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看着太醫院的人急匆匆的診治麗妃,徐明月站在廊柱旁,雖表面鎮靜,但細細聽就會發現她的呼吸有些混亂。

顧笙聽到麗妃那般嘲諷自家哥哥,也臉色如盛寒霰雪,把受的委屈如數奉還了,且不論死活,單單用玉簫戳倒後宮妃嫔已經是大過。

如今新帝狠戾陰鸷,根本不在乎什麽德行厚道,顧笙沖撞了麗妃和皇家子嗣,他怎麽會那麽容易饒過?

顧笙回過神來,一眼看到徐佑,臉色就一下害怕的蒼白了。

可是想了半晌,覺得徐佑剛登基是不可能馬馬虎虎就殺人的,便一心盼着自己解釋前因後果後,徐佑能為受了欺侮的她把關,只是她不了解皇家對子嗣本就偏愛,且麗妃又跟前朝有關聯……做出的判定永遠都不會公平。

徐明月自知即使她去求太後,這事兒也不可能完。不過以她護犢子的性情,她只能硬着頭皮向徐佑求情,“龍家随父皇出征,本是為徐氏皇族而喪命卻被麗妃說成亂臣賊子,莫說她,便是本宮也是氣惱的……顧笙一時想不通,也應當接受教誡,本宮這就帶她回淩霜宮。”

徐明月覺得如果徐佑窮追不舍,要以王法處理顧笙,她就會用矯诏的由頭,撕破臉跟他鬥一鬥……

她緊緊拉住顧笙的手,要帶她離開,徐佑卻微微挑眉逼近徐明月,斜身擋在她前面,“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徐佑是帝王,天生的亂世奸雄,舉手投足間都讓人畏懼、敬服,饒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像是仰視天神一般,萬死不辭的臣服于他的腳下,而掌控彼此的關系,永遠是這個男人。

徐明月可以放棄帶顧笙逃避的念頭,卻對自己這個冷鸷表哥沒有一絲一毫的屈服,就算是當年她珍惜到骨子裏的龍陸銀,她也絕不會用自尊換取感情。

精致的茶壺中冒着氤氲的水汽,顧笙擡起眼偷偷打量了一臉冷鸷又殘忍的徐佑,一雙細嫩的小手忽然就畏懼的顫抖起來,她緊緊攥着拳頭,低着嗓音一句一句的講述,待把麗妃辱罵她們龍家以及整個事件之後,她松開手微微舒了一口氣。

“旁的我都可以忍耐,獨獨我哥哥,他仰俯不愧于西魏皇朝,她不可以辱罵我哥哥!”顧笙溫柔的聲音中慣帶了一股子尖銳,半晌,聽到麗妃在內室疼的哭嚎,便嘆了一口氣繼續道:“笙兒不說孩子氣的話,也知道自己沖撞了麗妃娘娘,待娘娘穩妥後,顧笙會當面給她道歉。”

徐佑并不厭惡顧笙,顧笙的表現也是極得他歡心,只是不管淘氣還是怨怼,錯了便是錯了,她和麗妃鬧出這樣的事來,不受罰就是天方夜譚。

徐明月見到徐佑是真的要處罰顧笙,便徑自站出來自攬責任道:“其實,都怪我,怪我沒有好好教導顧笙。”她炭黑的眸子裏閃過落寞之色,“表哥若是有懲罰,就朝本宮來吧。”

徐佑睨了她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顧笙身上,淡淡道:“沖撞後宮妃嫔,杖責三十。”

正在這時,太醫面帶焦慮的走出來,跪在地上,不敢去看徐佑的眼睛,顫顫抖抖道,“皇上,微臣有罪,皇嗣……皇嗣胎位不正……已失氣息。”

徐明月嘆嘆氣,眼睛往內室瞟了一眼,顧笙卻害怕拿了帕子捂住的嘴,一副秀眉緊緊的擰着。

顧笙跪下請罪,還未說話,就有太監宣布:“太後駕到!”

太後怒氣沖沖的指着太醫,“拉出去杖責五十!哀家的皇孫……”明顯太後眼角眉梢都是暴怒。

随後,看到地上跪着的顧笙,擰着眉道:“你一介草民,竟然敢殘害哀家皇孫,該死!”

徐明月聽到這句,忙起身将顧笙護在身後,“她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只會感念皇上的恩情,斷不會殘害皇室之人。”

太後看到徐明月站出來,直接懷疑上了她,“斷不會殘害?”太後忍不住冷笑,言語帶着刺兒,“別人尚可如此說,你這般說未免司馬昭之心了!”

