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趙筠元正胡思亂想, 卻聽身後傳來清墨的聲音,“想些什麽呢,這樣入神?”
趙筠元被她唬了一跳, 無奈道:“在看這片紅梅呢, 這個時節,怎麽梅花就開了?”
清墨想起昨夜某人的話, 不由得暗自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面上卻正色地做了解釋:“這是奉川前些年培育出來的新品種,說是四季都能開的, 就這一顆,大約要這個數呢。”
清墨說這,伸出了四根手指頭。
趙筠元乍舌道:“四十兩白銀?”
清墨搖頭道:“是黃金。”
趙筠元看向這一片紅梅的眼神頓時變了,“看來這上邊開着的不是花, 而是金子啊。”
清墨表面應着, 心裏卻忍不住道:“還不是某人為了哄你高興?”
這法子雖然費銀子, 可毫無疑問效果卻是不錯, 趙筠元瞧着心情顯然好了不少, 這銀子花着, 竟也不算太虧。
***
陳俞确實依着賀宛的意思, 索性免了選秀這一流程, 轉而直接選了幾個朝臣的女兒入宮。
這便省去了不少麻煩。
左右賀宛那副樣子, 陳俞也無法安心将這事交與她來辦。
原本那些朝臣們聽陳俞要免了選秀之事, 自然意見頗大,可不曾想陳俞後邊卻直接開口選了幾個身居要職的官員之女, 一下子堵住了他們的嘴, 便也就沒再說些什麽了。
這些官員之女中,除卻幾個文臣的女兒, 還有一人卻是身份最為貴重的。
這人并非旁人,而是陳國眼下手握兵權的薛晉榮将軍的妹妹薛晉嫣。
當初陳意征戰北岐時,這薛晉榮就是跟在他手下做事的,後來陳意因被陳俞陷害而幽禁于昌慶宮,薛晉榮卻不降反升,又跟着陳俞一同将北岐覆滅,此後,便是兵權在握,在陳國的地位比之當初的趙将軍也不遑多讓。
眼下,陳俞讓薛晉嫣入宮一是讓薛晉榮感念皇恩,能忠心耿耿地為他做事,二是知曉這薛晉嫣是薛晉榮在世的唯一親人,他是将這個妹妹捧在手心裏的疼,将薛晉嫣收入後宮中,也是為了牽制于他。
可這事傳入到賀宛耳中,卻讓她越發焦躁起來。
從那日陳俞直言,陳國的儲君之位,往後定然是要交到只流着陳國的血的孩子手中之後,賀宛心裏便始終極為不安定。
她幾乎每日都要問起選秀之事,詢問底下人今日可有新人入宮。
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只得日日前去打聽,好在前幾日這事都全然不曾有什麽進展,就連陳俞也仿佛已經将這件事忘記。
這讓永祥殿的人也能稍稍松口氣,借機安慰賀宛或許那日聖上所言,不過是氣話罷了。
幾日下來,賀宛正要相信了這種寬慰之言,底下人卻打聽到消息,聖上雖然已經确定免去選秀之事,卻也還是選了幾名朝臣之女入宮。
如此,這件事便是已經定下,只等到了選定的吉日,就當真要将那幾個世家女子迎進宮來了。
永祥殿的幾個宮人打聽到了這消息,雖然知曉若是将這消息禀告賀宛,定是要惹得她大發脾氣的,可卻也依舊不敢隐瞞于她。
于是還是老老實實來到她跟前禀明。
彼時賀宛正在梳發。
原本她這幾日被玉桑好生哄着,心情已是好了不少,甚至已經有心情琢磨着今日當梳個什麽樣的發式。
可前來禀告此事的宮人一開口,賀宛便赫然變了臉色,“你說什麽?”
那宮人雖然畏懼,可也還是只能重複道:“聖上他已經拟定了入宮之人的名單,說是選個吉利日子就要讓她們入宮……”
賀宛用力将手中玉簪砸在了桌上,一支成色上好簪子頓時斷成了兩截,她恨恨道:“難道聖上當真一點也不顧及本宮了嗎?”
