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蔣文明挨了老媽錘,卻也不冤得慌。
只老實巴交地說:“媽,我不是尋思好不容易來一趟,下回再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了,能撿漏就賺這筆意外之財呗。”
在病房裏時,董禮貌說他是‘中央空調’卻也不算冤枉他。每回坐公交車,碰到抱孩子的大姐,都主動讓座;坐火車,遇見拿着行李的老妹兒,都主動幫忙放行李。
也不能因為正常賺錢,就把他樂于助人的人品給否了。
“誰知道大城市這麽多新興行業,幫人遛狗、酒店試睡、給飯店寫好評……這些也是舉手之勞啊,但是都有錢拿。那我幹嘛不賺?”
展現高風亮節,也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也是。”陳倩如嘆了聲,垂頭喪氣地吐槽起滬上的物價:“怪不得網上都說,四滬上幣等于一人民幣等于四東北幣,滬上跟咱們老家,差出八倍物價來。”
出門辦事的車主,還借機開順風車回回血呢,憑什麽老要求北方人一直當活雷鋒,無私奉獻。
“帶你姥姥出去玩就算了,這哪哪都要錢,多賺點錢,給她買兩件衣服得了。主要是她現在的身體,也經不起折騰了。”
“沒事。衣服買,好吃的也買。就當見見世面,咱們來過,也吃過。”蔣文明說。
跟着老媽回了病房,陳倩如仍舊不放心,還在囑咐說:“你姥年齡大了,病才好一點,被晃這麽一下子,怕病情又加重。回頭你別說沒有對象,就說對象工作太忙。”
蔣文明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跟在老媽身後,路過老爸身邊時,也有點怪老爸大嘴巴。
老人家看見閨女和外孫兒回來,抻着脖子往門口瞅,瞪了半天,結果啥也沒瞅着,才把目光收回來。
陳倩如捅咕兒子,蔣文明捅咕媽。
最後還是陳倩如先開口:“媽,你就別跟着操心了,那閨女原本是想來看你,後來她們老板一個電話,她又回去了。這不,東西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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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将沒牙的嘴一撇,側了側身子,便瞪了閨女一眼:“我吃過的鹹鹽,比你們走過的路還多,誰還沒吃過好東西。要你們給我留?我要見人,人!”
“哎媽,媽。”陳倩如趕忙坐到老太太旁邊,開始現編:
“現在年輕人都忙,在大城市生活節奏快,身不由己啊。她願意當卷王,事業心強,挺好的。總比擺爛,天天劃水摸魚,混日子好啊。”
“欸!”這話老人家就不願意聽了,馬上開啓了教導模式,傳授着獨屬于老年人的智慧:
“女孩家家的,工作幹那麽好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要嫁人的?讀書也是,認兩個字不當睜眼瞎就行了。我看啊,還是趕緊結婚才是正事。”
“媽說得是,女人的重心還是應該放在家庭和孩子上,把公婆、老公照顧好就行了。”蔣宏圖難得開口,倒是跟岳母達成了統一戰線。
竭力遮掩自己屁股決定腦袋,仿佛真為了對方着想:“咱們家明明不着急,男人四十一枝花,越老越吃香。女人四十豆腐渣,回頭真拖得年齡大了,成了高齡孕婦,生下來的孩子都不健康。不是早産,也天天病怏怏的。”
蔣宏圖自诩自己是正人君子,從不教導兒子玩感情游戲,以占小姑娘便宜為魅力,還讓兒子負責。
哪知,還是被老婆怼了:“婦女能頂半邊天,懂不懂啊?你跟活在現代的清朝人似的。我可沒忘,我剛生孩子坐月子那陣,因為沒收入,手心朝上看你臉色的日子。”
都說月子仇能記一輩子,提起這事,蔣宏圖自知理虧,忙順着老婆說:
“那也是。明明要是能娶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既能帶娃養娃輔導娃作業,培養孩子。還能做家務照顧老人賺錢多,我當然高興啊,也能分擔明明的經濟壓力了。男人嘛,至死都是少年,玩心重。有個女人操心着,挺好的。”
蔣文明靜靜聽着老爸的高談闊論,驀地想起董禮貌說得那句‘結婚有什麽用’,以及‘仇男恐男也厭男’。
若男人都是像他爹這種,誰能不恐男啊?連他是男人都恐。
“凡事都得自己先做到了,才能要求別人。你說的這些,你能做到嗎?”陳倩如眱着他道。
“別人老婆都能。”蔣宏圖不願否定自己,便開始轉移話題。
“別人老公還有月入百萬的呢。”陳倩如再看他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幹脆不再理他,而是又捅咕起了兒子:“明明,你不是說,你對象人有事先走了,但是留下了東西嗎?你快拿出來給你姥。”
