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得知賀宛要邀請這些入選的世家小姐進宮參加什麽賞花宴, 陳俞也知道賀宛是懷着什麽心思,賞花宴不過是一個由頭罷了。

只是他知道此事時,賀宛的請帖已是送到了那些個世家小姐手中, 他便是再要去阻攔也是來不及了。

便只能由着賀宛去了。

只是賞花宴這天, 他還是擔心賀宛會生出什麽事端來,便安排了底下人盯着, 若是出了什麽事兒, 便來宣明殿向自己禀告。

他知曉以賀宛那性子,這次的賞花宴定然不會安生, 可是他怎得都不曾想到,這賞花宴方才剛剛開始,自個安排的人就已經着急忙慌地趕來宣明殿,說是皇後娘娘與薛小姐吵起來了。

陳俞捏了捏有些發疼的眉心, 心下雖然疲累, 可也知這事得親自去處理, 于是才趕了過來。

可他原本以為, 他來到此處時, 能看見的最糟糕的情況便是賀宛與薛晉嫣直接不顧身份地打起來, 可他來到這兒看到的卻是遠遠比他的設想更糟糕的景象, 他親眼見着薛晉嫣口吐鮮血地倒了下去。

這一瞬, 陳俞是當真慌了神, 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這個薛晉嫣, 而是因為薛晉嫣的兄長是薛晉榮,是他本要拉攏之人。

而這人并無父母兄弟, 唯一的親人便是薛晉嫣這個妹妹, 也是他最為在意之人。

也就是說,若是今日薛晉嫣當真在賀宛這兒出了什麽事, 不讓賀宛以命相抵,他是絕不可能罷休的。

他快步走上前去将那薛晉嫣抱起,又大聲吩咐道:“快請太醫。”

底下人慌忙應下。

他又抱着薛晉嫣想帶人去殿內歇息,而此時,臉色發白的賀宛卻好似意識到了什麽,慌忙走到陳俞前邊解釋道:“聖上,您要相信阿宛,此事不是我做的。”

陳俞這會兒哪裏顧得上那麽多,只敷衍的應了一句。

可這在賀宛看來,卻更像是已經篤定了她便是那個害了薛晉嫣之人,于是她上前拽住陳俞的衣袖,哀聲道:“難道聖上竟是不肯相信我麽?”

說罷,還不等陳俞應答,又将目光放在他懷中已是不省人事的薛晉嫣身上,咬牙道:“定是她故意的,她在賞花宴上鬧這一出,就是想陷害臣妾,這樣她便能坐上皇後的位子了,聖上,您要相信阿宛啊!”

她這話說得可笑,陳俞卻也沒有耐心與她多言,只眉頭緊鎖地将她推開,又對着一旁的婢子玉桑吩咐道:“照顧好你家主子。”

雖說是“照顧”,可是玉桑自然也明白陳俞這話的意思,只得硬着頭皮上前拉住賀宛,直等到陳俞将那薛晉嫣抱入殿內方才松開。

賀宛恨恨扭頭看向玉桑,“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你不會是看着那薛晉嫣有些家世地位,人還在本宮這兒,心卻早已經飄到人家哪裏去了。”

玉桑慌忙跪下道:“奴婢絕無此想法,只是……只是不論如何還是應當等着太醫過來先替薛小姐瞧過在說。”

見賀宛面上怒氣未消,玉桑又連忙貼近壓低聲音道:“娘娘也知這薛小姐身份,若是她當真出了事兒,向來她那兄長不會善罷甘休,聖上如此着急,想來也是為您着想。”

如此,賀宛面色才稍稍緩和,又狐疑道:“當真如此?”

玉桑連忙點了頭,“聖上向來是顧慮着娘娘的。”

賀宛又往裏間看了一眼,到底沒再多說什麽了。

***

另一邊,昌慶宮。

趙筠元卻是方才從外間回來。

她将昏睡過去的守衛一一叫醒,道:“幾位大哥怎得就睡過去了,若是讓旁人瞧見可就不好了。”

那幾個守衛迷迷糊糊中醒來,等意識到自個竟是在看守之時昏睡過去,頓時一個激靈,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第一反應便是往殿內瞧去,确定陳意還在,清墨與趙筠元這兩個宮人也都還在方才放下心來。

又是互相看了看彼此,有些狐疑問道:“我們怎會突然睡着了?”