太後崔氏素來死要面子,生怕被旁人說了閑話,所以平日對徐明月都是刻意慈和溫暖,可如今到了這般關頭,最真實的性情便急不可耐的表現出來。

“明月自然不敢篤定,只是以麗妃的性情,若真想保住皇嗣,就算本宮出手,都未必傷她半分。”徐明月擡眼睨了太後一眼,眸底溫柔似水,可是言語卻讓太後不知該如何反駁。

外臣不知道矯诏傳位的事兒,可是太後卻是清清楚楚的,算起來她們是同盟關系,徐明月也是他們穆王府登基的恩人,她若揪着徐明月不放,那便是恩将仇報。

要是他們欺負徐明月,那他們穆王府矯诏登基的所有的不堪,都會血淋林的展現在東魏百姓面前。

太後太清楚這種事兒了,所以她不得不咽下這口氣,只是那緊擰的眉宇卻是真生氣了。

不過她不能忍受從高處掉下來的結局,她只能萬事以江山為重,斷不能讓外臣和宣王圍在一起對他們指指點點、嘲諷無度。

徐明月唇邊卻浮起一絲冷笑,低低道:“以麗妃的教養和心計,後宮任何一個妃嫔,她都能拉出來撕了,她早在給皇後請安時,就出現了小産的跡象,顧笙只不過是她裝神弄鬼的一個幌子。他們萬家素來有幹政的傳統,當年若非幹預後宮,他們萬家何故會貶谪流放?!”

徐明月看到太後震驚的表情,可是她不願繼續呆在宮裏,便攏了攏袖道:“顧笙的确是沖撞了麗妃,這是我教導不善的過錯,明月不敢再辯駁,自當認罰。明月願帶顧笙出宮到清涼寺帶發修行,為早逝的皇嗣和父皇祈福。”

太後聽後,手指微微敲着桌面,一臉陰沉的猶疑,“皇上意下如何?”

“可!”徐佑淡淡回了一聲。

寒風吹得庭院的梨花樹搖曳,內室的血腥随着風湧過來。

麗妃散亂着一頭黑發,眼角的妝也被汗水打濕的有些狼狽,知道太後如此處理這件事後,直接氣的咬牙切齒,這次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徐佑睨了一眼內室飄蕩的水晶簾,并不憐惜如此狼狽的麗妃。不過半刻光景,便冷漠離開了鳳陽宮。

随行太監任和對這種事情早就習慣了。君恩反覆,後宮永遠不會是個得意的地方,這裏只看有沒有利用價值。在乎君恩在乎真心,那便是真真的愚蠢。

麗妃卻是愣住了,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她雙唇緊抿,朝着任和緊逼追問,“公公可是向皇上說了?!為何……為何皇上……”

任和走近麗妃,擡手給她蓋了蓋錦被,“娘娘,在後宮所有情緒都要遮掩起來,兇殘讓人讨厭,用皇嗣對付旁人,那便是罪惡滔天……娘娘好生休息,怕是明兒就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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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聽到下人們議論,倒是差夏香煮了一盅烏雞栗子湯,送去鳳陽宮給麗妃吃。

麗妃嘲諷道:“黃鼠狼給雞拜年,皇後有興趣演這等德洽六宮的戲碼,本宮卻膩了!她平日裏嫉妒本宮嫉妒的要命,現在見到本宮這幅模樣,這是想故意來侮辱本宮!想把本宮當猴耍!本宮絕不會看她耍戲精!”

一直不說話的皇後忽然冷笑一聲,捋了捋玉佩上的流蘇道:“麗妃剛小産,心情不好,本宮理解。”

大宮女嚴任絨見皇後臉色嚴肅,忙走出來,“皇後娘娘,我們娘娘失血過多……所以才……”

皇後看她長跪不起,便慈和一笑,親自将大宮女嚴任絨扶起來,“你若跟随本宮,本宮必将如你所願!”

嚴任絨微微一怔,皇後卻覺得渾身舒坦,她出了鳳陽宮,轉身朝着夏香道:“有個細作在,本宮對付麗妃也方便些。”

夏香眉梢一挑,“娘娘聰慧,夏香佩服。”

熱氣騰騰的羹湯被端上桌,一股子清淡的香氣撲鼻。

“自己不注意,誰都幫不得,自作自受罷了。”徐佑接過太後給他盛的羹湯。

太後道:“別以為哀家不知情,你受徐明月蒙蔽,可是哀家心裏清明,這件事兒少不得她插手。若不是為了江山,哀家早就……”

“她與朕同盟,才有益處,針對麗妃,明顯得不到什麽,她不是無腦的女人。”

“哀家只知道,皇室務必要傳宗接代,皇嗣才是一國的根基!”

太後見到徐佑臉色不悅,不想跟這個性子陰鸷的兒子起争執,便剝了一顆龍眼,淡淡道:“你這等男人,若是遇到壞女人,就比世上所有人都癡情,到時候也傷的更深!你且自求多福吧!”

徐佑冷笑着放下湯匙,“能讓朕癡情,那倒是新鮮事兒了。”

他這樣說,太後自然被堵的啞口無言,只是帝王狠戾無情,總比那些迷戀如花美眷的庸君要好的多。若真是可以,她倒是盼着那個讓自家兒子深情的女人來的晚些、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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