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甚至能明顯的感覺出來趙筠元生命的流逝。
她從初時能好好坐起來與他描述病情如何,到後來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連呼吸都變得極為艱難。
許太醫看向趙筠元的目光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同情,聽趙筠元再度說起夜裏渾身疼得難受,翻來覆去睡不着時,他甚至翻了好幾本醫書,只想尋一個更好的安神藥方。
許太醫不在的時候,為了避免宮中的其他宮人察覺端倪,所以趙筠元也依舊表現出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模樣。
宮中伺候的那些個宮人見趙筠元的情況一日差過一日,心裏也不免嘀咕,想着繼續留在瓊靜閣裏可不算是什麽好去處。
主子是個不受寵的還不算,更不說她還是個麻煩伺候的病秧子。
每日光是熬那些湯藥就要費不少功夫,而幾個時辰熬下來的湯藥,趙筠元能喝下去一半就不錯了。
日日如此,那些宮人自然很難不生出旁的心思來。
所以自個能有些關系的,一早便調去了別處,沒關系可是手裏有些銀子的,若是舍得也能求得管事的将自個調走,餘下的要麽是舍不得銀子,要麽是手裏頭實在沒有銀子,只得不情不願的繼續留在這瓊靜閣裏做事。
趙筠元自然也能瞧出他們心中想法如何,可她卻只當作是瞧不出來,該使喚那些宮人做事的時候也全然不曾含糊。
反正餘下的日子不多,熬也只是這幾日罷了。
***
脫離軀殼的前一日夜裏,趙筠元躺在床榻上看着窗戶發愣。
窗戶關着,可卻依舊能透過那道窗縫瞧見外間的月色。
趙筠元忽然想起,許久不曾見過梅花了。
就連那個有些執着地每日往她房中送一捧紅梅的黑衣人,也許久不曾來過了。
他最後來的那次,趙筠元記得,他答應了自己若是再有下次見面的時候,他便告訴她他的真實身份。
那時趙筠元心中還有些期待。
畢竟她是當真好奇這人的身份與目的。
哪裏想到從那日之後,那人便再也不曾來過。
如此想來,那人竟有幾分故意诓騙她的意思。
想到這,趙筠元不由得搖了搖頭,卻又忽地道:“這個時節,宮中的梅花大約已經開了吧。”
系統聽她沒頭沒尾地開口說了這話,下意識答道:“可能吧。”
“有點想去看看。”趙筠元從床榻上爬了起來,那張蒼白到讓人害怕的面容上難得多了幾分神采,她笑着道:“最後一夜了,實在不想留了遺憾。”
雖然只是脫離一具被放棄的軀殼,可系統不知怎得,在聽到趙筠元這話之時,無端地覺得有幾分悲涼,便也并未阻攔她。
趙筠元将外間守夜的宮人喚醒,讓她幫忙将有些散亂的烏發簡單挽起。
那宮人名喚靜芸,她本來也不想留在瓊靜閣伺候的,只是奈何手裏頭銀子不夠,便是央求了那管事宮人許久,那管事宮人也未應下,只道:“你們一個個都想着調離瓊靜閣,可這瓊靜閣裏也還是需要人照料的,若是當真全都走了,聖上哪一日知道了追究起責任來,誰來承擔?”
靜芸自然知道這不過是不肯幫她的托詞罷了,可她也不敢得罪了那管事宮人,只得讨好的應着,然後認命的回了瓊靜閣伺候。
這會兒她聽見趙筠元喚她進去,她原以為是出什麽事兒了,卻沒想到趙筠元竟只是喚她梳洗挽發,她心下一陣不耐,忍不住皺眉道:“娘娘,這會兒天色都已經暗下來了,該到了歇息的時候了,您白日裏不梳妝打扮,怎麽這個時辰了反而念着梳妝打扮?”
趙筠元并未與她計較,只道:“本宮想去外頭走走,透透氣。”
靜芸正欲再開口說些什麽,卻突然意識到這幾日趙筠元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到後邊已是連起身都極為艱難了,怎麽如今卻在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的情況下自己起身從床榻邊走到了梳妝臺?