“大約是午間困倦吧。”趙筠元笑道:“我不過進去忙了一會,再出來便見你們都已是睡了過去,當真唬了我一跳,還以為是出什麽事了呢。”

她這話卻并未完全打消這些守衛的疑慮,其中一人低頭看向手中那塊吃了一半的餡餅,有意無意道:“若是我沒記錯,咱們是吃了青竹姑娘送來的餡餅,這才昏睡了過去。”

從前為了與這些守衛打好關系,趙筠元也總會準備一些吃食送給他們,也并未吃出什麽問題來,久而久之,這些守衛與她熟稔起來,對趙筠元也就沒了什麽防備的心思。

只是這一回,他們确确實實地是吃了她送來的東西這才睡了過去。

在值守的時候睡過去,這是從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兒。

這讓他們很難不起疑心。

這時候其他幾個守衛也皆是将目光放在了趙筠元的身上,顯然,他們需要趙筠元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趙筠元面上倒是瞧不出慌亂,甚至還輕輕笑了笑,而後直接從那守衛手中拿過他吃了一半的餡餅,對着另一側咬了下去,一邊吃着一邊道:“今日這餡餅水加得少了,吃起來有些幹。”

那些守衛顯然也沒意識到她會直接将這半塊餡餅吃了,反倒是不好再多說什麽了。

而趙筠元此時卻已經是有了頭暈目眩之感,只是當着這些守衛的面,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倒下的,否則豈不是就坐實了她在餡餅中添了東西,于是用力掐住掌心,憑着掌心傳來的疼痛感提醒自己清醒過來。

等她正想着要尋個什麽理由離開之時,清墨卻快步走了過來,同她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麽,殿下喚你進去呢。”

趙筠元對上清墨的目光,明白她是過來幫自己,連忙點頭應了聲:“是。”

而後快步往殿內走去。

等她入了殿,陳意的話還不曾說出口,她人便已經倒了下去,陳意反應極快地将她抱住,又将人放到了床榻上。

他知道方才外間發生了什麽,自然也知道趙筠元這只是昏睡了過去,所以倒是并不擔心,只是垂眸看着她安靜的睡顏,無奈道:“等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計較。”

***

薛晉嫣倒是并無大礙。

太醫來得及時,幾副解毒的湯藥喂下去,薛晉嫣又将今日所用的東西吐了個精光,這才算緩過勁來。

而這賞花宴裏邊所用的吃食,陳俞也讓太醫一一瞧過了,薛晉嫣面前那碟子點心便是添了毒的。

聽那太醫這樣說,賀宛自然慌了神,連忙跪下解釋道:“聖上,這當真不是臣妾做的,臣妾從未想過要害了薛小姐。”

陳俞還不曾說什麽,薛晉嫣卻聲音虛弱地先開了口,“聖上定要為臣女做主,今日賞花宴,皇後娘娘邀請臣女等人,根本就不是為了賞什麽花,我們幾人方才到了,皇後娘娘便說什麽我們便是往後入了宮,也只是妃子,什麽越不過去她之類的話,顯然是借着這次宴會,要給咱們這些個就要入宮的姐妹一個下馬威的。”

又世家小姐也在此時站了出來,一臉憤恨道:“聖上,我們與薛小姐其實原本也知曉皇後娘娘在這個當口邀請我們入宮來賞什麽花,本就是別有用心,可是我們想着皇後娘娘身份貴重,總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還是來了,來了之後我們一個個也對皇後娘娘極為恭敬,哪裏想到皇後娘娘一開口便是北岐腔調的粗鄙之言,更是……更是将薛小姐害到如此地步!”

“你胡說什麽?”賀宛自然不能忍受就這樣被人潑了髒水。

只是邊上幾個世家小姐也都有兔死狐悲之感,想着如今賀宛竟敢堂而皇之地對薛晉嫣下毒,往後她們入了宮,沒得寵倒也罷了,若是受了寵,可不得成了這賀宛的眼中釘肉中刺,到那時,賀宛若是有要對她們動手的心思,怕是直接一杯毒酒賜下去,都不會有人說些什麽了。

所以此時她們便也都一同跪下,為了薛晉嫣,同樣也是為了往後的自己。

眼看一屋子的人都盡數跪倒在自己身前,陳俞心頭不由得湧上一陣疲累之感,正在這時,文錦又慌忙進來禀告道:“聖上,薛将軍來了,說是要将薛小姐帶回去。”

一聽是自己哥哥來了,薛晉嫣眼裏又多了幾分底氣,只是陳俞卻也并未松口說要處置賀宛,只道:“讓他進來吧。”

