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董禮貌回了家,看見陳量行的消息,心肝俱顫。

生怕他過來diss“不是說不幹了麽?辭職信給你開好了”,那她要怎麽回?

說‘我不記得了’、還是‘我開玩笑呢’……

董禮貌小心翼翼點開——陳量行那個中老年男人的風景頭像,看見他發過來的一行字:

【你受傷了?】

長長松了一口氣,想到今天路過他辦公室時,靜悄悄、拔腿就跑,純屬多餘。

想來也是,陳量行比她爹年齡都大,哪兒會像她們年輕人這般幼稚鬧騰。

坐在毛絨地毯上,看不見自己嘴角已經列到耳根,回過去一條:【你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随後看了一眼手機,這個時間,是不加班陳院長下班的時間。

便沒再回複了。

陳量行回複的倒是快:【你又跟誰打架了?】

走完林瘦娟的離職手續,暗自感嘆,并非他偏愛小董,可小董就是比旁人有耐力啊。同樣遭受處罰,林瘦娟這個老人跑了,小董這個新人還能堅持。

董禮貌在他的語氣裏,聽出了老父親般的無奈和不耐煩,沒應,只說:【你回去開車慢點,不要玩手機,看着點路。】

對面果然不再回複了,她又一陣悵然若失。

往常這個時間會看看書,聽聽戲,才找出她昨天沒看完的全折《秦瓊賣馬》,是二十歲的陳量行貼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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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十歲的時候,董禮貌還沒出生。

聽着他年輕時的嗓音就這般富有磁性了,在彈幕上敲下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下一句:【還君明珠雙垂淚,恨不相逢未娶時】

明明才關心過他的安全,卻是自己先忍不住,又發過去一條:【你對龍套這麽關心?】

從不貪污腐敗、挪用公款、以權謀私,一直兩袖清風的陳院長,開着他的小破車,聽見手機提示音,看見特別關注發來的一條消息。

後面,還有拿他年輕時的照片做的表情包,也不氣惱,只會心一笑,不方便打字,就回了個語音條:“誰幹的?”

“除了我,還有誰能這麽有才?”董禮貌也學他的樣子,發語音條。

“我才不跟人打架,都是單方面毆打別人。不,我打的不是人,是狗。”

“誰?”陳量行問。

“私事。下班之後發生的,你放心,就算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也不用你擔責任。”董禮貌回。

“我是怕事的人嗎。”陳量行說。

這倒是。

往常不管是春晚,還是地方臺需要出節目,請到帝都京劇院了,陳院長都會給演員争取利益最大化,不谄媚不逢迎。

若演員在地方臺遭受了不公正待遇,陳量行也是據理力争,不會将下屬推出去,當成‘臨時工’處理掉。

董禮貌有時候覺得,陳量行把這些職工都當成他的孩子。

也覺得,她對他的癡迷,就像在救小時候的自己。以為能通過這種形式,得到救贖。

“是我還沒徹底查明白,等我弄清楚了再說。我也不想像幼稚園的小朋友一樣,有屁大點事都告老師。”董禮貌回。

有時覺得,同事的無端指責,純粹是無妄之災。

“你就是幼稚園的小朋友。”陳量行道。

回完她的消息,立即給助理打了一通電話:“麻煩幫我找找林瘦娟突然辭職的原因,她這段時間跟誰打架了。”

助理立即應下。

陳量行又提醒了句:“這件事不急,別耽誤本職工作。也不用加班,別利用私人休息時間做這事。”

将對下屬的體貼做到了骨子裏,他從來不是萬惡的資本家。

董禮貌握着手機,傻樂了半晌,沒有回複。

随後将有些發燙的手機,靠近胸口的位置,好像胃也暖了起來。

面前的一出戲結束了,系統跳出來一個頁面——你可能認識的人,随後是一個直播間在不停閃爍。

董禮貌随手點了進入,就看見蔣文明的身影。

有感于大數據的可怕,難道蔣文明是用微信號登錄的?系統監測到他們是熟人。

這還哪兒有隐私了。

蔣文明正在屏幕前、準備跳現在很火的海底撈科目三,董禮貌聽了一句就設置了靜音,雖然她說過‘藝術只是種類不同,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可這個東西,她實在接受無能。

沒注意自己用微信登錄,昵稱也是微信名,便發出了一條彈幕:【難怪大家都說,北城重工業是燒烤,輕工業是喊麥】

她記憶裏,蔣文明不是唱二人轉的麽。

愛之深責之切,她突然覺得很悲哀。

戲曲最後的出路,都是這般不堪嗎。

唱京劇的,跑去唱戲腔;唱二人轉的,跑去社會搖;唱梆子的,跑去說相聲。

戲曲是死了麽。

來不及陷入悲傷的情緒多久,彈幕上,就有個昵稱‘遼子’的,跟她争論了起來,連發好幾條:

【哪兒來的地域黑?】

【生活枯燥無味,青蛙點評人類!】

【北城明明是體驗服:以前你們說北城人懶,現在流行躺平;以前你們嘲笑北城人喜歡體制內,現在經濟不景氣,都去考編;以前你們說北城人獨生子女多,生育率低,現在全國都不生孩子;還有你說的燒烤和喊麥,現在淄城燒烤火了,遍地都幹起了直播;北城明明領先你們一個版本】

董禮貌在屏幕這端瞠目結舌,被怼的啞口無言,不得不鼓了鼓掌。

不想自己因為地域黑被網爆,馬上認慫:【是,遙遙領先】

又真切反思到了自己的錯誤,于是準備給他的直播間刷點禮物,算作道歉。

翻了翻,價位不等。

想到打賞給他的真金白銀,會先被公會層層盤剝,再被直播平臺抽去大頭,最後一點可憐的湯水被送到他手中,連肉渣都沒有,便作罷了。

資本家不缺她這一顆韭菜。

給他打賞了幾朵系統贈送給新人的,免費的花花。

不知道被自己靜音的直播間,蔣文明早已經停下了bgm。

随着董禮貌退出直播間,他也關閉了直播。

崔遼在他家裏住,看他合上電腦,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放下方才還噼裏啪啦打字的手機。

過來同他說:“沒事兒,你看他頭像就是個中年油膩男,這種一事無成的老登最愛說教了。”

蔣文明一瞬間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說,這就是他看到的那汪月亮。

“算了,我也不喜歡搖子。以後還是直播唱二人轉吧。”

不過,如果線下唱二人轉不賺錢,線上唱就更沒必要了,除了浪費時間。

崔遼早預料到了他的沮喪,趁機将此行的目的、準備的話,跟他說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拜師?”

“拜師?”蔣文明第一次聽聞,自是有些不解。

“其實我以前上學的時候,教過我有不少老師。”

只不過他念的書,是在北地開設的一個二人轉院校,畢業後給發一個國家承認的大專文憑。

出于興趣使然,他覺得自己學到了不少東西。

只不過這些,在見過大場面,從帝都過來的崔遼,看起來都是無用的花架子。

他坐近了些,分給兄弟一根煙,然後才給自己點上,說:“我就問你,現在北城誰最牛批。”

蔣文明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

“文壇有門閥制度,娛樂圈也分京圈和西北圈,你想想大家都抱團取暖的年代,你單打獨鬥,能靠這行吃上飯嗎,哪怕你手藝再好。”崔遼繼續引導。

“你不背靠大樹底下,怎麽乘涼?市場就那麽大,他們将資源都搶完了。”

蔣文明有點上路了。

想到相聲天團和小品王朝,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北。

此刻看着崔遼,只覺他像極了拉皮條和保媒拉纖的。

“你是星探?就算我想,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我。”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崔遼對他倒是十分有信心。

“我不是他們的內部人物,只是認識。我能給你牽個線,但最後的結果怎麽樣,還是要看你自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蔣文明不是很關注自己所處的圈子,那些大佬的行徑。

好像他們沒有公開招聘,都是經過人介紹,和口口相傳引進的。

沒有公平的競争環境,都是靠人情世故。

“可是我擔心,若我真跟他們合作,以後會不會失去自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年頭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連溫飽都不能保證,自由算什麽?你不抓住這個機會,多的是人想跟他攀上關系。”崔遼在一旁游說道。

蔣文明心想也沒那麽誇張,他只是沒有一擲千金、揮金如土的財富,但還不至于在溫飽線上掙紮。

尤其他沒有世俗的欲望,不喜歡跑車、私人飛機、限量版跑鞋、洋酒……這些燒錢的東西。

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唱戲,然後在大爺和大娘的誇贊聲中迷失自己。

最大的樂趣,就是在鄉間戲臺上,看見底下抱着孩子的嬸子和奶奶,磕着瓜子,同人拉呱,聽他的《回杯記》。

但蔣文明還是答應了:“好。謝謝遼哥,我想去試試。”

因為從前生活在舒适圈裏,但以後不一樣了,他有了紅塵的妄念,多了其他奢求,想要別的愛好。

崔遼的臉上,肉眼可見地高興,但還是沒講話說死。

“這事不一定能成啊,到時候我們只是過去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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