她努力思索了片刻,最終得出來一個答案,那便是“回光返照”。
想到這,靜芸在心底嘆了口氣,到底是走到趙筠元身後,默默的幫她将長發挽起。
挽好發髻,靜芸又取來披風給趙筠元披上,道:“外間風大,娘娘小心些。”
趙筠元點點頭,在靜芸的攙扶下出了瓊靜閣。
穿過冗長的宮道,趙筠元一路往梅園的方向走去。
靜芸也不知她是想去哪兒,只是想着若是她此番當真是回光返照,那自個便也善良些,指不定這便是她最後的心願,于是便也由着她去。
十一月的上京,确實已經很冷很冷了。
趙筠元不知走了多久,身上已經薄薄的沁了一層汗 ,可等夜間的涼風吹來,她還是冷得發顫。
靜芸幫她将厚重的披風裹緊,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方才到了梅園。
見趙筠元在梅園面前停了腳步,靜芸似乎想起什麽,神色有些古怪道:“娘娘是向來賞梅?”
趙筠元點頭,正欲走進園子,卻被靜芸攔了下來,她勉強道:“今年的梅花開得晚,現下還不曾開呢。”
趙筠元并未有不相信她的話的意思,只是堅持道:“這樣遠來一遭,就算梅花還不曾開,也總是要進去看看的。”
靜芸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趙筠元已經走進了梅園。
這兒自然再瞧不見滿園的梅花了。
因為這兒的梅林早已被賀宛吩咐人盡數拔了個幹淨。
如今只餘下一片狼籍。
因着賀宛還沒想好到底要在這裏種些什麽。
若是從前的她,自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種上牡丹,只因為她一直以為牡丹便是最高貴的花卉,可如今來了陳國,也見識了許多從前聞所未聞的花卉,心下便也有些遲疑了。
她拿不定主意,底下人自然也不敢胡來,于是這兒便一直空置着,成了一片荒地。
趙筠元站在梅園的入口處,神色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茫然無措。
那種感覺,就仿佛一樣極為期待的東西轟然落空。
而她或許想做些什麽來挽回,可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靜芸嘆了口氣,惋惜道:“是皇後娘娘吩咐底下人做的,說是北岐的梅花無處不在,她早已厭倦,所以不想在陳國再度見到它,才吩咐底下人毀了這一片梅林。”
趙筠元聽了這番解釋,并未多說什麽。
其實即便靜芸不說,她也能猜到此事與賀宛定然是有些關系的。
除了她之外,陳俞不可能放任任何一個人做出這樣的事來。
見趙筠元久久不曾應答,靜芸有些擔憂的開口喚她,“娘娘。”
趙筠元回過神來,對着靜芸笑了笑,道:“沒關系的,我不過是忽然想起北岐的梅花酥,有些嘴饞了而已。”
她雖然面上是帶着笑意的,可靜芸不知怎的,卻瞧得有些眼酸,她壓下心頭的酸澀,盡可能讓人覺察不出來異常道:“娘娘,外頭冷,咱們還是回去吧。”
趙筠元倒也沒再堅持,只點了點頭道:“是該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的冷風刮得比來時還要更猛烈些,或許是入了冬,那迎面撲來的冷風裏頭還夾雜着碎雪,趙筠元在靜芸的攙扶下一路往回走,心想,她到底要在這樣的一個冬日裏死去。
等回到了瓊靜閣的時候,趙筠元的身子已經仿佛僵硬。
靜芸原本還想幫着趙筠元做些什麽,可趙筠元念着今夜這樣折騰她一遭已是有些愧疚,便只讓她早些歇息。
靜芸便也沒有勉強,只道:“娘娘若是還有什麽事,喚奴婢便是。”
然後便退出了殿外。
此時外間打更的聲音恰好響起,已經到了亥時,她留在這具軀殼裏面的時間之後最後的幾個時辰了。
趙筠元坐在梳妝臺前,将發間的首飾釵環盡數卸了下來,烏發不受束縛的散開。
接着,她換上了單薄的衣衫,坐在了窗邊。
她擡手支開了半扇窗子,冷風夾雜着碎雪瞬間灌了進來,将她身上所剩無幾的暖意也盡數掠奪。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在今夜要結束的最後一刻,趙筠元緩緩閉上了眼睛。
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只仿佛是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的抽離,而後原本沉重的身軀也漸漸變得輕盈,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致也逐漸變得模糊。
她沒有做任何抗争的舉動,只是坦然的接受。
坦然地讓無窮無盡的黑暗盡數将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