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你知道我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嗎?你憑什麽不顧別人意願,用你自以為的方式對別人好,哪怕別人并不需要。我從小離家,在戲校學戲,冬天頂風冒雪、走十幾裏路回家吃飯。夏天擠在破爛又悶的公車裏,一坐就是兩個鐘。我付出了這麽多努力,才走到你面前,不是為着給你跑龍套的。我就要花團錦簇的活着,不要窩窩囊囊的茍且。哪怕只能綻放一瞬,要是摔死了,我樂意!”董禮貌拼命忍住眼淚。

她記得年幼求學,無人關照、還被孤立的日子裏。就證明過,眼淚是弱者的表現。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被罵賤。後來遇見事就硬剛,生生治好了淚腺發達的毛病。

“你總是這樣,像不識人間疾苦的佛子,高高在上。你把我父母搬出來,又能遮掩什麽?你憑什麽為了我父母,不考慮我。他們又不是你的牛馬,我才是你手下的打工人。”

董禮貌被氣得胡言亂語,陳量行終于肯低下他從來不可一世的頭顱,恩賜給她一個餘光:

“如果你不樂意,随時可以走,我可以給你開一個介紹信,讓你到地方京劇院大放光彩。但是在我的境地,就得聽我的安排。”

陳量行也不知為何,一把年紀了,突然幼稚又任性了一回。

明明是舍不得放她走的,甚至怕她離開。

偏要試探,看她對自己、不,對這裏到底有多留戀。

不記得有多少年,做事這般不計後果了。也沒想過,她若是真一走了之,自己怎麽辦。

人才多得很,下一個更好;還是自己給自己找臺階,再将她高薪聘請回來?

“禮寶,院長是過來人,都是為了我們好,他是最希望看見京戲繁榮的,還能害我們嗎。”金奕言卸了妝,便匆忙跑了過來,連手裏的花都丢了。

拉着董禮貌勸道:“你服個軟,低個頭,認個錯,別那麽犟,等他氣消了,不就讓你回來唱頭牌了嘛。”

董禮貌不想聽,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一味覺得委屈:“我本來就不想唱這出戲,一個女人要死要活,還用死來證明清白,有什麽意義?她死了,一了百了,不出兩個月,就會被人忘的一幹二淨。”

她最讨厭沒有男人就活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真為了愛情去死,除了成為那個渣男的談資之外,毫無意義。

“還有,我最讨厭為了你好這句話。多少父母打着為你好的旗號,其實把孩子當成出氣筒,滿足自己的控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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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心準備的戲沒演成,沒過瘾,委屈自己,憋着一口氣,換來這樣的結果。”董禮貌覺得不甘心,透不過氣來。

若是讓她如願以償,唱了她喜歡的《坐樓殺惜》,還能少點憋悶。

她喜歡閻惜嬌,又作又勢利眼,只顧自己舒坦和拜金,雖然最後被男主宋江刀了,但至少活着的時候舒坦。

而不是像娘道一樣,一輩子勤勤懇懇,失去自我。結果換來一句‘賢妻良母’的稱號,那有屁用?

董禮貌自言自語過後,也非常感謝小夥伴的善良。她在彙報演出前,就知道金奕言這個名字,也看過她的戲。

準确的說,她跟金奕言雖年齡相仿,但卻是看着她的戲長大的。

金奕言從小就參加各種京劇大賽,還去國外參與文化交流。

是非常出色的女老生,能與她常年固定搭檔,董禮貌非常高興也期待。

被蔣文明偷窺到,用小號發瘋的那條微博,就是寫給她的。

“我一直恐男,可老生多半是男演員,起初還擔心搭檔個油膩爹味兒男。能跟這麽好的金金合作,是我夢寐以求的事。畢竟女老生少而珍貴,她又這麽優秀。可現在一切都沒了。”董禮貌跟陳量行說不出軟話,甚至她現在還能說話,沒有崩潰大哭,已是靠意志力在強撐。

“你準備讓金金去跟誰搭戲?林瘦娟那個白蓮花嗎?”

公開辱罵同事,還質問領導,陳量行真覺得她被自己慣壞了,無法無天。

“虧我那麽喜歡你,其實你跟其他掌權者也沒什麽不同。文壇門閥林立,詩寫的一團糟,就因為是文學家後人就能發表;舞蹈界講究大咖徒弟,沒拜名師,就不被人看到;演藝圈靠人脈抱團取暖,否則演技好也出不了頭;唱歌的沒拜碼頭也被排擠……”他不回答,董禮貌卻仿佛天生就不懂得見好就收,聲聲控訴,句句質問:

“戲曲圈只會比其他領域,更封閉更保守,不看一個人的真本事,就看有沒有追根溯源。如果我師父是民國祖師爺關門弟子的徒弟的徒弟的徒弟,你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對待我嗎?就算看在我師父的面子上,你也會手下留情。”

