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璀璨

璀璨

微風吹動樹葉,簌簌作響,落在地面的光斑随之搖搖晃晃,半掩的病房裏傳來醫療設備滴滴滴的聲音,病人和醫生在談話,旁邊開水間綠燈變紅燈,水沸騰開了。

走廊盡頭,宋希玉眉頭緊皺,手握欄杆向下看。

陽光把地面照得發白,許沁黑色牛仔短褲剛剛遮住屁.股,挑染薔薇色的高馬尾一甩一甩,衆人投來目光,有好奇的、鄙夷的、欣賞的,她高擡下巴,統統不理會,穿梭人群中,像兩個世界。

處理好清潔阿姨的事情之後,姜意走出病房來到宋希玉旁邊,見她看着那抹跳脫的背影,感嘆道:“這個許沁啊,簡直是頭疼,背了個處分不說,平時見人也是目不斜視,一點都不服管教,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麽做人民的好醫生。”

“她會是好醫生。”

宋希玉不容置疑。

“嗯?”姜意不明白,第一次見面宋希玉就對許沁這麽熟了?

宋希玉陷入沉思,記憶中勤奮努力愛學習的許沁躍然于眼前,再者剛才她和許沁配合救人,她能感受到,她目光深邃如海,抿唇道:“許沁救了清潔工,她的專業能力和心理素質是有的。”

“……行吧。”姜意扯嘴角,說的很勉強:“那算她上課認真。”

“她受的什麽處分?”

“恐吓學生,約架。”

這些詞和宋希玉記憶中的許沁搭不上邊,夏日蟬鳴一茬接着一茬,叫人煩悶,宋希玉扶住發疼的額角,思緒游離。

最後一次見到許沁是什麽時候呢?宋希玉想。

是她答應和蘇淮清結婚的那天,關于那天,她的記憶異常混亂,争吵、哭惱、無力還有妥協。

後來許沁搬離觀翠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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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個月會給許沁打入生活費,除此之外兩人再無聯系和交集。只偶然會聽蔣姨講起許沁在做兼職。

資助人和被資助人,她覺得許沁對她是不正常的迷戀,合理的保持距離對她和許沁都好。

可是許沁為什麽會這樣?

甚至稱得上性情大變。

是因為她拒絕了她?

她想知道原因。

姜意看看時間,接近六點,腹中空空,她道:“走吧,一起去吃飯,你是今天研讨會的主講,怎麽能缺席。”

沒聽到回答,姜意回頭看,宋希玉正在對着空氣出神。

“嘿,宋希玉,我說一起去吃飯。”姜意聲音大了些。

宋希玉迷離眼神逐漸變得清晰,道:“可以。”

這就答應了?姜意意外,往常這種情況宋希玉會挑三揀四的去,而且還得她費好久口舌。

半個小時後,兩人到達酒店,二十人的大圓桌已經坐的差不多了。

宋希玉偏在一隅,有人敬酒她就應下,不主動攀附,也不曲意逢迎,若即若離的保持着溫柔的疏離感。

“姜老師,找到代課老師了嗎?上完今天的課我可就不來學校了。”

宴席結束,一個挺着孕肚的女人在男人的陪伴下走進姜意。

“別說了,本來找到了的,結果今天下午跟我說來不了了,這麽急!我連個PlanB都沒有!”氣從心來,姜意快要爆炸。

女人露出憐憫的表情,“好吧,明天我在代課最後一天,這時間你再找找其他老師。”

說出這句話後,旁邊的男人顯然有些不高興,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旁邊女人掐了一下,只得閉緊嘴巴。

“謝謝,謝謝,你簡直是救了我的小命!”姜意雙手合十,臉笑得像朵花兒。

看兩人走出房間,姜意碰碰宋希玉肩膀,八卦道:“你看這小兩口感情是真的好,對了,你家那位怎麽樣?前年你結婚,我在國外,沒來得及參加你的婚禮,你瞧你,平時也不組個局什麽的聚一聚,好讓我們這幫人見一見。”

餐桌上是被席卷過的狼藉,宋希玉拿起旁邊的白水喝了口,眉目冷淡:“還行。”

說完,沒等姜意再問,宋希玉先一步起身:“我去衛生間。”

以姜意活了三十年的人生經歷來說,宋希玉心裏肯定藏着事情,不過既然宋希玉不說,想必是不想讓外人知道的,她也不會上趕着讓人不開心。

走出酒店,天已經完全黑了,姜意去開車,宋希玉站在路邊等候。

剛才她和姜意直接從醫院來的酒店,她的車還在學校。

夏夜熱風無序,宋希玉襯衣角被吹起,她目視遠處,失神。

繁華的車流對面,巷子口,一個穿着黑背心黑短褲的女生,身材凹凸有致,頭發披在腦後,尾部是挑染薔薇色。

許沁周圍圍了五、六個人,男生女生都有,頭發五顏六色稀奇古怪,一人嘴裏叼一根煙。

許沁說話間笑開了,一雙璀璨星眸微微上勾,因熱和激動臉蛋泛紅,整個人爽朗又俏皮。

少女不加任何修飾的自然美麗,有一瞬間,旁邊男生的眼都看直了。

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在大街上幹什麽。

宋希玉臉色凝重。

許沁感應似的,回頭。

笑着的臉立馬收住。

變得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兩人隔着車流對視。

焦急的紅綠燈,悶熱的夏風,一瞬間時間空間都靜止,她們試圖在對方眼裏知道想要的答案。

為什麽。

無數個為什麽。

白色轎車停在宋希玉身邊,見她如此嚴肅,姜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于胸,道:“許沁經常跟這樣的人在一起,這大晚上的真不知道要幹嘛去,不知道她爸媽怎麽管她的,一點家教涵養都沒有。”

