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陳量行合上手機,心底泛起驚濤駭浪,表面上還是平靜無波。

他沒否認,因董禮貌說的,他知曉。

那是他才參加工作的時候,就出任帝都京劇院一把手,那時候政務上的工作沒這樣繁忙,便白天黑夜地貼戲。

卻有那麽一回,唱了全折的《四郎探母》之後,有戲迷去後臺看他,還抱了一個才讀小學的小朋友。

她跟那祖孫二人合了影,合影時,将小女孩抱了起來。

那時候的董禮貌還沒抽條,小小的個子,說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也不足為奇。

如今他已經退休了,又被國家退休返聘回來。

政務越來越繁忙,也沒時間貼戲了。

他喉結微動了動,才說:“我記得你。也一直等着你,所以你從戲校畢業,我就直接将你簽下了。”

董禮貌苦笑了一下,手機不知何時滑落。

“你騙鬼。我被你騙了這麽多年。”

“我從未哄過你。”陳量行說。

眼見她手指一松,手機落地,摔碎屏幕。

“對,一直都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可我告訴你,我以後不喜歡你了!董禮貌以後不喜歡陳量行了,我以我的京戲起誓,我說到做到。因為你不懂得公正的對待別人。”董禮貌說得義正言辭,仿佛真有她口中那樣大義凜然。

若不是差點哭得斷氣,陳量行就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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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張旗鼓的離開其實都只是為了試探。真正的離開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真正想要離開的人,只是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穿了件最常穿的衣服,悄悄關上門,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你這人是不是有惡趣味?其實你早有預謀,你就是嫉妒,嫉妒我年輕貌美,能在戲臺上發光發熱。而你卻人老珠黃,再回不到年輕的時候。”董禮貌嘀嘀咕咕說完,醉眼朦胧,看不見陳量行瘋狂上揚的嘴角。

他承認自己被這姑娘逗笑了,以前看見她,都跟女戰士似的,還不知道她有這樣可愛的一面。

陳量行一言不發,向下扯了扯嘴角,朝着她走了過去。

才走到她跟前,就見面前的姑娘,像根軟下去的面條,幸得他一把撈起,沒讓她跌倒在地上。

董禮貌一把推開了他,眼淚在夜裏風幹,攤手又朝他搖了搖頭:“但是,以後我不要你了。不用你為難我,我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媽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董禮貌在心底罵了句。

從不精神內耗,只想內耗別人。

這會兒,也是跟他開口道:“我要辭職,明天我就寫個辭呈交上來。哪怕去影視基地跑龍套,我不信憑我的姿色不能出頭。以後,你願意捧誰就捧誰,爺不跟你玩了!”

陳量行不知這是她心底真實想法,還是酒後胡言亂語。

有過一瞬間的慌神,還是很快壓下了心焦。

他深知,小董頂着這樣一張臉,只要她願意什麽都能有。

她了解自己的美貌,更懂得利用。她沒做,只是因為她不想。不是她缺乏這方面的信息差。

“聽着,小董,你現在不理智,等你明天酒醒了我再跟你說——”陳量行想說等她腿傷恢複,會重新考慮讓她挑大梁的事。

但自己才說出處分的話,立馬就收回,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

“陳量行,我不後悔自己的決定。若是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帶病上臺。我沒做錯事,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成角兒的機會。”董禮貌一字一頓地說。

“你還年輕,不要誤入歧途。有時候你看到的仿佛是捷徑,其實是萬丈深淵。”陳量行生怕她行差踏錯,真做了哪個京圈大佬的金絲雀。

尤其見她對自己這般癡迷,保不齊也是個大叔控。

那既能在事業上有所裨益,還能得償所願,不是一舉兩得?

“你是我什麽人?你是我爹,還是我男人,憑什麽管我?你以為在院裏能作威作福,便能主宰別人的命運了?嗯?”董禮貌反問道。

說罷,回頭去尋自己的手機,只覺今日來找他純屬多餘。

她該離開了,否則多停留一刻鐘都是自取其辱。

“小董,你想想,你一直沒法跟《綠珠墜樓》裏的綠珠共情,恨鐵不成鋼,讨厭她為個男人要死要活。那你呢?為了工作,身體也不顧了。你還年輕,不知道病痛的折磨,我見過癱瘓的殘疾人。即便給他們一個億,他們也更願意選擇健康。我年輕的時候,都不知道胃在哪兒,現在頸椎病、低血糖,所有毛病都找上來了。難道在你眼裏,為男人黯然傷神令人鄙夷。為工作嘔心瀝血,就值得歌頌麽?不要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陳量行說。

