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寶石

寶石

2010的夏天，許沁第一次見到宋希玉。

許沁的母親周慧在觀翠園裏當傭人，因為許沁老家要修高速公路，房子拆遷，許沁沒有地方居住，所以周慧臨時性的把許沁接來住兩個月。

彼時許沁十六歲。

許沁坐在周慧電動車上，沿着柏油公路向山上而行。

許沁背着書包，一手抱着周慧的腰，一手提着家裏帶來的土特産，像只小羊崽好奇的打量周圍的樹木，“媽，明明都是樹，為什麽我覺得這裏的樹，比我們鄉裏的長得規整多了？”

周慧“呵呵”的笑了幾聲：“你以為這都是鄉裏的樹嗎？這裏每棵樹都是專人修理，一顆都要好幾萬呢。”

“這麽貴……”許沁咂舌。

“阿沁，媽媽給你說。”周慧看眼後視鏡，一輛黑色豪車駛了上來，她連忙避路，“讓你住在觀翠園雖然也是宋小姐同意了的，但是你平時沒事最好是呆在房間，以免生出事端。”

“知道了，媽媽不要擔心。”許沁趴在周慧的背上，輕輕的蹭了蹭，“我保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周慧笑了笑，一邊騎着車，周慧一邊給許沁說着宋家的情況，周慧在宋家做了二十年的傭人。

宋家家族在一百年之前一直以開采金礦為生，解放後轉為珠寶集團，家族強大，財力豐厚。

宋家家族每個人的職業或多或少都與經商有關，唯宋希玉另辟蹊徑，選擇當了醫生。

觀翠園是宋家的家族財産之一，現在給宋希玉住着，周慧是兩年前從老宅調到觀翠園來的。

手裏的東西有些重，給許沁手心勒出紅痕，許沁挪挪位置，想了想又問道：“那媽媽你豈不是從小看着宋希玉小姐長大的？”

馬上要到目的地了，周慧加速電動車：“也不算，宋希玉小姐今年二十九歲，她十五歲就出國學習去了，兩年前才回來，和她相處有七、八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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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小就出國，真厲害。二十九歲的話？……那就是比我大十三歲。”風吹亂許沁額邊碎發，她伸手撥了撥，“媽媽，宋小姐是什麽樣的人啊？”

“宋小姐……”周慧聲音柔軟下來，她道：“宋小姐是我見過最溫柔、最漂亮、最聰明的人，哎……可惜我沒讀過什麽書，說不出什麽詞來。反正，阿沁，你要是見到宋希玉小姐，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是嗎？”許沁黑眸裏帶着生出期待和激動，開始幻想宋希玉的樣子。

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許沁驚嘆的看着眼前出現的別墅，她以為這樣的建築只有電視劇裏才會存在。

白色的大門，門口站在一個開關門的門童，順着鐵門往裏看，松軟翠麗的草坪，中間一棟白色歐式的兩層樓別墅，背靠快半山的樹林，所謂觀翠園。

許沁覺得電動車根本就不配進入這樣的地方。

事實上也是，周慧電動車騎到門口，就從圍牆另一側的小門進去了。

沿着小路走，十多分鐘後走到別墅側門。

在樓梯前，擦幹淨鞋底，走上大理石階梯，在門內換好鞋，周慧在鞋櫃裏給許沁拿出一雙粉色拖鞋：“換上吧，先帶你去房間裏。”

許沁點點頭，有些惶恐的走入屋內。

視野一開闊，許沁就驚住了。

一半挑空，四周的落地窗照亮室內，日光反射在水晶大吊燈上格外耀眼，白色歐式闊氣的家具，許沁想起書本上的一個詞語，富麗堂皇，今天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迎面走來的兩個傭人，都對許沁表示友好，周慧介紹過名字，許沁一一記住。

繞過前廳，走入傭人的住所。

周慧領許沁走入最後一個房間，也是周慧的卧室。

幹幹淨淨，亮亮堂堂的很舒服。

周慧急匆匆把衣架上挂的衣服換好，轉頭對許沁道：“路上耽擱了會兒，媽媽不管你了，你自己收拾行李，我上前廳忙去了。”

“好。”許沁顧不上周慧，一下子撲在床上，小臉蛋蹭着，這裏的被子好香好柔軟。

周慧笑一聲，轉身關門走了。

許沁蹭夠被子，赤腳蹬蹬蹬的跑下床，趴在床邊，窗子對着後花園一隅，一叢叢的粉色郁金香小花圃，還有自動灌溉系統噴出來的水霧，在陽關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幻彩極了。

這一切都美得像夢境一樣。

許沁用毛巾把桌子擦淨，書包裏的書拿出來一疊疊放好，試試臺燈，擺好水杯，心情大好。

伏案開始寫作業了。

等許沁擡頭時才發現夕陽西下，橙色的光落在她鋼筆筆尖，金燦燦的，格外好看，她托着腮，在陰影處反射光點。

“阿沁，出來吃飯啦。”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分鐘後周慧推開門。

“來啦來啦。”許沁回過神來，把鋼筆筆蓋插好，赤腳奔向門口。

“鞋，鞋。”周慧努努嘴。

“啊…忘了…忘了…”許沁露出鬼機靈的尴尬小表情，回過去穿鞋。

許沁跟着周慧走出房間，屋內的燈已經開始亮起來了，光線使得地毯和牆紙有種華貴的美。

周慧腳步稍稍落後了些，側頭對許沁說，“宋小姐今天不回來吃飯，就我們幾個。”

