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姐夫的聲音不小,董禮貌又離得近,哪怕沒開擴音,她也聽得很清楚。
一瞬間血往上湧,她一把扯過了媽媽的手機,對着手機裏的男人吼道:
“你要笑死我了!女婿替丈母娘出氣,打老婆。你真是奇葩中的奇行種!那你呢?你媽半身不遂這麽多年了,你每次休假回家,怎麽不見你給你媽做飯、洗衣服、搞衛生?”
姐夫倒是沒激動,用他那一貫充滿正義感的語氣,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說:
“我媽只是半身不遂,但是又沒癱瘓,能做飯。”
電話那頭,傳來姐姐董煜茗的聲音:“媽,你快回來吧!我一天也受不了了。孩子她爸不光打我,還打孩子。嗚嗚嗚!”
董煜茗幾乎哭得斷了氣,嗚嗚咽咽道:“你再不回來,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董禮貌冷眼旁觀,發現媽媽十分平靜。
意外,卻也不意外。
因為這樣的男人太多了,媽媽就見怪不怪了。
“你死了,孩子怎麽辦?如果沒生也就算了,都生了,就不能後悔了。男人百分之八十都是你老公那樣的,女人不都是這麽過來的?我是挺喜歡孩子的,過兩年你再生一個,就能緩和夫妻感情了。婚姻需要經營和磨合,你要多誇你老公,多看看他的長處,你們才能和和美美的。其實媽知道,他愛你,你也愛他。真的,你別反駁我,媽知道,你愛他,你真的愛他。”
路過的人,對着這邊指指點點。
也有熱心腸的大媽,上前去拉架,勸道:“小姑娘,你脾氣也太火爆了點。打是親罵是愛,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現在不珍惜,等将來你媽媽過世,你後悔都來不及。”
“你自己做的很完美嗎?到處出來指點江山。你兒子考北大清華了嗎?你女兒身心健康嗎?你丈夫體貼又顧家嗎?該別是,你女兒初中畢業就被人搞大了肚子、進廠打工,你兒子人到中年一事無成、還得讓你幫忙養孫子,你老公一輩子拿你當免費保姆吧?”董禮貌冷笑了一聲,将那個大媽上下掃了一圈,才冷冷道:
“你自己的人生一塌糊塗,你還有勇氣來教別人做人?如果別人主動請教你,你可以拒絕指導,也可以好心指教,那樣別人會感激你。誰問你了?你就好為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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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禮貌噎死人不償命,那大媽被怼得啞口無言。
一旁也有年輕人,附和道:“是啊,年代不一樣了,別拿你們那一輩辛苦來跟我們比了。現在年輕人壓力多大啊?以前生三四個,都當畜牲養,現在一個都養不起了。”
“就是就是,把孩子當牲口養還有理了。我們現在生活幸福個毛啊,剛買的房子就成爛尾樓了,房貸我還得還。”
“就是,預制菜進校園了,又進餐館。以後活着都難。”
沈作藍本來在小女兒這也待不下去了,準備收拾收拾東西,回家。
好在還有大女兒需要她。
她活着的價值,就是被需要。
董禮貌目送着她離去,沒将她送到火車站,因為怕自己有更多難聽的話說出來。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裏,依舊覺得徹骨嚴寒。
拉開窗簾,看着街燈下的風雪交加,對着空氣道:
“我現在算是知道你為什麽拼命催婚催生了,不是所有媽媽都愛自己的女兒。你自己跳了火坑,就希望把別人也推進去。女兒被婚姻束縛住,不能自由的飛,需要倚靠你,便又離不開你,能繼續滿足你的控制欲。”
董禮貌碎碎念完,看見路燈下有陌生的男人走過,胃裏頓時一陣翻江倒海。
迅速拉上窗簾,才止住這股呼之欲出的嘔吐感。
回身窩在沙發上,給姐姐發了條消息:【對不起,我剛剛跟姐夫吼了。我是讨厭他,可打狗也得看主人,以後我會控制自己的。】
董煜茗回複的很快:【沒事兒,不怪你。我不想惹媽媽擔心傷心,可能我是讨好型人格吧?媽媽總誇我老公,勸我別離婚。如果我沒孩子,我可能早跳樓自殺了。】
董煜茗坐在家裏的爬爬墊上,睜着空洞的雙眼,無望地流着眼淚。等着媽媽風風火火的回家。
【媽也說了,我是成年人,必須為自己的選擇和生活負責。也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媽媽也沒拿槍指着我,逼着我不能離婚,可我就是怕不聽她的,她坐在那兒捂着胸口流眼淚,說她血壓高了。別人道德綁架我,我不在乎,可我怕她道德綁架我。】
【她一手操控你的生活,又讓你對自己負責。】隔着屏幕,董禮貌都覺得窒息。
如果有一天姐姐死了,自己也是劊子手。
