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蔣文明如約在新年過後,便帶着她返回城裏。

董禮貌只有兩天沒洗澡,卻仿佛在泥坑裏滾過的佩奇,在酒店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後,才接到蔣文明的電話。

“小董,我要去打工,這兩天估計不能陪你玩了。但是忙過這兩天就好,可以帶你去看冰雕、滑雪、做狗拉爬犁、打雪仗。”

蔣文明想說,如果她着急回帝都,可以先走。

她的任務完成了,他不該困着她。

可又實在想跟她多待幾天,便企圖拿北地巧奪天工的自然景觀吸引她。

哪知董禮貌完全不感冒:“狗拉爬犁?愛狗人士表示強烈譴責。”

“雪橇犬本身就體力大,每天需要定時釋放能量,才能不拆家。每種狗用途不一樣,不違背本性就好。就像逼着i人當社牛,才叫虐人。”蔣文明說。

“嗯——你打什麽工?是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卷起包裹,南下找廠子嗎?”董禮貌很快展開了聯想,不過沒忘自己也是打工人。

唯一不同的是,蔣文明現在給資本家打工,以後給市場打工。自己則是以前給戲迷打工,現在給國家打工。

“我跟你一起去吧,總在酒店裏待着也沒什麽意思。難得來一趟。以後再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估計這輩子只會來一次北地。”

祖國那麽大,來過了、見識過了、玩過了,就夠了。以後就算旅游,也是去那些未涉足、未開發過的地方。

她要表達的意思,自己是宅女。

蔣文明理解的卻是,她不是他女朋友,以後自然不會再跟他回老家了。

“你之前還說,北地是你的第二故鄉。雖不是生在這裏,但想死在這裏呢。因為不喜歡人,所以恨屋及屋,以後再不來了麽。”

蔣文明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可笑。

就算她是自己女朋友,每年過年不去男友家,又有什麽問題?

她既不是三從四德好女友,也不是二十四孝兒媳。

“好,我下來接你。”

他知道女孩子出門都很慢,所以打了提前量。

“我那就是随口一說。”董禮貌理不直氣也壯地挂了電話,誰知道這男人會這樣認真,把她閑聊都當承諾。

坐上電梯下了樓,就見他早早等在了這裏。

蔣文明倒是不會閃現,可是這個城市太小,不管到哪兒,走幾步就是了。

蔣文明還在想她方才的話,以後是不是可以選擇性傾聽了。

她對自己表示好感的話,都是認真的。讨厭他的,就是随便說說。

“酒店裏不供應早飯,你會不會餓肚子?到了那兒,倒是可以吃席。只是怕你吃不慣北地席面的重油重鹽,要不我先帶你去早餐店吃點。”蔣文明說。

随後在路邊攔了出租車。

“不用了吧,我哪有兒那麽嬌氣。”董禮貌壓下了他的手臂,“咱們走着過去,正好踩踩雪。”

市裏不大,出租車不管哪兒都是一口價,沒必要省這點小錢,把自己凍傷了。

但聽她這樣說,蔣文明瞄了一眼她身上的圍巾、帽子全副武裝,放心下來,便沒強迫。

低頭跟司機道歉:“不好意思爺們,我女朋友說不坐了。”

司機朝他敬了個禮:“沒事兒。”

随後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董禮貌還惦記着練功的事,上午吃席,下午再去也不遲。

但不能不練,尤其過兩天就要跟男神一起登臺了。

進了飯店,是市裏最好的,蔣文明将她安排在娘家人那桌兒,自己則是跟着男方,在酒店外的休息室商讨。

“需要我做司儀嗎?我從前也給別家做過婚禮主持。”

“不用不用。”新郎說話間,遞過去一支煙。

“聽說你跟了謝佬?以後一飛沖天,不帶兄弟們玩了啊。今天你唱兩段二人轉就行,別累着。咱們差不多就行,不用大操大辦。”

“謝謝,我不抽煙。”蔣文明沒接他的煙,直接謝過了。

餘光瞥見朱裕安過來,朝她伸出胳膊,攬到自己身邊。

“兄弟,我問問,你們家這邊,和新娘家那邊,有什麽忌諱的沒有?比如哪出不能唱,哪個字是禁忌。或者你們雙方長輩,偏愛哪一出,可以現在點。”

朱裕安在一旁補充道:“還有咱們的樂隊老師,是直接用網上下載的伴奏。還是請了人拉胡琴?”

新郎格外重視婚禮流程,便一一跟着對接:“我們家親戚有會拉琴的,但他那三腳貓功夫,怕把你耽誤了。你要是不嫌棄,可以用他們。如果實在将就不了,咱們就使網上伴奏。”

朱裕安突然想起來,說:“蔣大哥,你女朋友不是唱京劇的嗎?要麽讓她拉琴吧。戲曲工作者,就沒有不會玩樂器的。”

蔣文明一口否了:“她是來吃飯的,不是來看人臉色的。我一個人給人觀賞就夠了,她不可以被人評頭論足。”

朱裕安還想說,讓她唱一段,恭賀人家結婚,給婚禮助助興,哪有這麽嚴重。不過看他語氣堅定,還是生生咽了回去。

想不到蔣大哥想法這麽保守:“這都什麽年代了,大清都亡了,你還搞伶人那一套。又不是過年逼着孩子表演節目,你得承認,有的小孩是天生樂意表演節目。”

