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寶石

寶石

從首都乘坐飛機兩小時到達津南市。

宋希玉一下飛機就被方雅攔住了,順帶方雅身後還帶着五個身強力壯的保镖,生怕宋希玉一個不注意跑了。

方雅身子佝偻,小心翼翼打量宋希玉,心虛道,“瑜瑩小姐讓我一定要接到您。”

“沒事,我本來就是打算回去的。”宋希玉風淡雲輕道。

方雅瞬間心放在肚子裏,接宋希玉回老宅是為了“那件事”的,宋瑜瑩說上次她提起那件事的時候,宋希玉直接跑路去首都了。

取完行李,方雅看見宋希玉買的很多新年禮物和首都特産後,直感嘆宋瑜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黑夜裏,宋家老宅燈火明亮,像一座上世紀的古堡。

宋希玉下車,傭人前來迎接。

屋內宴會已經接近尾聲,陸陸續續有人出來,見到宋希玉笑着打招呼,宋希玉一一應過 。

屋內殘留着人群散去後喧嚣與歡熱,宋希玉脫去外套,卸下圍巾,臉部輪廓清晰但不鋒利,一身米白色高領羊絨毛衣和黑色直筒裙,溫潤優雅。

宴廳裏大理石和水晶吊燈交相輝映讓人睜不開眼,樓梯上宋韬走下來,目不斜視道:“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飛機晚點了兩個小時。”宋希玉垂眸致歉。

宋韬拿起手邊紅酒杯,搖晃着杯中液體,語氣冷冰冰:“嗯,醫院離了你不能轉了。”

宋希玉淡然不語,素手挽起耳邊發絲,露出張素淨平和的臉,道:“在首都碰見了姜尚先生,買了一套他親手做的紫砂壺給您。”

聽得談話,宋瑜瑩笑意吟吟從另一頭走來:“聽說姜先生一年只做三套,希玉你可真是好運氣,母親,你珍藏的茶可以拿出來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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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韬似是哂笑了聲,擦開宋希玉肩膀,朝另外方向走去。

遙看宋韬倔強的背影,宋瑜瑩上前拉拉宋希玉手臂,道:“你能回來,母親心底是高興的,只是嘴巴上太硬,你別往心裏去。你要吃什麽,我讓廚房給你做。”

“都可以。”

十分鐘後。

“餃子,還有你最喜歡的醋碟。”宋瑜瑩遞出筷子。

“謝謝。”宋希玉看向宋瑜瑩,應着新年氛圍,宋瑜瑩穿着紅色針織裙,頭發斜編着麻花辮,臉色紅潤。

“身體恢複的還好嗎?”宋希玉問。

“好啊。”宋瑜瑩捏捏胸,調皮眨眼賣弄道:“而且這義乳還挺真的,手感比媽生還舒服。”

宋希玉噗嗤,“有你這麽比喻的?”

兩人又唠了些家常,宋希玉放下筷子,“吃飽了。”

“今天晚上就住在老宅?”

傭人上前收走餐盤,宋瑜瑩遞給宋希玉一杯氣泡水。

“不了。”宋希玉搖頭:“許沁一個人在家。”

前幾日許沁問過她回來時間,結果今天下班時遇上急診,再加上飛機晚點,這會兒都已經快十點了。

“行,那我送你回去。”說着,宋瑜瑩起身,不給宋希玉任何拒絕的理由。

來了,重頭戲。

宋希玉在宋瑜瑩身後,看她身姿搖曳。

“咳、咳。”宋瑜瑩坐上車,先一步鎖上車門,她挪挪屁股,找到一個最舒适位置,偷瞟着宋希玉表情,道:“就之前給你說的蘇家長子蘇淮清。”

“嗯。”宋希玉背部放松的靠在椅背,整個人懶洋洋的。

宋瑜瑩踩油門發動車,就在給宋希玉提起蘇淮清的第二天,宋希玉就跑首都交流學習去了,宋瑜瑩不得不懷疑她是為了躲避這件事。

“你記得蘇淮清吧,之前和你是初中同學,後來你出國留學,沒了來往,等你回來,他又出國去了。”轉過一個彎,宋瑜瑩繼續說:“去年蘇淮清回國,接管蘇氏集團,在他領導下進攻旅游業,短短一年時間,蘇氏集團效益翻了三倍。”

宋希玉點頭。

宋瑜瑩越說越激動:“就前幾個月我碰見他,這小子現在是大變樣啊,我記得以前他是個大胖子來着,現在真是男大十八變,長得又高又帥又壯,啧啧啧……然後我又和他聊了幾句,談吞、性格什麽的,都還不錯,最重要的知根知底,你覺得呢?”

“嗯。”

宋希玉不鹹不淡的回應着。

“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宋瑜瑩挑眉,暧.昧的語氣挑逗着宋希玉。

“沒有。”宋希玉扶了下額角,想起今天下班收入住院的急診病人。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他家世不夠?”

“不是。”

“能力不行?”

“不是。”

“是他長得不好看?身高不夠?”宋瑜瑩語氣低沉,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是。”

“那是為什麽?”

