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寶石
寶石
時間在一張張試卷裏穿梭。
轉眼高考前一天,上完最後一堂課,教室響起此起彼伏的感嘆聲,壓抑着的被釋放的感覺。
許沁一邊收拾書一邊環顧教室,這裏有太多痕跡,她還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在普通班做自我介紹,之後沒多久考入尖子班。
從小鎮到這裏,
恍若一場不真實的夢。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石子路上,三人并肩而行,駱北北蠢蠢欲動地說:“之前跟你們說的,考完試去海邊旅游,和家裏商量了嗎。”
“不行。”喬麥抱着書,哀怨道:“我媽說要等成績出來才允許我出去,考差了就沒戲。”
駱北北嗤之以鼻。
“你呢,許沁,去不去?”駱北北側頭看許沁。
許沁一直沒碰上宋希玉,還沒跟她說過這件事,去年暑假宋希玉也提起過要去海邊,結果拖到現在也沒音信。
許沁躊躇了會兒,道:“到時候再看吧,現在還早。”
如果宋希玉有空的話,許沁想和她一起去。如果宋希玉去不了,她就和駱北北去。
和駱北北分別後,許沁回觀翠園。
進門時看見一雙白色低跟皮鞋,許沁擡頭,欣喜道:“是希玉小姐回來了嗎?”
是為她明天考試加油打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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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不過又走了。”正在拖地的蔣姨道。
“什麽時候?”許沁看眼牆上時間,有些急。
“三點多回的,呆了一個小時就走了。”
這會兒已經六點了,許沁想追也追不上了。
許沁失望的收回眸,瞥見牆角的垃圾袋,黑色袋子被刺出一個窟窿,透過縫隙看見裏面的花。
許沁蹲在垃圾袋前,解開,拿出裏面的花束,包裝精致,十一朵玫瑰,每一朵玫瑰花都是盛開着的最美的模樣。
紅的刺眼。
觀翠園裏會收到玫瑰花的人只有宋希玉。
許沁心裏亂糟糟的,她翻開花束,找尋裏面的卡片。
“許沁,你幹嘛呢?”
蔣姨拖地一個來回。
“這是誰送給希玉小姐的花?”許沁微小的顫抖着。
“噢,是跟小姐一起回來的一位男士。”蔣姨露出姨母笑,繼續道:“那位男士氣宇軒昂,風度翩翩,和小姐真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許沁心髒猛的一跳,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她低頭看見白色卡片。
好久不見
淮清
淮清是誰?許沁沒有印象。
好久不見,聽起來像是宋希玉以前的舊相識。
和宋希玉是什麽關系?
普通朋友,還是男朋友?
普通朋友不會送紅玫瑰吧。
身後蔣姨還在說着那個男人,許沁豎着耳朵聽,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所以這個淮清到底好在哪裏,可以得到宋希玉的青睐。
許沁越想越覺得生悶氣。
像是在雪山之巅被透摘走的雪蓮花,一把名叫嫉妒的火在許沁心裏被點燃。
蹲得腿麻,許沁扶着牆壁站起來,穿堂風讓她清醒了一些。
不不不,如果真是宋希玉喜歡的人,她不會把花束扔掉,她應該會把花束插在花瓶裏。
宋希玉不珍視。
所以這個淮清大概只是一個追求者,不過他能靠近觀翠園,一定有他的獨特之處。
許沁第一次有了濃烈的危機感。
許沁想,下次碰見宋希玉的時候,一定要留意她的周圍都有些什麽妖魔鬼怪。
一碼歸一碼,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給宋希玉。
許沁把垃圾袋系好,情緒也跟着平靜下來,問:“蔣姨,小姐有沒有留話給我?”
“有的。”蔣姨寵溺的看着許沁,道:“小姐讓你加油,以平常心去考試,別有那麽大壓力,還有啊,她在你房間放了禮物,快去看吧。”
許沁小跑進房間。
桌上放着粉色禮盒,許沁拆開蝴蝶結,裏面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水晶球裏少女淺笑惬意,腳背相勾趴在長椅上看書,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褲,長發垂落雙肩,甚至有幾縷落在了書上。
這幅畫面看起來有點熟悉。
下面是一個轉扭,許沁旋動,悅耳動聽的輕音樂響起,雪花飄舞,金色的光像陽光一般包裹住水晶球。
好美的畫面。
許沁想起來了,這不是她麽,她在觀翠園的後花園裏看書。
這個視角,是宋希玉在樓上看她?