因為她逃了,留下姐姐一個人,完全承擔媽媽的控制欲。
第二天上班時,整個人渾渾噩噩,不知是心疼姐姐,還是擔心媽媽。
到了練功室,聽見裏面的幾個人正在眉飛色舞地聊着。
“恭喜你呀,小橙子,雖然春晚年年有人吐槽,但在全球還是收視率驚人的。暫且不說有沒有實際利益,能不能成名。至少這是院團對你的認可,是份榮譽。”
董禮貌走進後,發現說話的人是金奕言。
她跟同事的打招呼也省了,兀自走到角落裏,拿起紅纓槍,開始練功。
想到昨晚陳量行大半夜地跑過來跟她說,有關春晚演出節目名單的事。
她還抱有幻想,私心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機會複出了。
直到聽見練功房裏的喜訊,忽覺自己有幾分可笑。
陳量行平等地對每個人都關照,也一視同仁給所有人機會。
她不是特別的那個,不該總是自作多情。
金奕言看出了她情緒低落,主動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晚呀?早上開會都錯過了。”
“綠茶會賣弄風騷,還用準點上班嗎?反正也不扣錢。”田橙子酸溜溜道。
“那你能上春晚,你賣了什麽?皮燕子嗎?又是跟誰賣的呢?”董禮貌說話間,将手裏的紅纓槍朝着田橙子紮過去。
田橙子既能唱角,自然也不是草包。
迅速欠了欠身子,沒被紅纓槍紮到,還是被砸到了腳背。
立即原地蹦起,抱着自己的腳,戴上痛苦面具,不斷哈着氣。
“發什麽瘋?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上春晚。”
董禮貌不想讓自己受氣,忍一步乳腺結節,退一步乳腺增生。
卻是不願說謊,到底沒梗着脖子否認,說自己沒嫉妒。
幾個人來的早,練完功,便如羊群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金奕言離開前,拾起挂在牆上的毛巾,擦了擦額上汗,拍了拍董禮貌的肩。
董禮貌為自己情緒不好有幾分過意不去,她是頭獨狼,習慣了特立獨行。也不覺得同事或者好友,有義務看她臉色。
她緩緩開口:“我真希望能上春晚的人是你。”
人群散去後,獨自在練功房裏,那種落寞和孤寂感,仿佛被全世界抛棄了。
從練功房裏出來,去了陳量行辦公室一趟,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人。
只有他在翻看着上邊的文件公函、審閱這個月的演出、以及院團要注意的事項。
他專心工作時,不大容易受人幹擾。
只還是十分敏銳地,發現了門口的小身影。
随即放下筆,看向她。
“怎麽了?”
董禮貌以前聽說過,認真工作的人最美,現在覺得——嗯,是有幾分道理。不過陳院長,哪有不好看的時候?
勉強扯了扯嘴角,故作放松,依舊掩蓋不了深情裏的失落。
她在他眼裏是小董,田橙子是小田,金奕言是小金……每個人都一模一樣。
“沒事,只是過來跟你說一聲,謝謝你的大衣,我送去幹洗店了,洗幹淨後還給你。”
陳量行“哦”了一聲,仿佛在意料之中,說:“好,不急。”
他今日真的很忙,臨近年關,有許多工作總結要寫。
沒低頭繼續簽字,平靜與她對視了兩秒,才又問了句:“還有事嗎?”
董禮貌忙搖了搖頭:“嗯,就是那個,我就不替我媽媽跟你道歉了,她罵你是她的事,我的事是我的事。”
“噢。”陳量行松了一口氣,忽地便笑了。
他還當是什麽事,尤其看她一臉嚴肅的神情,還真有那麽幾分唬人。
“哦對了,我今天要早點下班,晚上我要去相親。”董禮貌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對他說。
“好,今日院團沒什麽事,你可以早點走,不會扣工資。”陳量行說。
明明剛才還忙的焦頭爛額,覺得臨近年關有一大堆事呢。
“只有我可以早退,還是每個人都可以?”董禮貌又開始不合時宜了。
就像等着被安撫的金毛,不,應該是羅威納。
陳量行倒是沒有不耐煩,一如既往地對她有回應:“我好像很少因為這事罰錢。院團裏也有結婚生寶寶的,每天早上要送孩子上學,晚來一會。晚上要接孩子放學,早退一會。或者家裏老人、孩子生病了,請假去照顧。我都沒有因此扣工資。”
京劇院真是養老院。董禮貌在心裏感嘆完,新的一天新的恐男。
為什麽家裏有事都是女人耽誤工作,請假呢?男人呢?死了嗎?賺的又不比老婆多很多,可有事還是女人沖在前頭。
“不過她們大多已經退出一線,被調到後勤部門了。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沒将自己的任務推給同事,讓同事義務幫她加班就行。”陳量行說。
董禮貌自讨沒趣,還以為他會對自己相親這事,有點評價,哪知連點反應也沒有。
注意力都在遲到早退上,不愧是當領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