她如此說,玉桑等人即便是有心想勸慰也不知當如何開口,便只能盡數跪了下去,求她息怒。
“不行!”或許是知曉如今的境況于她而言實在不利,賀宛罕見地将心頭的怒火壓了下來,咬牙看向跪在一旁的玉桑,“玉桑,你平日裏主意最多,你告訴本宮,本宮當如何做才能化解此次的危機?”
“這……”玉桑倒不是完全沒有法子,只是那法子她上回便與賀宛說過了,想起那次賀宛近乎瘋狂的模樣,玉桑自然不會有膽子再說第二回 了。
于是這次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卻始終未曾當真開口說出些什麽來。
賀宛很快沒了耐性,皺眉罵道:“沒用的東西!”
又揪着手中錦帕思索了好一會,最終道:“既然聖上已經打定主意,我也總該見一見這些陳國的女子,便是往後的敵人,我心下也能有個底。”
于是又對着玉桑吩咐道:“你去備下帖子,邀請這些被聖上選中的陳國女子入宮,就說……就說宮中的牡丹開得正好,本宮要辦一個賞花宴,邀請她們入宮賞花。”
玉桑不敢多言,只能應道:“是。”
***
三日後,賞花宴。
賀宛在禦花園中早讓人備好了吃食與果酒,等那些世家女子到了,便邀請她們或是賞花,或是吃些點心,品一品果酒之類。
這種宴會在陳國并不少見,莫說是賀宛這一國皇後,便只是哪個世家之女有心辦一場宴會,都會給其他小姐下帖子,而後邀請她們前來。
不過通常這種宴會說是賞花品酒,卻又不全然如此,只是賞花品酒到底無趣,她們總會準備些別的安排,或是寫詩,或是作畫,興致來了,彈些曲子也是正常。
若是宴會中哪家小姐的詩詞文采好,作畫最有神韻,又或是樂器上技壓衆人,這些事也都是會傳聞出去的,所謂第一才女之類的名頭,便是這般來的。
只是賀宛顯然不通這些,她并非是陳國人,對陳國的這些繁複的規矩本就一知半解,從前只是個宮人的時候,還能因為想活下來而苦苦學習那些規矩不敢松懈,如今成了陳國的皇後,又有陳俞這般寵愛,自然是無人敢再置喙什麽,便是對那些規矩一竅不透也是無礙。
更何況如今的她早已将心思放在了別的事上邊。
可這回她邀請而來的世家小姐個個都是身份貴重的,若非如此,陳俞也不會特意選了她們入宮。
即是如此,她們對于賀宛這般安排,自然心有不滿,覺得賀宛此人,滿身皆是北岐人的粗俗習性,當真是什麽都不懂,若不是有了聖上的寵愛,哪裏能踩在她們頭上。
況且如今聖上已經松口要選新人入宮,說不定便是因為他已經對這賀宛生出了厭倦的心思來,等她們當真入了宮,指不定要不了多久,聖上便會徹底厭棄了她。
如此一想,這些世家女子自然更是不将賀宛放在眼裏。
這其中,最是看不上賀宛的人,便是那薛晉嫣了。
不僅因着她出身高貴,更是因為她兄長便是曾經率兵與北岐交戰多回的薛将軍,她對那些北岐人比起尋常的陳國人還要更是深惡痛絕,對于賀宛,她自然更是厭惡。
不過不管如何,賀宛如今也還頂着陳國皇後這個身份,她既然下了帖子邀請,即便人人都知道她辦這個賞花宴別有用心,可卻也只能赴約。
薛晉嫣原本也沒想過在這賞花宴中與賀宛鬧得不愉快,畢竟她馬上便要入宮了,在這當口與賀宛鬧起來,于她也是沒什麽好處的。
當然,前提是賀宛也不要招惹了她。
她向來是被哥哥寵着的,脾氣性子自然有些驕縱,遇上賀宛這種原本便極為不喜之人,若她還要來尋自個麻煩,她自然不可能忍讓。
而賀宛此番辦着賞花宴,說是為了瞧瞧這些即将被送入宮中的新人都是何等人物,但其實心裏也是憋着一股火氣的,若說不為難她們,卻是不可能的。
等這些世家小姐坐定,賀宛便端坐于高位上将她們這些人一一打量了一番,玉桑附在她耳邊一一做了介紹,其中坐在最前邊,身穿藍色織金衣裙的女子,便是薛晉嫣了。
