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崔遼見謝季昌調好了二胡,試着接過來:“我來吧,我去北城溜達的時候,給小蔣拉過好幾次這玩意兒。”
“你來?”謝季昌試着朝他遞了遞,不過是逗逗他。
手伸到半路,還是縮了回來,說:“還是我來吧。”
很快拉了一段靠山調,嘴上詢問着:“唱什麽?”
“能讓謝佬給你拉琴,兄弟有牌面啊。”崔遼做着中間人,一頭遞話,一頭讨好。
趁機敲打道:“進了這個門,就別想走了啊。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謝佬愛才,可不喜歡朝三暮四的人。”
蔣文明有點不解,員工和老板,談什麽忠義禮智信,這又不是在古代。
但不得不承認,謝季昌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很快報了自己的曲目:“我來一段《回杯記》吧。”
謝季昌點了點頭,蔣文明便拉開架勢,有模有樣地唱了起來:
“張廷秀金榜得中頭一名,回蘇州公館設在十裏長亭。我喬裝改扮花子乞丐,訪訪我的恩妹王蘭英。我偷偷地溜進了這王府的花園內,遇見了好心的丫環春紅。我托小春紅給二妹捎個信,就說我落榜而歸轉回程。”
嗓音澄澈清亮,穿雲裂石,謝季昌聽了笑的見牙不見眼。
拉到後面,也跟着輕聲哼了出來。
一段唱完,謝季昌的徒弟們感受到了危機感,卻也出于給師父的新歡捧場、作者同行真正的欽佩而鼓掌。
菜終于上齊了,崔遼趁着謝季昌在興頭上,問道:“要不要來一點酒?”
“師父這兩天血壓高,別喝了。”一個徒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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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都是開着車來的,在帝都酒駕被拘留半個月,可不是好玩的。咱們來日方長,等回北城的,再痛痛快快喝一頓。”謝季昌将二胡交給手邊的徒弟,又以長者的身份,語重心長道:
“酒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是少喝點,咱們那的人上了歲數就半身不遂,要麽嘴斜眼歪的。一來是太冷了,二來是吃太鹹,三來就是好喝酒。”
崔遼很少看見北城人聚在一起不喝酒的,還準備今天舍命陪君子,替兄弟把大佬陪好了呢。
尴尬的笑笑,連連說:“謝佬說的是,我們受教了。”
謝季昌沒動筷子,桌上的人便都還規矩的坐着。
待謝季昌反應過來之後,才“嗐”了一聲,說:“大家趕緊吃吧,一會放涼了。這可不比咱們那有地暖。趁熱吃好吃。”
幾個徒弟先用公筷挑了師父愛吃的,給他夾過去,見師父動了筷子,才陸陸續續開吃。
“還是謝佬會吃,感覺頭二十年白活了,以後還得謝佬您多提點指教着我們。”崔遼也想給謝季昌加菜,但掂量了一下,沒那個身份,還是收回了躍躍欲試的手。
“咱咋說呢,現在年代不同了,形勢也一變再變,必須順應潮流。不然把握不住機會,沒有信息差,就被時代甩在了身後。”謝季昌吃着飯,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們是追趕潮流的人,謝佬可一直都是引領時代、創造新紀元的人。您指定規則,我們只怕自己執行的不好。”崔遼說。
“我也不過是趕上好時代了,能勉強混口飯吃,你們更要珍惜當下。其實錢賺多少是多?做人做事還是要腳踏實地。”謝季昌光顧着說話了,飯也沒吃幾口。
撂下筷子,讓服務員上了飯包。
桌子上撤下吃了半盤的,将飯包的配料一一擺上去,謝季昌親自動手,一個個包了起來,又遞給徒弟。
最後一個,加了花生、土豆泥、辣椒、雞蛋醬的飯包送到蔣文明的手中,問他:
“你以後願意跟着我不?”