什麽時候看見的?是第一次,還是每一次。
其實宋希玉早就注意到了她,是吧。
許沁手撫摸着水晶球,她覺得宋希玉心裏是有她的。
這樣想着,如春水流淌過她空洞無底的心,胸口漾開一陣又一陣滿足的暖意。
…
許沁坐在考試場,唯有沙沙的寫字聲,三年的努力在這兩天接受最後的檢驗。
她一點都不害怕。
完成最後的科目考試,許沁一身輕。
晚上班主任張利軍請客,在露營營地吃烤肉。
放縱之下,所有人都迷迷糊糊了。
篝火映紅每個人的臉,有男生拿出話筒唱起周傑倫的花海:“……不要你離開,距離隔不開,思念變成海,在窗外進不來……”
許沁聽得出神,唱着唱着聲音戛然而止,男生看向人群中一個女生,眼睛綻放出光彩:“王芮洋,我喜歡你。”
“喔——王芮洋,王芮洋……”人群中爆發出起哄聲。
班主任氣笑完了腰:“你這臭小子,我就知道,之前抓到你,還狡辯。”
有人推着女生上前,男生對着女生訴衷腸,三年枯燥時光裏的小欣喜變得具體,女生臉紅着笑着答應。
許沁揪着小草遠遠看着,心想她什麽時候能這麽大聲說出來。
“真是羨慕啊。”
喬麥坐在許沁身邊。
許沁随着喬麥的眼光看去,駱北北這個社牛游走在人群,和每個人都聊得來。
“喬麥,快過來!”
那頭駱北北笑着招手。
喬麥起身跑去。
許沁抱着雙膝,手邊是葡萄味的果酒,不知道此刻宋希玉在幹什麽,是在急診手術還是在吃飯。
“許沁。”身邊坐下一個人。
是班主任張利軍。
“考得怎麽樣?醫大有沒有問題?”張利軍問。
許沁估了分,心底還算有底氣,道:“應該沒什麽問題。”
“我就知道。”張利軍贊嘆:“你是個努力且發揮穩定的孩子。”
許沁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張老師教的好。”
“還不知道你這孩子這麽會說話呢……”張利軍敞開胸懷笑,他拿起酒杯小酌一口,感嘆:“你考得好,我也可以宋希玉一個交代,她呀,沒少找我詢問你的學習情況。”
許沁側頭看他,她知道這件事,不過不是很具體,“宋希玉經常問嗎?”
“幾乎每一次吧,每次也都會和我讨論半小時,許沁,你這個姐姐是真的好,比很多父母都好。”張利軍說。
是麽……雖然沒有和宋希玉常常見面,但宋希玉好像在一直持續的關注着她。
許沁想,她對于宋希玉一定是有某方面特殊性的。
張利軍知道許沁的家庭情況,更是認可宋希玉,他道:“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許沁,有這樣一個榜樣,你以後一定也會是一個好醫生的。”
許沁擡頭看天空,星光璀璨,是啊,宋希玉一直指引着她。
張利軍很快被其他同學叫走了。
許沁守着火堆,開始思考她的大學生活,和高中不一樣,大學她有自己的時間。
學費和生活費宋希玉會支付,但是她并沒有可以就此擺爛的想法,她想做兼職,一是存些錢,以備不時之需,二是,工作可以讓她增長一些社會經驗。
關于對宋希玉的感情,許沁覺得若是時機合适可以透露心意,或者探聽宋希玉的內心想法,問問她為什麽這麽多年沒有結婚,或者有沒有喜歡的人之類的。
許沁從前覺得宋希玉是完美無缺的,只要她需要,宋希玉就會像神一樣出現,可是不知何時起許沁會看到宋希玉臉上露出很深層次的情緒,許沁發現她無法解讀,進而發現她對宋希玉的了解其實很少。
…
晚上十一點,觀翠園。
遠遠看見二樓書房亮着燈。
是宋希玉,她回來了。
許沁上樓,敲門。
“進。”
打開門,宋希玉背對許沁靠在床邊,一身白色絲綢吊帶裙,映照在黑夜像是一輪皎潔神聖的月亮,風吹起窗紗和裙擺,她像一陣風似的捉摸不住。
宋希玉慢悠悠的回頭,眼神中帶着彷徨,只短暫的一秒,就恢複如初。
宋希玉在想什麽呢?
許沁忍不住想。
“怎麽沒穿鞋?”許沁眉頭皺着,聲音軟軟的。
從前宋希玉最愛說她不愛穿鞋,怎麽自己也忘了。
宋希玉愣住一秒,低頭看,無奈的笑了。
許沁走進房間,把書櫃前的拖鞋擺放在宋希玉腳邊,她應是剛剛洗過澡,身上的柑橘氣息特別濃郁,光滑的小腿上停留着微小水珠。
宋希玉鼻翼微動:“你喝酒了?”