賀宛聽了這個名字,目光也順勢落在了這薛晉嫣的身上,瞧她膚色瑩白如雪,烏發半挽,發間簪了兩根淺藍色寶石作點綴的簪子,珍珠流蘇從耳邊垂了下來,裝扮得不算刻意,可細瞧之下都能看出來她所用的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物件,不說點綴在她發簪上的那兩顆藍寶石,便是她耳邊那顆顆渾圓的珍珠流蘇都都不是尋常之物。
而賀宛的目光微微下移,卻正好與薛晉嫣那一雙杏眼對上。
薛晉嫣知曉賀宛正在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她,心下有些不舒服,竟也不僞裝什麽,直直的對上她的目光瞪了回去。
賀宛見薛晉嫣如此,反而移開了目光來,只是心裏卻越發不舒服,便開口道:“你們都是被聖上選入宮中的女子,不日便要入宮為妃了,想來你們也知曉本宮如今邀你們入宮來是所謂何事的。”
底下幾個世家小姐聽了這話,面上雖然不曾說些什麽,可心裏卻已經忍不住嘀咕。
賀宛将目光放在了薛晉嫣身上,意有所指地接着道:“本宮自然知曉你們當中有人對本宮這個皇後是有些不服氣的,覺得本宮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只是不管你們心中如何想,本宮到底是坐在了這個位置上,往後你們入了宮,還得多學一學宮中的規矩,總不至于做些越了規矩的事。”
這便是在說方才的薛晉嫣不當擡眼直視她了。
薛晉嫣自然也聽出了賀宛話裏的意思,她倒是沒說什麽,只是冷哼了一聲。
可偏偏賀宛也聽到了她這一聲冷哼,面上很快帶了怒氣,也不顧一旁玉桑拉着,直接便站起來往薛晉嫣面前走去,“薛小姐這是何意,是覺得本宮說得不對?”
這薛晉嫣原本也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若不是因為念着馬上就要入宮了,她早便忍不下去了,眼下賀宛竟要當着這樣多人的面呵斥于她,她自然不會再忍,索性也起身道:“皇後娘娘想讓咱們這些人尊重您,也總要看看您自個都做了些什麽事,莫說旁的,只看娘娘當初是如何對待趙皇後的,便知道當初娘娘作為後妃,對彼時的皇後娘娘,也并未有多尊重。 ”
這話一說出口,邊上那些個看不上賀宛的世家小姐面上都帶了幾分譏諷。
誰人不知這賀宛的後位是怎麽來的?若不是她使了些狐媚手段,如何能讓聖上舍了陪他多年的趙皇後,不顧旁人勸阻怎得都要讓賀宛這個北岐女子坐上高位?
她們方才不曾表露什麽,不過是因為不想在這當口多生事端,如今見薛晉嫣戳破了這事,她們方才沒了這樣多顧忌。
而此時,賀宛的臉色才當真是最為難看的。
雖然趙筠元早已死了,可賀宛知曉,她從未真正擺脫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就如同附着在了她的身上,不管過去多久,只要提及她,那就必然會提及趙筠元。
這正是最讓她惱火的。
“薛小姐這樣說。”賀宛又往前走了一步,死死盯着眼前的薛晉嫣,“是擺明了要與本宮為敵了?若是……”
她本欲說些威脅之語,逼着薛晉嫣向他妥協,畢竟這薛晉嫣當着這樣多人的面說出那樣的話來,實在是不顧及她的顏面,若是今日,她不能讓薛晉嫣向她低頭,那往日這些世家女子盡數進了宮,恐怕也是不會将她這個皇後放在眼中的。
可不曾想到還沒等她的話說完,薛晉嫣卻生生吐出一口黑血來。
周遭那些世家小姐見了如此景象自然大驚失色,而恰好在這時,陳俞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