文錦應了聲是,而後很快,一身量高大,即便是身穿常服,也帶着一陣戰場上的殺伐之氣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方才一進來,他便先是給陳俞行了禮,至于一旁的賀宛,卻被他忽略了去。

在這時候,陳俞自然也沒法與他計較,只能颔首讓他起身,“你妹妹今日受驚了,你帶她回去好生歇息吧。”

薛晉榮自然應下,走上前将薛晉嫣抱起。

薛晉嫣見了自己哥哥,心頭的滿腹委屈再也忍不住,卻也無法開口說些什麽,只将臉埋進他的肩頭,哽咽着喚了一聲哥哥。

薛晉榮聽到這聲“哥哥”,腳步卻不自覺停了下來,又轉頭看向陳俞道:“聖上,此次之事,不論如何您都得給臣一個交代的,屆時,您若是不動手,那臣便只能親自動手。”

“臣一介武夫,到時候恐怕免不了讓那兇手多吃些苦頭了。”

說到“兇手”二字之時,薛晉榮意有所指的将目光放在了賀宛身上,那帶着殺氣的目光讓賀宛身子不由得一顫。

而陳俞也明白薛晉榮的意思,他輕輕嘆了口氣,應了聲“好”,薛晉榮這才抱着薛晉嫣離開。

***

趙筠元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下。

她下意識擡手想要揉一揉有些睜不開的眼晴,卻發現手上已經厚厚地纏了一層白布,她愣了片刻,才想起來掌心的傷大約是自己為了讓自己清醒而留下的,也想起了自己為何會昏睡過去,自然是因為吃了那半塊餡餅了。

想起這些,她再擡眼打量了片刻周遭的景致,怎麽還會瞧不出來這是何處?

她連忙起身下了榻。

外殿,陳意正在寫字,見趙筠元醒來,他擡眼看向她,眼裏頭一回竟是有幾分責怪,“賞花宴的事,你要動手,怎麽不提前與我商量?”

“此事時間緊迫。”趙筠元解釋道:“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會錯失良機。”

陳意嘆了口氣,“我知你心中所想,讓薛晉嫣在賀宛準備的賞花宴當中出事,如此,非但薛晉榮不會放過賀宛,朝中那些大臣更是不會輕饒了她,畢竟原本這賀宛就對選秀之事頗有意見,如今辦了這一場賞花宴又鬧出這種事端來,那些朝臣們心裏也明白,若是讓賀宛這般的人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這後宮往後怕是不會有安寧的時候,可陳俞定是不會肯讓賀宛來承擔這一過錯,這便會讓他與朝臣離了心,此是其一。”

“其二便是那将軍薛晉榮了。”

“見他疼愛的妹妹遭受如此折磨,陳俞這個坐在高位上的人卻不能公允的決斷此事,定然會心生不滿,如此,若是我們再加以拉攏,這薛晉榮便會動搖。”

趙筠元聞言點頭,這也正是她心中所想,既是這般一舉兩得之事,就算是有些風險,也是值得的。

可陳意卻又接着道:“只是那些朝臣們與陳俞因為賀宛之事所生出矛盾早已并非一日兩日,依你的性子,也定不會給那薛晉嫣下什麽致命的毒藥,所以這般說來,此時她應當已經安然無恙,如此,那些朝臣也不一定當真會因為這事與陳俞離心。”

陳意這話倒是不曾說錯,趙筠元給薛晉嫣的吃食裏邊添的毒不過是瞧着吓人而已,即便是未曾服用解毒的湯藥,只要能休息個兩日,再将腹中東西吐出來,便也就沒什麽大礙了。

她與薛晉嫣無冤無仇的,自然也不可能為了自己的謀劃便讓無辜之人丢了性命。

“這次之事不過是想讓那薛晉榮明白,咱們于他是更好的選擇。”趙筠元坦言道:“若是當真想讓朝臣們明白,這賀宛對于陳俞而言,甚至要比江山社稷更重的話,恐怕并非是件易事,不過,也并非是完全沒有辦法。”

說到這,趙筠元看向陳意,“辛月此人,或許能幫得上忙,倘若她願意的話。”

陳意見她将一切分析得極為明了,不由得默了默,而後卻忽地開口說出一句全然不相關的話來,他道:“其實我只是想說,往後有些事,你或許可以不只想着自己獨自處理,也許也能指望着我來将它處理妥當。”

“畢竟我們是合作對象,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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