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漫長寒冷的冬天在帝都一複一日,董禮貌從如意戲園出來,帝都京劇院常常在這裏演出。

才結束的登臺,是田橙子和金奕言生旦并重的戲——《紅鬃烈馬》。

金奕言有一把好嗓子,在薛平貴的流氓氣和貴氣之間、切換自如,還多了一分軍痞習氣。

田橙子飾演的王寶钏,唱到經典橋段時,底下有戲迷舉着熒光棒,開始了大合唱。

董禮貌差點忘了,她是網紅。

而自己只是一個龍套。

今天在戲園沒看見陳量行,險些忘了,他本來也沒有興致和義務,每場都盯着。

只是董禮貌怎麽恍然間記得,以前自己貼戲的時候,陳量行每次都到場。

想必她是新人,陳院長不放心,怕砸了京劇院的招牌,丢了他的人。

田橙子是前輩,不把場也不用擔心。

方才聽着臺上自己行當的角兒開口,董禮貌被磨練出來了堅強的意志,還是忍不住心癢。

只能做到不開口跟着唱,龍套也有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需要經營,卻在心裏跟着哼。

她還是覺得田橙子不咋地,不全是為了私人恩怨。

卻無能為力。

出了戲園子的門,一路走着回家,在出租公寓門口,看見了媽媽沈作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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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裏提着一個飯盒,裝了滿滿一盒餃子,還在保着溫。

大抵是怕帝都風雪重,将飯盒擱在了懷裏,用羽絨服暖着。像極了臃腫的孕婦,只不過懷裏是給寶寶的好吃的。

隔了老遠,沒待閨女走到跟前,沈作藍就開始誇張的招呼起來:“你怎麽穿這麽少!不能美麗動人啊,不然以後等你老了,毛病都找上來了!”

“就算我現在把自己裹成粽子,等我一百歲的時候,也不可能腰不疼腿不酸。”董禮貌略略有些無語,開門進屋,問:

“我上回給你的鑰匙呢?”

“出門急,忘拿了。”沈作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董禮貌卸下圍巾,扔在沙發上,沒覺自己穿的少。

媽媽是沒看見那些漏腳脖,露大腿的。果然,有一種冷,是你媽覺得你冷。

“媽,你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你來多久了,是不是在外面站半天了?”

“沒事沒事,我上我閨女家,還用提前打報告啊。”沈作藍進門後,将餃子放下,立即招呼她過來吃。

“我剛包出來的。”

剛到一個地方根本就閑不住,立即将她擺在沙發上的玩偶,一一收進閣子裏。

又将她扔在沙發上的睡裙、大衣一一撿起來,該挂的挂、該收的收。

董禮貌看着她忙忙碌碌,像只勤勞的小蜜蜂,晃的她眼暈。

立即勸道:“媽,你歇會兒吧。我放假的時候自己會收的。”

“嗐,随手用随手就收了。”沈作藍說完,又奔向浴室和卧室,看還有沒有能幹的活兒。

“媽,你一路過來累壞了吧?你坐下咱們倆說說話。你平常幫我姐帶孩子,我有時候給你發消息,你過一周才回我。我自己住着,我不覺得亂就行了。”董禮貌說。

擰開飯盒,還真覺有些餓了。

媽媽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比超市裏賣的速凍餃子好吃多了,比飯店賣的手工水餃也香。

“你是不是也沒吃飯呢?我給你點份外賣吧。”

“不用,媽不餓,我來的時候在火車上吃盒飯了。”沈作藍拿起吸塵器,開始清理衛生。

聽着女兒的控訴,有點慚愧。別人家都是最疼老幺,老大沒存在感。

她正好反過來了。

“我沒回嗎?我有時候忙到太晚才睡,記得是回了。看來要得老年癡呆啊。”

“什麽老年癡呆?你這是意念回複,現在年輕人也這樣。總熬夜、撸串、壓力大,掉頭發,記憶力減退。健忘可不是老年人的專利,越來越年輕化了。”董禮貌吃了幾個餃子就飽了,剩下的舍不得扔,起身用保鮮膜包好,放在冰箱裏,準備明天擱空氣炸鍋裏當早餐。

見媽媽還在忙,知道勸不住,便也省省了。

每個人都沒法讓對方,按自己的心意生活。

又開口問起:“你就這麽出來了,能行嗎?我姐一個人在家,不是連飯都吃不上。她還要在網上兼職,我一個人輕手利腳的,你不用管我,早點回去吧。”

董禮貌有時候會覺自己太冷漠了,原該多回家,幫幫媽媽和姐姐,可實在不願意。

憑什麽孩子跟姐夫的姓,卻是自家人一直忙碌。

憑什麽姐夫家可以逃避,不出錢不出力?