“咱們北地這邊沒那些封建迷信,你看着整就行。我爸媽聽二人轉比較少,我岳母倒是喜歡《回杯記》、《馬前潑水》,不過不強求,還是以你那邊為準。你今天能來,我們就挺高興了。還以為你現在跟謝佬混,看不上我們了。”新郎聽聞有人會唱京劇,也覺得新鮮,高興道:

“要是能讓你女朋友唱一段京劇,我可以加錢。”

“就是啊。要是按照你這麽說,表演給人看,是一件丢臉的事。那些選秀節目,咋一堆醜八怪擠破腦袋也要上呢?”朱裕安也附和了一句,只覺蔣大哥太雙标了。

“你這麽說,把你自己也給貶低了,好像咱們低人一等似的。要我說,明星、演員、歌手,既不高人一等。京劇、地方戲、走穴演出的,也不低人一等。人人平等,只是從事的行業不一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蔣文明還是拒絕了:“抱歉,你今天結婚,新郎官最大,我不是有意駁你的面子。但她是我的寶貝,不是我賺錢的工具。”

新郎沒有強求,已經去忙別的事了。

留下蔣文明過去,跟婚慶公司的人對接。

朱裕安跟在身後,還在小小聲念叨:“就是你主觀臆斷,一廂情願。說不定嫂子願意呢?”

蔣文明有過一瞬間的動搖,正好董禮貌今天還沒練功呢。

其實不用她精心準備、認真在臺上唱一出。只要她拿出練功的水平,跟玩似的、來上一段,都足夠內行和外行驚豔了。這就是國家隊的實力。

但他還是否了:“算了,我不想讓她給一堆人賣唱,當樂子。”

朱裕安無語:“就不能是國家隊下鄉送溫暖,恩賜地方和基層?”

董禮貌在席間等着,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麽,明知水果和蛋糕都不會有,又是一堆的雞鴨魚、牛羊豬肉開會。

對素食主義者真的非常不友好了。

各地的席面都不同,但各有各的花錢。

有人過來跟她搭讪:“這姑娘長的可真俊,看你年齡跟新娘差不多,是娘家朋友吧?咋不去當伴娘呢?”

一旁立即有人捅咕了一下說話人的胳膊,煞有介事地說:“這麽漂亮去當伴娘,不是搶了新娘風頭?”

董禮貌只笑笑,不随禮就吃席,還是一件快樂的事。

白嫖怪的福利。

“我是跟着演出的人一起來的。”

至于她為什麽沒跟着一起準備,倒是沒人來問。

她想過要不要去幫忙,可天生懶癌。在婆家不會努力表現,做飯、洗碗,一手包辦,就為了掙點印象分。

在這裏,也懶得去替他操心。

倒是改了口:“是男朋友帶我來的。”

她能承認,就算他沒白付租金。

司儀在臺上啰嗦了許多,董禮貌着實有些餓了。

陸陸續續上菜,只是還沒發筷子。

北地的室內供暖做的很好,屋外冰天雪地,屋裏穿毛衣也會感覺到熱。

她幹脆脫了外面的夾襖,擱在椅子背上。

臺上是蔣文明握着話筒,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喜慶話,董禮貌以前不知道他口才這麽好,或者說是業務這麽娴熟。

随後為了暖場,唱了神調中的一段,用的是在網上下載的伴奏,鬧哄哄的婚禮現場,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只有蔣文明的聲音,從話筒裏流淌出來: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十家都有九家鎖,就有一家門沒關。鳥奔山林虎奔山,喜鵲老嗚奔樹下,家雀哺鴿奔房檐,行人的君子奔旅店,耍錢的哥們上了梁山——”

他的嗓子非常好,沒有絲毫先天不足。

董禮貌剛進來的時候,還被吵得有些頭疼,聽了幾句,治好了自己的頭疼。

打了個哈欠,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對地方戲研究的不多,甚至都沒聽過幾出。

回過神來,想到方才司儀說,這是《神調》,突然感覺有點害怕。

悄悄起身,跑到了酒店後面的休息室等他。

站在邊幕的位置,能更清晰看見臺上的兩個人。

下一段,是蔣文明和朱裕安一起唱的《牆裏牆外》。

朱裕安的嗓音甜美,不失賀亮:“繁星眨眼月牙彎~”

董禮貌在這裏靜靜的聽着,臺上的兩個人好像領路人,讓她第一次領略到地方戲的美好。

打破了她以往二十多年,對二人轉就是黃段子、下三路的刻板印象。

朱裕安又唱了一段《月牙五更》:“一更啊裏呀啊月牙沒出來呀啊~”

蔣文明在臺上看見董禮貌的身影後,就下來了,立即将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将她包裹的嚴嚴實實。

“屋裏熱,出來冷。這貼着樓道,冷風呼呼往裏灌。”

蔣文明怕她沒輕沒重的凍感冒了,語氣就有些急。

哪知董禮貌根本沒理會,沒心沒肺道:“天吶,我不知道你地方戲唱的這麽好。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人愛好。原來能用來吃飯的東西,果然有兩把刷子。”

蔣文明被她誇的有點臉紅:“是,有兩把刷子,但是不多。刷子上也沒毛。”

“有毛。”董禮貌話鋒一轉,繼續驚喜道:“而且你跟朱小姐合作的太好了,簡直天衣無縫。你倆真是金童玉女,伉俪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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