“師父對我們可好了,多暫我到北城,師父都給我做我愛吃的鍋包肉。要是沒有,現買去。”一個徒弟将嘴裏的飯包嚼完,又伸手向師父夠去。
蔣文明誠惶誠恐地接過飯包,此時坐立難安,不知該正式一點站起來、鞠個躬,還是像曲藝界的傳統,一個頭磕在地上,才算拜師完成。
“我是一個普通人,只怕自己德不配位,辜負了您的看重。”
謝季昌見他接過,一顆心落了地,沒立即給徒弟,而是一視同仁、将人情世故刻在了骨子裏,沒有厚此薄彼,将飯包給了崔遼。
接下來包的,才給了徒弟。
他光顧着忙活,自己倒是沒吃幾口。幾個徒弟也仿佛約好了似的,只等着投喂。
“我那些徒弟,誰是科班出身?其實我更喜歡有生活有閱歷的體驗派。不是說藝術學院教出來的不好。太過程式化了,一板一眼的,太像演的,就少了真實。”謝季昌頓了一下,接着說:
“你看我的那些徒弟,誰不是從一無所有,但我手把手教,一口一口追着喂飯。他們現在上臺不怯場了,也會演戲了。”
謝季昌說歸這樣說,但草包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要。
就像他徒弟其中的一個,別人只知道他上綜藝脫口秀絕了,有梗又搞笑。但不知,他的一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一曲《賽馬》,不輸專業的二胡教授。
“以後跟着我,有我罩着你,別的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替你規劃,好好培養,找你适合的路。”謝季昌包完了最後一個,擦幹淨手,主動拉了拉蔣文明的手,摸了摸他的骨骼。
自诩這孩子骨相極好,以後能有大出息。
一旁的崔遼看着這伯樂相馬的一幕,忍不住樂出了聲,捅咕一旁的蔣文明,半開玩笑道:
“要不要張開嘴,再讓謝佬看看牙口。”
“謝佬,我想知道,您要了我以後,我都需要、或者說您打算讓我做什麽呢?”蔣文明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而是在面對人生境遇的巨大改變時,不忙着抓住,還是要問清楚:
“我個人還是喜歡唱二人轉,我看咱們有二人轉舞臺。”
“可以唱。別急啊。等你賺夠了錢,有的是時間去玩票、追求理想。”謝季昌看向幾個徒弟,随後才一臉慈愛地笑了笑:
“只是現在這個大環境下,誰靠唱二人轉、豫劇、黃梅戲發財了?都在那兒勒緊褲腰帶呢。人生短短幾十年,從生到死,中間總得有點時間賺點錢吧?唱二人轉,餓不死都難。我如果我讓你唱二人轉,不是大材小用嗎?如果還讓你唱二人轉,你來我這幹嘛?你現在就幹的挺好的,或者說,在哪兒都能幹。”
“聽見了沒?有錢人才去學歷史、哲學、考古。你忘了你想追的姑娘?”崔遼見兄弟還在猶豫,都替他着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說:
“吃了謝佬的飯,還猶猶豫豫,一點不敞亮,還是不是北城爺們?多少人打探關系,想見謝佬一面都見不到。你要是不珍惜,回頭謝佬徒弟收滿了,你想拜師還得再等十年。”
“就是呗,再等十年也不一定有你的位置。”一旁的徒弟補了一句,又繼續道:
“等的人老珠黃,一臉褶子,上鏡頭都不好看了。哪兒那麽多大器晚成,出名要趁早。”
謝季昌見幾個人圍着小夥子逼問,不給他壓力了,師徒講究緣分,不是強買強賣。
随後跟他開這玩笑,關心了句:“咋地?談對象了?”
“沒有沒有。”蔣文明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不知怎地,臉就紅了。
“我相中她,人家沒看上我。”
“男人要先立業後成家,等你有了事業,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只怕她們那時候往你身上貼,你都趕不過來,嫌煩。”謝季昌十分有經驗地說道。
蔣文明沒覺得被安慰到。
他從不覺得,男人以找過的女人多為榮。他覺得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
男人要守男德,整天招蜂引蝶,算什麽好男人。
蔣文明正失神地想着,目光飄忽不定,随意一瞥,在飯店角落裏,看見一道熟悉的倩影,準确的說,是只有背影。
沒有謝季昌的提醒,他還沒那麽明确。
回了北城後,總時不時想起她,還自我欺騙,是男人對美女的慣常反應。
可他走在街上,連女人都不多看一眼的。
眼下忽然一切都明确了,他不喜歡紙醉金迷、每天左擁右抱。只希望一日三餐都能有個伴兒,白天她去上班,晚上回來,他給她做飯。
他沒有那樣的宏偉目标,卻也知道,能得到她點頭,需得實現這樣的宏圖大志。
“好。謝謝您給的這個機會,那麽我……什麽時候能拜師呢?這裏沒有酒,我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蔣文明說完,再次起身。
目光從董禮貌的背影中收回視線,握着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
“不急,快過年了,等咱們過完年再說。”謝季昌也沒拒絕,笑眯眯地看着他飲完了一杯茶,才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吃飯。
“又不是南方人,喝什麽茶?”
蔣文明努力想陪着笑,可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董禮貌的方向望過去。
她對面的男人只一個勁兒地低頭猛吃,仿佛怕自己少吃一口吃虧似的。
禁不住在心底嘀咕:能吃是福,原來董小姐喜歡這樣飯桶一樣的男人嗎。
畢竟,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出來約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