“我不想。”宋希玉側頭看窗外。

“不想什麽?”宋瑜瑩眉頭抽動着,像在隐忍着什麽。

過了很久,宋瑜瑩深呼吸說:“希玉,我跟你說真的,沒有和你開玩笑。以往你都是三言兩語逃脫,這次你必須給我個理由。”

從來所有人都說宋希玉性格溫柔,脾氣好,宋瑜瑩從來沒這麽覺得。

車外大紅燈籠高高挂,萬家燈火樂,車內安靜,沉悶壓抑。

宋希玉聲音很輕:“所以是你看中的蘇淮清,還是母親。”

宋瑜瑩啞了下,道,“母親和我都看中了,各方面拔尖,有什麽不可以呢。”

車內悶熱得難受,宋希玉打開車窗,涼風吹着眉心,讓她清醒,她緩緩道:“我不想像你一樣。”

“我怎麽了,我很好啊。”宋瑜瑩自認為她的人生已經達到了她所能想到的最美好人生。

風吹亂兩人頭發,宋希玉保持着冷靜:“無論多好,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不想成為一顆棋子。

宋瑜瑩手指緊握方向盤,壓抑的聲音透着顫抖,她說的很慢:“希玉,經過這次生病,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家人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擁有你的家人,有你自己的孩子。”

“我有你就夠了。”宋希玉深深的看着宋瑜瑩。

“你怎麽還是不懂呢?”宋瑜瑩手攥得生疼,她緩慢踩下剎車,車停在黑夜,她頭垂着,幾秒後她擡頭,眼底濕潤道:“算我求你了好嗎,阿玉,你已經三十歲了,你不是小孩子了。”

宋瑜瑩眼裏充斥着悲傷,她不可能一輩子都守護宋希玉。她只是想在她有限的時間裏安排好一切。

宋希玉之所以這麽多年走的恣意,是因為她在替宋希玉扛,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阿姐,幸福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你走的是大多數人會走的路,而我走的是少數人走的路,我們終點都是同一個。”

“你要怎麽才會答應?”宋瑜瑩眼神摯熱得讓人心疼。

“抱歉,這件事我不會答應。”宋希玉理智又克制。

“宋希玉,你好冰冷。”宋瑜瑩抱緊雙臂,心灰意冷:“常說醫生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你沒有治愈家人,也沒有安慰家人,你只有虧欠。”

宋希玉抿緊唇,不語。

後半程是宋希玉開的車,她掉頭把宋瑜瑩送回周宅,朦朦胧胧中宋瑜瑩在副駕駛睡着了。

把宋瑜瑩送回房間,周程喊住宋希玉。

冬夜廊下,周程孤身站着,眼裏閃光,欲言又止。

宋希玉對這個姐夫了解不多,從宋瑜瑩口中感覺,周程是個标準的丈夫。

“今天早上複查,瑜瑩的病又複發了,她說不要告訴你,但我覺得你有知道的必要,再說,怎麽可能瞞得住呢。”

周程無奈:“她總是這麽自以為。”

宋希玉大腦空白了幾秒,她十年所學的醫學知識在這一刻竟然無法解讀這幾個字,她木然的張了張嘴巴,道:“知道了,我明天回醫院看看病歷。”

“嗯…”周程喉嚨裏一道氣聲,像是回應,又像是哽咽。

毫無目的的開車,在不知名的小路,宋希玉停下車。

後知後覺的,心底深處的焦灼像噴泉似的湧出來。

所以今天晚上的所有話,宋瑜瑩是抱着什麽心态跟她說的,遺言?

她是抱着什麽心态聽的?她覺得宋瑜瑩是因為生病導致的心理缺失。

事實上,也的确是。

她在死神手上搶回過很多人,也曾在呈直線的心電圖前垂頭很多次。

理智告訴她生老病死是常态,病程不可逆……她太清楚了。

正因為太清楚,她更深陷泥潭。

聽見門口響動,許沁從打盹中醒來。

宋希玉脫掉皮鞋:“還沒睡?”

“我剛才在看春節聯歡晚會,新年快樂呀,希玉小姐。”許沁笑。

“嗯,新年快樂。”宋希玉回一抹牽強的笑容。

許沁沒反應過來。

電視機裏正在播放小品,嘻嘻哈哈的聲音在黑夜顯得突兀,宋希玉朝樓上走道:“早點休息,別太晚。”

“哦…”許沁還問點什麽,仰頭看見宋希玉心事重重的臉色。

她突然想起來去年也是如此,好像過年對于宋希玉來說,并不是喜事。

宋希玉走上二樓。

很多時候許沁希望自己能勇敢一點。如果是駱北北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詢問。

但她自卑,自愧。

她總是在仰望。

就算宋希玉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但觀翠園的人一直守着一條隐形的階級。

許沁可以作為傭人問宋希玉的生活,可她很難作為朋友去問宋希玉的私事,在不對等關系裏,她不是一個主動的人。

可是她想要靠近。

經過這些日子,她覺得或許她可以嘗試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

“希玉小姐,你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許沁身側手握拳,忍不住跟了一步。

宋希玉後知後覺地回頭,攏攏散開的頭發,睫毛下一層陰翳:“沒事,就是坐飛機累了。”

“希玉小姐…”

“我去休息了。”

宋希玉打斷話,背影消失在樓角。

是了,宋希玉并不想說。

宋希玉對她,從來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兼容,關系或近或遠宋希玉決定着一切。

她們從階級上不對等,年齡上不對等,心理上也不對等。

換做許沁自己來想,也是。

她能為宋希玉做的只有很膚淺表面的東西,所以告訴她有何用處?

是她仗着一點好,就想要越界。她該和蔣姨他們一樣,被動接受宋希玉的好就行了,又何必自尋苦惱去找尋更實質的感情。

可是許沁她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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