陳量行聽她這三分怒火兩分怨氣的指責,其中真假參半,終究臉上挂不住,指着金奕言的手抖了抖,說:“你!來人,快把她給我拉出去。”

可想到她說的那句‘喜歡’,火氣莫名又消散了許多。

“你以為你是大老爺嗎?召喚你的衙役将我拉下去。3202了年,還有你這種封建殘餘。”董禮貌被金奕言拉着手臂,動彈不得,不能靠近陳量行分毫。

冤有頭債有主,還是跟金奕言說了軟話:“金金,剛剛是我情緒不好,我不是針對你。我真的一直都喜歡你,做夢都想着能跟你搭檔,那是我的榮幸。”

陳量行再氣,也沒說出讓她滾蛋的話,強迫自己冷靜,聲音低沉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你現在頭腦不清楚,等你冷靜下來後再和我說話。”

陳量行位高權重慣了,從不肯站在對方的角度換位思考。

他實在理解不了董禮貌崩潰的點,以及對前途的擔憂。在他看來,讓小董回到戲臺只是自己一句話的事,這事在他掌控的範圍內,就不是什麽大事。

顯然,董禮貌對他并沒有這樣的信任,不覺得他會再讓自己回來,只覺得一切都毀了。

“如果我一直冷靜不下來,就永遠不用再跟你說話了是嗎。”

她幾乎崩潰地離開演播廳,這場錄播而非直播,就這樣不留一點痕跡的抹去了。

卻不知,在她離開後,早已冷靜下來的陳量行,跟身後秘書交代了句:“把今日演出的錄像拷貝給我一份,不要外傳。”

看着她離去的方向,對她既無奈、憤怒,又有幾分心疼。就像對待一個叛逆期的女兒,讓他束手無策。

秘書立即答應:“好。”

轉頭便去操辦此事。

董禮貌站在演播室外面,京劇院長長的走廊裏。

下樓時,特意避開人群,沒有選擇電梯,而是走了樓梯。

站在樓梯的拐角處,仰着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指甲深深鑲嵌進掌心,幾乎摳出血痕。

不多時,聽見身後“吱呀”一聲,厚重的大門被人推開,出現蔣文明的身影。

他分明什麽都沒做,可董禮貌還是覺得他欠揍。且她不光在心底想想,而是真的那麽去幹了。

一腳踹在他腿上,原本是沖着腰去的,怎奈蔣文明生的太高,只踹到了他腿。

“蔣文明,要是殺人不犯法,我就先把你殺了。我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認識你。”

一腳踢過去,蔣文明跟個木樁子似的,紋絲不動。

沒還手,沒阻擋,沒有委屈,亦沒有憤怒,只解釋說:“我是太擔心你。若你出了點什麽事,我永遠都不會安寧。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畢竟當時那個字是我簽的。”

“如果不是你簽的字,路過街邊的将死之人,奄奄一息,你就能袖手旁觀了是吧?”董禮貌抱着手臂,冷冷地睨着他。

倒是沒再動手了,只是蔣文明過來的時候,她一巴掌抽過去,正打在他手臂上。

再踢他又有什麽用?她也不知道,他怎麽底盤這麽穩,能扛得住自己這一腳,紋絲不動。

若是換了從前被她揍過的油膩男,早彎着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冷汗直流、嗷嗷叫、小便失禁了。

難不成他也是個練家子?

“當然不是。但……還是不一樣。”蔣文明不知道該怎樣說,便又将手伸了過去:

“你如果實在生氣,要麽你就再打兩下吧。就是你打我,我不疼,你手疼。”

董禮貌氣的要命:“那我還打你做什麽?”

她就知道,這男人不會讓他自己吃一點虧。

“一個大男人,被媳婦兒打兩下就打兩下呗,又不會少塊肉。”蔣文明說完。

董禮貌更氣了:“占我便宜?”

向來只有她占別人便宜的份兒。

作勢又朝他小腿踢了一腳。

身後傳來“吱呀”一聲,門再度被推開,就見幾個穿着制服的男人進來,緊随其後的是林瘦娟。

方才還老老實實挨揍的蔣文明,幾乎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将董禮貌擋在了身後,站在她前面。

尤其見幾個警察來勢洶洶,大抵是職業使然,對罪犯總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誰是董禮貌?”為首的制服問了一句。

“怎麽了?同志,是不是這其中有什麽誤會?”蔣文明不待董禮貌開口,便先問了一口。

身後的董禮貌聽見這個久違的稱呼,不知有多久沒聽過了。

現在都稱呼對方“帥哥”、“靓仔”、“大哥”、“美女”、“小姐姐”、“親”、“寶兒”……竟還有叫同志的,仿佛瞬間回到了十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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