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天色稍晚,徐明月被皇後拉着用晚膳,直到月上柳梢頭才回了清涼寺。
主仆二人沿着寺廟的臺階散步,“白季消息靈通,可是救出來了?”
蓉妞嘆氣:“來的匆忙,只說是進了兵部,只是失手打傷了獄卒,這幾日盯得益發的嚴了,怕是不太好辦……”
徐明月擡頭望着在雲朵裏穿行的圓月,一張臉兒迎着晚風,以前遇到這等子事兒怕是手腳都要顫抖了,可是現在心中卻毫無恐懼,一雙炭黑的眸子裏全是平靜。
“無事,從長計議便是。”徐明月習慣性的觸了一下荷包,可是手中卻是一空,她眉頭微微一皺,“方才皇後要看本宮的荷包,我倒是真忘記拿了。”
蓉妞忙差人去皇後那裏取,別的也就算了,那個荷包是先皇後親手給徐明月縫制的,說是帶着那個荷包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人,那個荷包絕對不能丢。
“大長公主。”一聲清朗但是威嚴的聲音傳來。
徐明月微微轉身,看到來的人是徐佑,便微微一笑,“表哥可是來找我道謝的?”
坐到了龍椅上,表哥也不是表哥,而是君王,可是徐明月的稱呼卻直接拉近了兩人的幹系,若是外人瞧見了,定然以為這對表兄妹是無比和氣的。
徐佑穩步走過來,睨了蓉妞一眼,沉聲道:“退下!”說完又示意徐明月跟着他走,徐明月不怎麽情願,卻被他扣住了肩膀,“朕有要事要跟‘表妹’說。”表妹二字故意加重了語氣,明顯他在要挾她。
蓉妞不敢忤逆徐佑,便轉身守在了大門旁,任和瞧見後笑眯眯的走過來,嘴裏說着不鹹不淡的笑話。
徐明月側身躲開他的大掌,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能來說明一定知道了兵部的事兒,她要小心謹慎,要不龍吟和莫千秋只有一死百了了。
徐佑薄唇微微一勾,一股子冷冽陰鸷從眼底流竄出來,“兵部那兩個廢物可是你的人?那夜探天牢,打傷獄卒的人……”他故意拖着長音兒,眼光掃過徐明月的脖頸,“朕要一刀一刀剮了他。”
徐明月臉上的笑收斂起來,一雙清亮的眸子直直的迎上了他的。
見她這般緊張,徐佑眸底閃過一絲愉悅,擡頭賞了好一會子星辰,才慢條斯理道:“看的出來,明月你很在乎他們,朕特意給你一個機會,我們表兄妹一場,來做個交易。”
徐明月本是想彬彬有禮待他,可是他這一番話卻讓她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慈悲悉數散盡,她擰着眉,質問道:“皇上空口無憑的,說是本宮的,本宮就會承認麽?!”她故作鎮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徐佑素來狠辣歹毒,聽到她這般講話,笑了笑道:“既然不是表妹的人,朕還真是要讓他走的‘刻骨銘心’些。”
徐明月臉色變了變,強忍慌張,又笑問道:“看來本宮于你還是有用的棋子,不知明月怎麽做,皇上才會放了他們三人?”
聽到徐明月開門見山,徐佑唇角微微一勾,“夠聰明,朕要輔國公姚總翔!”
東魏朝臣多半是西魏的舊臣,皆是出自鐘鳴鼎食之家,且爵位世襲,只有輔國公姚總翔浴血征戰出身,是當年震驚朝野的寒門将軍,不過數十年就形成了與仕族貴家相抗的力量,如今徐佑要揮刃百岳、革新圖治,最不可少的就是姚總翔這樣的治世能臣。
“表妹若是答應,朕立刻放了兵部那二人,且不會追究那個白季!”
他不去直接逼迫那輔國公,是因為姚總翔這個人不是一般人物,當年在北地戰争結束後,被文臣陷害,落入圈套,最終被先帝削奪了軍權,再加上往日出征的同僚惡毒刻薄,讓他冷了心,徐佑差人多次邀請出仕,可是他永遠擺手推辭。
只是,徐明月出面就完全不一樣了,當年姚總翔和清和夫人的婚事還是她一手撮合的,算起來,他是徐明月的親姨夫。
徐明月冷笑看着徐佑,眸底一股子那逼人的怒氣,“你六親不認,不要把本宮也當成那般可恥之人!本宮不會悖逆姨夫的心願!”