另一邊,許沁蔑視一眼宋希玉,繼續跟那群人說笑。

宋希玉嘴唇繃緊成一條直線,記憶中,許沁敏感、小心翼翼,一雙眼睛默默觀察着所有人,是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孩。

和現在判若兩人,僅僅短短兩年時間未見。

從兩個層面上來說,子不教,父之過,從把許沁接到觀翠園開始,宋希玉就有義務教養好許沁。

另外,愧疚感作祟,如果導致許沁變成這樣是她,那麽她更不可能不管不顧,也更有責任把許沁帶回正途。

綠燈跳轉,宋希玉穿越斑馬線,站在不近不遠處:“許沁。”

許沁背後神經一緊。

宋希玉她媽的搞什麽啊,在醫院還不認識她,這會兒來裝相熟。

許沁不想理會。

“許沁。”宋希玉提高聲調。

熟悉的聲音許沁在觀翠園聽了無數遍,她想被認出來的時候,宋希玉不認識她,在她決心和宋希玉了無瓜葛的時候,又來主動招惹她。

算什麽啊。

“許沁,那個人叫你呢。”

身旁的人紛紛看向許沁。

宋希玉目光掃視過面前這一群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青年,溫柔中帶着嚴厲:“許沁,你在這裏幹什麽?”

她不回頭這茬是不能過了吧,許沁不耐煩地轉身,兩人目不轉晴,試圖看穿對方內心。

宋希玉這是什麽表情,鄙夷覺得她堕落?那就不要靠近她啊。

“許沁,你在這裏幹什麽?”宋希玉站在巷子口,像法官審問犯人,無情冷酷,不容任何狡辯。

“和你沒關系吧。”許沁冷冷的撇開臉。

“跟我回家。”宋希玉上前抓住許沁手臂。

類似的話,許沁聽過,在第一次和宋希玉見面的時候。

那天她錯過末班車,一個人走山路。那時她想,原來世界上有這麽溫柔的人啊,那種悸動讓她慌亂一整晚。

家?什麽家?回哪個家?

她有她的家,但不是宋希玉的家。

所以宋希玉又要用一種長輩的語氣來教育她嗎?

許沁眼神冷若冰霜:“宋希玉,我怎麽樣和你沒關系,你也沒權利管我,再說……”

許沁譏笑:“你別又來當救世主好麽。”

宋希玉愕然,被刺痛,黑色瞳仁不可置信的抖動。

手收得越來越緊,捏得許沁生疼。

怎麽了?

這不是她宋希玉的話嗎?

宋希玉不是說她對她只是救命恩人的迷戀嗎?那就拜托不要來做救命恩人了,而且還是宋希玉自以為是的救命恩人。

她不接受宋希玉泛濫的愛。

許沁用力掰開宋希玉的手,宋希玉手指僵直,用一種陌生且懷疑的目光盯着她,是啊,換做以前的許沁是不可能會說出這句話的。

被自己養的貓咬了口麽。

轟鳴的摩托車聲音由遠及近,來人把頭盔扔給許沁:“上來。”

許沁渾身帶刺,誰來都要紮一下,她不看宋希玉一眼,長腿一邁跨上摩托車,灰塵揚起,像一片捉摸不透的烏雲。

震驚之後,宋希玉憂心忡忡的看向許沁消失的方向,到底是哪一步做錯變成這樣?

巷口重新歸于平靜,可是宋希玉的心像遠海航行遇見暴風雨的船只,迷惘,未知,失控。

半個小時後,江邊燒烤店。

蘭欣看着一臉陰郁的許沁,小心翼翼地說:“你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雖然沒親眼看見過宋希玉,但蘭欣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因為許沁跟她說過太多次。

“嗯。”許沁心煩意亂:“死不了。”

蘭欣咽咽口水,許沁這幅樣子不就跟死了一樣麽,不過她不敢說,轉身大口吃肉。

絕不往槍口上撞。

晚上,宋希玉回到公寓。

手機上兩個未接電話。

宋韬。

宋希玉回撥,還沒等她開口,那頭宋韬劈頭蓋臉一頓輸出:“宋希玉,蘇淮清說離婚之後不會再給予宋家任何資助,你明天早上立刻去法院撤回離婚訴訟……”

宋希玉直接挂掉電話。

瞧瞧,宋韬沒有問一句她要離婚的原因。

頭部一陣又一陣的脹痛,宋希玉扶住頭,覺得可笑,就算宋韬對她再差,她也對宋韬懷有期待,可最後那不過是她遞給宋韬的一把刀子。

才将放下手,鈴聲又響起宋希玉拿起手機,來自科室主任。

“希玉,把離婚的事情處理好再回來上班吧,不然影響不好,科室給你批準一個長假,你好好休息,記得來取報告。”

“知道了,謝謝。”宋希玉頹然的垂下手,無力感席卷全身,桌上擺着宋瑜瑩的照片,照片裏她一頭大波浪長發,眼神柔和明亮,嘴角翹起。

宋瑜瑩是否想過有一天事情會發展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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