“你姐夫回來了,他這次休假,待兩天就走。”沈作藍說。

好容易停下手中的活計,便一陣無措,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擱。

念道着:“這生個兒子跟生個女兒就是不一樣,去兒子家天經地義,去閨女家總感覺像做客的。”

董禮貌無語了:“你去人家做客進門就開始掃、擦,你那是去幹保潔了。”

尤其看見媽媽提起姐夫一臉喜笑顏開,更加無語:“一個生物學上的父親,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她至今忘不掉姐夫的那幾句名言,曾經對姐姐說‘給孩子買玩具不要買超過十塊錢的’;‘我一個月給你一千,你一年給我攢一萬’;還有一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這樣的’。

沈作藍習慣了老幺埋汰姐夫,張了張嘴,想替女婿說句話。可搜腸刮肚了半天,實在找不出他一點優點。

便只剩了必殺技:“他畢竟是小寶的父親。”

“确實。啥也不付出,不用承擔十月懷胎的辛苦,一朝分娩的痛苦,在床上爽完,就出顆京子,就能當父親了。”董禮貌覺得男人可真舒坦。

“那你姐也比你強,就你不争氣,還不搞對象。”沈作藍說。

董禮貌真的非常不理解媽媽,爸爸那個死德行,姐夫又是個傻逼,她卻依舊熱衷于讓女兒結婚。一個不行,兩個都得結。

她不提那個活死人,沈作藍倒是主動問起:“你最近跟你爸聯系沒?”

董禮貌不知道聯系說什麽,她從小長到大,就沒見過爸爸幾次。

她小時候發高燒得了肺炎,是媽媽一個人照顧的;進戲校讀書,少小離家,被孤立,也從未有爸爸一絲安慰。

“他前兩天倒是給我打電話了,說沒錢了,跟我借了五千。”沈作藍。

“你可真有錢。”董禮貌譏諷道。

“嗐,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也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沒出軌,沒家暴,沒女票女昌,就是賺不來錢,一輩子窮愁潦倒,你說咋整呢?”沈作藍不說前夫了,又開始催婚催生。

“你這麽着急讓我回去,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瞞着我呢?你有對象這是好事,領回來讓媽看看,給你掌掌眼。”

董禮貌斜眼睨着她,十分懷疑她的眼光。

“趁着媽現在有時間。你叔叔的兒媳婦懷孕了,我過兩天還得給她伺候月子去。”沈作藍自言自語道。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讓她獲得了精神上的滿足,覺得自己非常有價值。

“你又不指着我繼父養,我姐生小孩,繼父又沒給錢,你幹嘛要出力?”董禮貌不解。

沈作藍“嗐”了一聲,說:“一家人計較那麽多幹嘛,家和萬事興。”

董禮貌嘴角抽了抽,算是知道男人為何整體又懶、又自私、又沒責任心、又巨嬰了,因為有像媽媽這樣的精神男人,在慣着男人。所以他們能肆無忌憚、心安理得的,趴在女人身上幾千年,還在吸血。

“你以後要是跟叔叔的兒媳婦兒,有婆媳矛盾了,別跟我和姐姐說。”

她搞不懂,媽媽是在自己跟姐姐讀大學時,才跟繼父結婚的。

繼父的兒子,又不是她親生的,也不是她從小帶大的,沒有感情基礎,有這個必要嗎。

“你個小沒良心。”沈作藍笑着罵道,也有些心寒。

想自己含辛茹苦地把兩個女兒拉扯大,大女兒還好,小的這麽不讓人省心。不管她取得多大成就,不結婚就是不孝。

“我給你約了相親對象,現在把他微信推給你,你明天去見見。我跟你說,你現在不找個伴兒,老了沒人照顧你。”

董禮貌也不知道這洗腦包、是從誰開始謠傳的,糾正道:“見着老太太伺候老頭子的,沒見幾個老頭伺候老太太的。調查也顯示,伺候老頭的多半是老伴兒。伺候老太太的,多半是女兒。”

沈作藍見自己苦口婆心,得不到女兒體諒,還句句跟自己頂嘴,火氣也有點上來了。

跟她喊道:“我是你媽,我還能害你啊?你要是一直不結婚,我咋對得起你爸?當初是我要離婚的,還争取兩個女兒的撫養權。到時候讓他看見,你三四十歲了,還不結婚,不得怪我?”

原本還想說,老頭怎麽照顧不了老伴兒?只是想到大女兒生病,不光得自己照顧自己,還得照顧娃。實在找不到眼前的實際例證。

沈作藍說着說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就開始抹眼淚。

董禮貌啞口無言,很想說,媽媽為什麽要以聖人的标準要求自己,以爛人的标準要求男人呢。

但生怕媽媽又開始哭個不停,便決定采取迂回政策,先一口答應:“啊行行行,你把那個冤種微信推給我吧,我跟他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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