其實,先不說徐佑的目的,單純重用姚總翔,也給了姚家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姚總翔無人匹敵,可是膝下子嗣卻是目不識丁,整日沉迷在鬥雞走狗中,還差點兒把府邸賭光。
徐佑早就摸清楚了姚家的底細,也料到徐明月權衡利弊後會答應。
她不是尋常後宅婦人,深深明白朝廷中的風起雲湧,自打父皇任用奸臣,姚家就漸漸沒于塵埃……如今,已然衰敗的不成樣子。
“今日事出突然,本宮還要考慮一下……”徐明月臉色異常,只是言語間已經有了答應的端倪。
徐佑自然看到了她避開的神情,“明日務必給朕消息,要不表你收到的将會是三顆紅盈盈的人頭。”
徐明月皺眉回頭,看到徐佑斜靠在漢白玉石的欄杆上,肅容審視着她。
看到這種陰鸷又冷漠的眼神,徐明月第一次心中沒譜兒,這個工于心計的男人,真的變了。表面上,他依舊那麽殘忍狠辣.可是骨子裏明顯變的陰沉多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殺機重重,讓人無路可逃。
徐明月這次真覺得自己被他牢牢按在了爪子下,稍稍疏忽,就會被撕得七零八落。
待回到房間,便吩咐蓉妞磨墨,立刻修書送到了姚府。
蓉妞靜靜的看着,明顯眉宇裏帶了濃濃的擔憂,“皇上心思難測,公主您不能輕舉妄動……”
“不妄動也得妄動了。”徐明月擡指尖捏着太陽穴,淡淡道:“能同時保住姚家和皇陵暗軍,本宮這趟也算不虧。”
從一開始,徐佑就籌劃好了,說出來那刻,徐明月就沒了退路,退縮一小步,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雕花的茶杯一下墜在地上,皇後夏氏聽說皇上和徐明月月下談話,當下臉色就蒼白了。
夏香輕輕一嘆:“聽說是聊了一個時辰……大長公主出來時,神情有些不對勁兒……”
“對勁兒?!做了那等子事兒能對勁兒才怪!”夏皇後臉色極其陰沉,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真是沒想到這一層,“表兄妹!青梅竹馬!怕是打老早,皇上就把她當成心中明月光了!”
夏香微微一怔,“這事兒也不能肯定,大長公主參知政事,興許皇上跟她商議朝政了。”
“商議朝政?!笑話!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不擦槍走火才怪!”皇後變了臉色,深沉地死盯着窗外的月。
“………不過平日也沒見有什麽幹系。”
“幹系讓人家看出來才怪,做見不得光的事兒不得躲着!?”
夏香聽到皇後這般氣惱的講話,當下便起身關上了窗戶,生怕被外人聽了去。
“皇上權傾天下,徐明月又是清媚惹人,招上了哪裏還顧得上是不是嫁過人的!男人就是這般,別人用過的,倒是拿着當寶兒了!将來,怕是要力排衆議的扶持那個嫁過人的上位,本宮這鳳位怕也會成了她的!”
皇後緊緊攥着掌心,忽然覺得希望渺茫。
不是她瞎想,而是徐明月太深不可測,要知道她當年可是不費吹灰之力手撕前朝華妃的,再加上又扶持皇上登基,實在是無法輕易撼動的人物。
“差影衛監視清涼寺,絕對不能讓她懷上龍種!”
“是,主子。”夏香趕忙下去安排了。
皇後那邊兒人仰馬翻,徐明月倒也沒閑着,畢竟讓自家忠君的姨夫再去輔佐新帝,有些不太妥當。
“公主,姚大人和清和夫人來了。”蓉妞笑着走進來,湊在徐明月耳邊低低說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徐明月眉開眼笑地走到門口,“這般快,本宮還想着晌午才到。”
輔國公姚總翔一身樸素的長袍,兩撇英氣的眉宇,透出一股俠士氣概,看到清涼寺後嘴唇緊緊抿着,一擡頭看到徐明月倒是臉色一緩,“微臣叩見大長公主!”