“聚會喝了一點點,不多。”看宋希玉穿好鞋,許沁站起身,微微仰視着宋希玉,道:“我不知道你會回來,如果你不喜歡,我下次就不喝了。”
“倒也不是,只是這麽遠就聞見酒氣,還以為你喝了很多,看來是你酒量不好,頭暈嗎?”宋希玉倒一杯白水遞給許沁。
“不暈。”許沁一口喝半杯,澀痛的喉嚨得到緩解,道:“怎麽突然回來了?”
說完,許沁又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這本來就是宋希玉的家,她想回來就回來,怎麽還問起理由了。
宋希玉倒沒注意這點,她道:“回來拿些換洗衣服。”
“喔。”許沁又問:“瑜瑩小姐的病情如何了,上次去醫院,護士說她出院了。”
“恢複得挺好的。”
“那就好。”許沁點頭。
走得近了,許沁看見書桌上擺放着一個禮盒,是一款女士黑色皮包,金光閃閃的logo彰顯着不菲的價格,是別人送的嗎?
是……那個淮清?所以淮清還沒有放棄,還在追求宋希玉
“你考試怎麽樣?”
宋希玉問。
“很好,醫大十拿九穩。”
“不錯。”宋希玉笑意吟吟的點頭。
風吹着窗外樹葉嘩嘩作響,許沁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她靜了會兒,道:“希玉小姐,這個包是上次送你玫瑰花的那個人送的嗎?”
宋希玉垂眸,有一秒的怔忪,她伸手撫過皮包邊沿,“是的。”
許沁暗暗的咬住舌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是……是你的男朋友嗎?”
夏夜風聲攪得人煩亂心虛,許沁聽見宋希玉呼吸的聲音,她直勾勾的盯着宋希玉的紅唇。
“不是,是一個朋友。”宋希玉語氣沒有任何多餘感情。
不是,不是,宋希玉說不是她的男朋友诶,許沁心裏綻放一場煙花,滿心歡喜。
許沁大膽了些,她擡起笑眸道:“希玉小姐,要是我真的考上了津南醫大,可以要一個獎勵嗎?”
“你說。”宋希玉放松的靠在窗邊,靜靜看着少女的天真。
“我想去海邊。”
“可以啊,我給你訂機票。”宋希玉欣然答應。
“我是說……我想和你一起去海邊。”許沁看着宋希玉,酒氣朦胧着她的眼神,看起來些許嬌憨。
怕宋希玉不答應,許沁又補充道:“去年你說等忙完去海邊,結果就一直忙啊忙,然後一晃眼就到了今年,希玉小姐,你不是鐵也不是鋼,偶爾還是要休息休息嘛,我們一起去海邊,就三天時間,可以嗎?”
是有這件事,不過事情太忙,宋希玉一時沒想起。
這一年來,她太忙了也太累了,觀翠園是一個讓她可以短暫喘口氣的地方,而許沁是讓她可以卸下所有武裝,放松的說幾句話的人。
宋希玉棕色眸溫柔似水,她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可以有三天時間。”
“那就說定了哈?”許沁說。
宋希玉微微吃驚:“等等我好像還沒有答應吧?”
許沁像是借着酒勁上頭,撒着嬌:“答應了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少女的嬌俏未免過分可愛,先前壓在宋希玉胸口的煩悶少卻了許多,她笑道:“好吧就算答應你了,快十二點了,回房間休息吧。”
“好。”許沁退出書房,不過一分鐘,少女再次出現,酒氣熏紅她雙頰,她漆黑雙眼楚楚的看着宋希玉道:“那明天,你明天回來嗎?”
宋希玉思索了秒,道:“不一定,如果能回來我就回來。”
“喔……”
少女的聲音驟然掉下去。
宋希玉心裏莫名一緊,喊住許沁:“等你成績出來那天,我會回來。”
“好耶。”
少女重新眉開眼笑。
少女收回頭,然後又似想起了什麽般,再次重新出現:“那等那天到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宋希玉好奇。
“說了要等你那天回來再告訴你。”許沁臉蛋紅紅的,一雙眼睛跟勾了銀光似的。
“好,等你,不見不散。”宋希玉挽起耳邊碎發,溫柔的像是一首詩。
黑暗中響起歡快的腳步聲,最後消失不見,宋希玉笑許沁的稚氣。
宋希玉還沒有睡意,她半倚着窗向外看去,山連山的輪廓像未知的黑洞,烏雲遮住月色,怎麽都擺弄不開。
前些日子,宋韬讓她回老宅一趟。
宋韬細數蘇淮清可以給宋家帶來的利益。
宋家所有人站在一起,她孤身一人,像被審判。
說真的,宋家養育她二十年,為什麽要用她的後半輩子來償還。
他們無關緊要,輕飄飄的幾句話,卻要她來承擔未知的後果。
他們越說,宋希玉就越清醒,她看透了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