宋小姐不回來吃飯嗎？許沁有點點失落。

來到小餐桌前，周慧給許沁介紹觀翠園的傭人，對面坐着司機秦叔，有點胖有點憨憨的樣子。

旁邊兩個中年女傭人，一個叫謝姨一個叫蔣姨，和周慧差不多年紀，對許沁很好，一個勁兒的夾菜。還有個不茍言笑的、滿臉胡子的園丁大叔。

許沁很乖，話不多，別人問什麽她就答什麽。

謝姨看着許沁滿眼歡喜：“周姐，你可真是有福氣啊，生得這麽漂亮乖巧的好女兒，不像我們家那個臭小子，成天到晚只會氣我，”

“那可不是，我家女兒可聽話懂事了。”周慧擺弄着許沁長發，眉眼慈愛極了。

許沁臉皮薄，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上透出只有少女才有獨特嫣紅，惹人憐愛。

她小心的打量其他人，感覺到氣氛輕松，緊繃的身子才放心了些。

菜做的太豐盛了，許沁有點不敢相信，以往只有過年才會吃這麽多菜，不知不覺之間吃撐了，沒控制住打了個小飽嗝，惹得其餘幾人側目暗笑。

許沁覺得自己有點土，又不好意思了。

其實按理說周慧在宋家工作了這麽多年，待遇應該不錯，但周慧這近十年都在還債，是以前許父欠的債，許父在許沁五歲時就去世了，這些年周慧獨自一人還債加撫養，過得非常不容易。

許沁很感恩。

許沁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吃完飯後就幫周慧收拾餐桌洗碗，又拖廚房的地板。

做完後，許沁擡頭看挂鐘，居然都這麽晚了，兩道小小眉毛蹙着：“宋小姐晚上也不回家嗎？”

周慧走在廚房後面，負責關燈，“宋小姐不經常回來，醫院麽，需要值夜班。醫生這個工作挺累的，上午看門診，下午收住院，手術臺上一站就是幾個小時，說實話，有多少富人家的子女能做的下來？”

周慧露出尊敬和贊賞的目光，“我從來沒在宋小姐嘴裏聽過一個累字。”

這點，直到許沁去了宋希玉的書房才知道她有多麽的優秀。

這天早上許沁做完作業，跟着周慧打掃房間，一走到書房，許沁就呆住了，滿滿的兩大牆的書籍，一面牆是古今外名著，一面牆的醫學類專門書。

許沁手指沿着書架走過，恍惚間聞見裏面墨水的味道，安穩深沉，讓人很放心。

“诶，別碰宋小姐的書，給她碰髒了。”周慧擠開許沁，用雞毛撣子把書上的灰塵掃去。

許沁尴尬的摸摸鼻子，摸一下又怎麽樣了嘛，媽媽怎麽對宋希玉比對親生女兒還要親，她都有些嫉妒了。

被周慧趕到書桌旁，許沁看向黑色實木桌上翻開的一本書，全英文，旁邊用筆标注的也是英文，深藍色字跡輕盈又娟秀，不是說醫生的字都是潦草的嗎？宋希玉的就不這樣。

桌上還有宋希玉獲得的各種獎狀，順着一路看過去，許沁看見一張照片，照片裏有三個人，中間一個中年婦女坐在木椅上，旁邊站着兩個年輕女人，許沁一下子就看出神了，這三人簡直是太漂亮了！

見許沁好奇的打量，周慧邊擦邊桌子解釋道：“中間那位是宋家太太宋韬，右邊是宋希玉，左邊是宋瑜瑩，宋希玉的姐姐，比她年長十歲。”

等等……等等……許沁很快反應過來，眨巴着稚嫩的眼睛：“為什麽宋太太姓宋，她的女兒也姓宋？”

周慧拍拍許沁的頭，一臉嫌棄，“笨蛋呀你，這一猜不就猜到了嗎？宋希玉小姐的生父是入贅的宋家。”

“啊，好疼，知道了知道了。”許沁驚呼一聲，摸摸小腦袋。

“不過……”周慧搖着頭嘆息，惋惜道：“先生早幾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先生是個很不錯的人。”

“哦……”

許沁再次看向照片裏右邊的女人，這就是宋希玉小姐嗎？

太驚豔了，白金緞汴繡斜襟無袖旗袍，身姿婀娜，怡然之中透出與生俱來的高貴。

低發髻用一根精致的銀簪固定在腦後，幾絲碎發落在臉頰旁，手裏拿着一把清白絹繡孔雀漆柄團扇。

标準的鵝蛋臉，皮膚如白皙光滑，像一朵潔白柔嫩的玉蘭花。秀麗細長的黛眉，瞳孔是澄澈的琥珀色，像掉落秋潭的落葉，嘴邊淡淡勾起的笑容，溫柔的像是詩人翻開一本失傳已久的古籍。

宋希玉有一種古韻書卷之美。

“別看了，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周慧打掃完書房準備出去了，這才看見許沁跟個花癡一樣的盯着宋希玉看，不由得笑出聲。

“啊？口水？”許沁被喚回神，慌亂的用手背擦嘴巴，看了看，就沒有嘛，許沁這才懊惱而羞愧的盯着周慧看，跺腳道，“媽，你竟然整我！”

“整你怎麽了？還沒告你流/氓罪呢。”周慧得意地笑着，像一下子鑽進許沁心裏看似的。

許沁瓷白的皮膚一下子憋紅了，像含苞待放的桃花瓣，她急急的推着周慧，“說什麽呢，說什麽呢，快走了走了。”

走在走廊，許沁戀戀不舍的回頭看，陽光從玻璃窗照進書房，讓花瓶、書桌、照片，所有一切都裹上一層燙金的花邊，熠熠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