徐明月忙走過去,扶起他,“您這是做什麽,該是明月早去拜訪您二老的。”
清和夫人挽住徐明月的手,笑道:“他可是死板的很,自家外甥女,哪有那麽多規矩,都說了他不下一千遍了,總是不聽。”
聽到這句話,徐明月眼睛笑的彎彎的。
“雖說煩心事多,只要堅持下去,總有解決的辦法,年紀輕輕的來這等青燈古佛的地方,先帝瞧見了該是多難受。”姚總翔見到她住在寺廟裏,肚子裏的火兒一下流竄出來。
徐明月聽完,微微一笑,“姨夫這話說的我傷心,明月是心甘情願來的,先前母後再世時,最喜歡的便是這裏,我常年随着母親禮佛,現在算是來這裏為母後和父皇祈福。”
清和夫人聽到這裏,頓時紅了眼圈兒,有些心疼這個外甥女
徐明月輕輕皺着眉頭,一臉憂愁,“其實,明月這次是想向姨夫姨母求助,此事太過棘手,明月的确為難。”
清和夫人收起了情緒,看了看徐明月道:“你姨夫是輔國公,雖說不在朝廷,但是爵位是在了,你有什麽困難,但說無妨。”
徐明月清楚知道輔國公的性子,若是為了江山,為了黎明百姓,邀請他出仕絕對會萬死不辭,便輕聲細語的提到了邀請他出仕領政的事兒。
輔國公抿了下唇,猶豫了片刻道:“老夫多年未領政,雖說當年與權貴抗衡,可是現在手下并無多少人。”
沒有多少人,可是剩下的各個都是忠誠異常的心腹。
清和夫人搖搖頭,“你姨夫可不去!當年那場子鬧的我現在還沒法見人,再說如今又是亂世,朝政不穩的,仔細丢了小命。”
“治亂軍方彰顯英雄本色,姨夫當年可是震驚朝野,您不也是瞧上了嗎?”徐明月毫不吝惜的誇獎姚總翔,“姨夫最是英勇,用三千兵馬破外敵一萬,以前是被奸人陷害,現在領政,無可悱恻!”
輔國公有些她誇得有些心動了,“行,老夫就按你說的做。”
清和夫人擡手擰了徐明月一下,“這個熊孩子,竟是和弄你姨夫。”
徐明月笑着拍了拍姨母清和夫人,“這不是壞事,麗妃在後宮,萬家榮寵至極,先前二表姐退了他們萬家的婚事,想必緩過氣兒來就要打壓姚家,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将來等他們萬氏欺負到頭上就晚了。”
“說的就是,你就是眼珠子窄,瞧明月的心境!”姚總翔想到自己的二女兒,不由的說了清和夫人一句。
清和夫人默默嘆氣,轉身埋怨道:“別死在外面便是!”
說完又是一怔,直接道:“先前皇上差人來過幾趟……明月,你別告訴我,你現在在幫徐佑?!”
“不是幫,而是父皇的暗軍首領被他抓了,那五萬兵馬是我們全身而退的利器,斷斷不能丢,所以明月只能出賣下姨夫大人。”徐明月一雙眉眼裏泛上了少有的少女可憐模樣。
清和夫人笑看她,擡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你年紀尚小,就這般懂事,你母後在天之靈,也算是瞑目了。”
徐明月笑了笑,臉上的表情無從掩飾。
如果用現在換母後重生,她寧願不懂事……
說了好一會子話,兩人才離開,徐明月修書一封差人送到了皇宮。
不過三日,聖旨便送到了姚府,燈火輝煌的姚府圍滿了朝臣,從此,朝中又多了輔佐徐佑的強有力助手。
龍吟和墨千秋來站起來,沖徐明月作個揖:“公主,我二人沖動,壞公主大事,現在來負荊請罪,請公主處罰!”
”本宮不怪你們,你們與本宮本是一體,你們且回皇陵,将來助姨夫一臂之力。”徐明月端起茶,細細抿了一口,“記着,姚家于我們有恩!”
作者有話要說:
徐佑:荷包引領找到命定之人…看來朕是。
明月: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