董禮貌搖了搖頭,夏蟲不可語冰:“因為你一直高高在上,你是八旗子弟後裔,不懂人間疾苦。那些孩子生病,沒錢治病的母親,你問問她要錢還是要健康。”

話不投機半句多,董禮貌低頭,想去尋自己手機,卻發現在陳太太餘韻手上。

對待院長大呼小叫,對待師母還是溫和了許多,尤其她也算聽着師母的戲長大的。

“我們說的不是一回事。你說的是迫于無奈,我說的是在能照顧好自己的時候,不要讓自己生病。”陳量行說完,有夜風拂過,吹得他一陣咳嗽。

順着董禮貌的目光,向後望去,不知太太什麽時候下來的。

餘韻握着董禮貌的手機,翻開通訊錄,找出最近一個通話記錄,打了過去。

“你好,董禮貌喝醉了,麻煩您送她回家。”

随後報了地址。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讓陳量行連拉住她的機會都沒有。

餘韻将手機還給了董禮貌,還帶着和藹的微笑:“要不要上去喝點水,坐一坐?”

說完,看向自己丈夫,笑眯眯道:“這是你院裏的演員?她暗戀你,是吧?”

一句話,将陳量行後面的話都堵死了。這麽多年了,只有太太能治他,且一治一個準。

“沒事兒,我能理解。這麽多年了,往你身上撲的小姑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都習慣了。可我信任你,你也從未辜負我的信任。”餘韻說完,撩了一下耳邊的碎發,眼角的皺紋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豔麗,因為歲月從不敗美人。

“咱們兒子談了女朋友,說是過兩天就帶回來看看呢,我這兩天就在看飯店,還沒想好訂在哪裏好。”

餘韻旨在提醒他年齡,可陳量行一句也沒聽進去。

腦子裏亂糟糟的,生怕董禮貌真跌跤了,揉了揉眉心,開口道:“是這樣的,不是,你剛剛給誰打了電話?若是她不認識的人,你就這樣把人交出去,若是出了點什麽事怎麽辦?我怎麽跟她父母交代。”

陳院長自诩關愛下屬的人設立住了,可還是被妻子無情拆穿:“你不會想親自送她吧?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你倒是沒什麽,我怕對人家小姑娘影響不好。”

随即,又半是玩笑般地輕笑了一聲:“又不是跟你簽了賣身契,你是古代戲班子班主麽?與你何幹。”

陳量行聽完,也不顧妻子的敲打,徑直走了過去,見她手機屏幕還好,只花了一點。

拉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再度跌倒。

餘韻大抵是意識到自己方才太過于無情,又将人情味挽回了幾分,沒承認錯誤,而是把鍋甩在了老頭身上。

“我剛剛說,兒子交朋友了,準備訂飯店,你聽見了麽。”

陳量行眼下哪兒還顧得上這個,只要一想到小姑娘醉酒後來尋自己,無異于貓咪将最柔軟、易受攻擊的小腹留給了主人,便心軟的一塌糊塗。

他更不能辜負她的信任和依賴。

哪怕知道送她回去,她可能會更纏人,需要他分出來更多的毅力抵擋。

天快亮了,有男人從出租車上下來,餘韻看見熟悉的面孔,立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回頭對丈夫說:“這是小董的男朋友吧?”

今兒在京劇院董禮貌那場演出,餘韻作為業界前輩,也是看了的。只不過沒跟陳院長坐在一起,而是跟她在曲藝協會的同事待在一塊了。

“小董,他是你男朋友嗎?”陳量行松了手,這個問題,在京劇院的時候,顯然已經問過一次了。

男人沒有女人的第六感,也有直覺。他不知董禮貌陷入愛情時是怎樣,可總覺不該是這樣。

“若你說不是,我送你回去。”

不管是不是,他以為她都會堅定的走向自己。

殊不知董禮貌只嘲諷一笑:“小董,小董,你以為我是天貓精靈還是小愛同學,我不是你家小厮,等你出行時,給你牽馬墜蹬。”

董禮貌握着自己手機,走路有幾分打晃,可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院子。

蔣文明沒一并離去,還十分懂得人情世故地、跟金主爸爸的領導打了聲招呼:

“抱歉,她喝多了,深夜打攪您二人休息。”

餘韻還未張口,陳量行眼底的笑意便已先斂去了:“不必了。她是我的人,只要一日沒辭職。你這樣說,好像我是外人。”

同時在心底想好了,既然董禮貌一口一個罵他濫用私權,他就濫用一次,不批準她的辭呈申請,跟她拿出一簽五年的合同。

董禮貌若是鐵了心,跟他打官司,京劇院裏的法務部門不是吃幹飯的。他答應簽她,可沒答應讓她做角兒。至于工資,沒少一分。

只是他不忍心置她于死地,讓她賠償天價違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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