“現在錢多毛啊,你以為是四十年前咱們小時候,一毛錢能買一根冰棍呢?”蔣宏圖被老婆無視習慣了,倒是也攔不住他有心情自言自語:
“百萬已經不是富翁了,就這滬上一百萬砸下去,連個響都聽不到,連個廁所都買不到。現在富翁都是按億論的。還是當明星好啊,拍一部電視劇就幾千萬到手了。老農民比誰都努力,但是賺的最少。”
陳倩如不愛聽他說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快拉倒吧,聽你說話影響心情。這麽多年了,你收入漲沒漲,有沒有努力幹活,有時候也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蔣宏圖閉上了嘴巴,安心當照顧岳母的工具人。需要他的時候,跑前跑後。用不着的時候,就一邊閉嘴。
他曾經也想效仿其他男人的方式,控制媳婦兒,說些諸如‘男人照顧老人不方便’、‘男人天生就不如女人心細’、‘男主外女主內,這些都是女人的活兒’。然後當甩手掌櫃。
可惜了,老婆不吃這一套。他的說教,任何人都不聽。
蔣文明受了老媽捅咕,在姥姥期待的神情裏,從口袋裏摸出錢夾,抽出了裏面全部的兩千元現金,給了姥姥。
“姥,她沒拿東西,是留下了錢,我媽記錯了。”
常言道人老尖、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老人家很快看出了端倪。
睃了他一眼,并沒有就此接過錢。
“我媽她不知道。我女……”蔣文明頓了一下,硬着頭皮接着往下說:“我女朋友是說,怕她冒蒙買的,姥姥相不中。所以給了錢,讓我看姥姥喜歡啥,就買點啥。”
老人家半信半疑地接過,對外孫兒的隔代親,愛屋及烏,連帶着對那素未謀面的孫媳婦兒,也多了幾分好感。
說:“也是。往常過年走親戚,那些老年人奶粉、燕麥片,拎來拎去,又不愛吃,都放的長毛了。還不如直接給錢。而且那些東西,好多都是植脂末勾兌的,別說養生了,更不健康。”
說完,又好奇道:“你那小對象是幹啥工作的,這麽忙。不會是這醫院裏的護工吧?”
蔣宏圖煙瘾犯了,打了個哈欠,掏出煙,作勢便往外走。
想起方才看見的那個大美人,既是烏龍事件,得不到就開始酸溜溜道:“看她長那麽漂亮,嘴巴又不饒人,說不定背後有哪個大老板撐腰,被誰包養了。”
蔣宏圖小聲嘀咕,耳背的老人家聽不見,陳倩如卻是聽得真真兒的,當即就不幹了。
聽見丈夫這麽誣蔑一個素不相識、還打擾過人家、出手大方的兒子前老板,很快起了維護之心:
“女人強勢,就是有男人罩着嗎?她就不能是自己強?什麽老古板。說不定她自己就是大佬,包養小白臉呢。”
蔣文明沒理會老爸對女性的刻板印象,看着他被時代甩了一大截,只覺得悲哀。有些人活着,卻提前進了棺材。
在姥姥身邊,乖巧答道:“姥,她是文藝工作者,唱戲的。”
“唱戲的?唱戲的好啊,是唱【張廷秀未曾說話深搭一躬】嗎?”姥姥神采奕奕道。
“不是。您說的那個是二人轉,她唱的是京劇。《貴妃醉酒》、《霸王別姬》、《紅鬃烈馬》、《龍鳳呈祥》。”蔣文明一口氣說了四個。
姥姥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啧”了一聲,說:“我知道,【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
這回陳倩如和蔣文明一起樂了,陳倩如沒想到老太太還挺潮。
想來也是,看電視是她的主要愛好之一,除了家庭倫理劇,就是音樂節目,知道一些不咋流行的歌,也不足為奇。
蔣文明說:“姥,你說的那是流行歌曲。京劇是【海島冰輪初轉騰】。”
姥姥累了,眼皮沉重,千叮咛萬囑咐地跟閨女說:“倩如啊,過年千萬得讓明明把女朋友領回來,給我看看。你們也掌掌眼。不然我怕今年不看,明年我就見不着了。”
陳倩如為了哄老太太高興,也沒問過兒子,直接一口答應了:“行。媽,你放心吧。”
蔣文明一臉苦大仇深,沒再拉着姥姥繼續說話,而是在病房恢複往昔的寧靜後,悄悄走了出去。
跟緊随其後的老媽哀嘆:“媽,我哪兒有女朋友?我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給我答應出去了。回頭我是自己造啊,還是從哪兒拐回來一個啊。”
“滿嘴跑火車!咱老家那兒,哪有拐賣婦女兒童的,也就是在新聞裏見過。”陳倩如朝着兒子擠眉弄眼,壓低了聲音,神神叨叨地說:
“我兒這麽俊,要想找,不是分分鐘就找到的事?你要是實在不願意現在就處對象,大不了過年的時候讓你女性朋友假扮一下,糊弄老人開心嘛,就是最大的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