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璀璨

璀璨

在家休息兩天後,許沁去骨科拿實習手冊。

這次出科考試,許沁技能第二,筆試第一,和另一位同學并列。

那天,許沁特地在群裏艾特蔡之妍。

蔡之妍一句屁話不吭。

“還需繼續努力。”傅淩雪把簽好字的實習手冊遞給許沁,臉色不鹹不淡。

“嗯嗯,謝謝傅老師這個月的指導,我學習到了很多。”許沁姿态畢恭畢敬,雙手接過實習手冊放進書包。

傅淩雪垂眸,她聽說了前兩天急診門口發生的事情,要不是宋希玉突然出現,還不知道許沁會怎麽收場,難免不會存在醫院被抹黑的情況發生。

許沁心性還是弱了些,在發現自己不能解決的時候,就該請教上級醫生,她一是人微言輕,二是也會耽誤病情。

她記得宋希玉初出茅廬時,無論醫學技術、人情世故,都找不到一絲絲缺點。

将兩人放在一起,下意識就想做個高低比較,便越覺得許沁配不上宋希玉。

傅淩雪不否認有嫉妒的成分在,她的嫉妒是因為格外欣賞宋希玉。

那其他人呢?

許沁同屆的實習生,嫉妒許沁走了後門,即使許沁憑實力獲得成績,也覺得其中必有乾坤。

這兩日,許沁沒在,蔡之妍背後在老師同學前不知說了多少次許沁壞話,說什麽宋希玉被迷了眼,宋希玉降級談戀愛,許沁癞蛤蟆吃天鵝肉等等……

“許沁。”傅淩雪喊出快要踏出門口的許沁,眉宇之中帶着不為人知的隐秘和深沉,她道:“你和宋希玉不合适,我不看好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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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沁愣住。

傅淩雪憑什麽這麽說,目的是什麽?與她有什麽關系?

許沁眉梢和嘴角上逐漸揚起,顯現出獨一份的自信,她道:“傅老師,這是我的人生,我自且得意,不需要誰看好。”

“而且…”許沁背脊挺直如一棵樹,她道:“科室裏那些說我的話我都知道,我絲毫不care,有這空功夫八卦別人,不如多看本書來得實在,我不願意浪費時間去處理這些事情。”

傅淩雪對于許沁的聰慧,心底有一瞬間的驚訝,但面上仍不動聲色,只輕輕的嗯了一聲。

許沁輕笑,離開辦公室。

從時間的維度上來說,陷在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上絲毫沒有意義。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醫院每天人都那麽多,穿過嘈雜的大廳,許沁前往急診科報道。

由于比其他人晚兩天輪換科室,老師先前教習過的東西,沒時間再給許沁單獨複述。

許沁一頭紮進急診,不懂的跟老師學,跟同學請教,忙得連廁所都沒時間上。

上完夜班,早上八點許沁下班。

拖着疲憊的步伐,頂着兩個黑眼圈,許沁回到家,沒有完全掩上的卧室門,宋希玉正睡得香甜。

許沁輕手輕腳洗完澡,又輕手輕腳鑽進被窩,剛躺下,背後貼來一具溫暖又柔軟的身體。

許沁身體一動,下意識更陷進宋希玉懷裏,輕聲道:“吵醒你啦?”

宋希玉鼻間聞到許沁沐浴後濕潤的香氣,她喃喃道:“晚上迷迷糊糊的,一直沒睡的很着”

“是因為我沒回家嗎?”許沁笑得意味深長,笑得暧昧:“你是深夜等待疼愛的小妻子?”

“讓你皮。”宋希玉玩笑懲罰似的咬了下許沁耳朵:“屁股還疼嗎?”

“你問就疼,不問就不疼。”許沁轉身,伸手抱住宋希玉細腰,像只小貓咪似的蹭着宋希玉胸口,“你身上為什麽每次都這麽香啊?”

“不和你用一樣的沐浴露?”宋希玉笑,手沿着腰窩向下,輕輕揉着痛處:“我給你捏一捏,這樣好些嗎?”

“唔……好舒服……別停…”

許沁聲音又粘又軟。

宋希玉一怔,心裏某處忽然變得很癢,手不知道該歸向何處。

許沁聽見宋希玉胸口越跳越快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像一首催眠曲。

白日疲憊鋪天蓋地的襲來,許沁顧不得宋希玉,打個哈欠,三秒陷入深度睡眠。

??

這麽快就睡着了??

聽着許沁勻長的呼吸聲,宋希玉無奈的嘆了口氣,解癢似的,抱着許沁的手收緊了些。

盛夏在不知不覺之中來臨了。

白日裏在外行走五分鐘,不知不覺就是一身大汗淋漓。

急診熱射病迎來高峰,整個科室忙得落不下腳。

許沁和宋希玉完全錯開了作息時間,同住一屋,一周都沒見上面。

晚上十點,許沁走出急診。

離開空調室內,撲面而來的熱風,地面下腳都覺得滾燙。

今天太累了,頭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脹痛,心髒像被人用手捏緊般窒息。

打開微信一看,宋希玉早些時候問她需不需要來接她。

因為太忙,許沁沒回微信。

這會兒也就算了。

許沁打個車回家。

桌上擺着宋希玉做的飯菜。

還有她最愛吃的酥皮鴨。

許沁愣住。

把盤子放進微波爐。

等待的空隙,許沁望着窗外一片黑,大腦再次陷入虛無空洞之中。

“叮——”

微波爐聲響,許沁端出盤子,坐在凳子上,安靜沉悶的吃完,又把碗洗好瀝幹。

洗完澡,出來看見ICU護士發來的微信,許沁木然一怔,身體僵直,不知所措。

關掉燈,許沁坐在沙發上。

黑夜彌漫不開。

許沁想起母親去世的那個沉悶得讓人無法呼吸的暴雨前夕,想起那種像墜入懸崖的落空感。

眼睛又漲又澀,眼淚無聲的滑落。

今夜,宋希玉睡得很不踏實,手下意識伸向旁邊摸索,空無一人。

許沁還沒有回家,拿起手機一看,都十一點多了,許沁還沒有回她的微信。

宋希玉嘴唇繃緊,打算去醫院看看,要是碰上下班,還可以接許沁去吃夜宵。

客廳裏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仔細聽,像是哭聲,宋希玉心裏一緊,摸着黑起床。

許沁一個人幹坐在沙發,肩膀抖動不停,宋希玉心底一咯噔,很少見到許沁像這樣情緒失控。

宋希玉雙眉皺緊,走在許沁身邊,蹲下身子,仰頭問:“怎麽了?許沁,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淚水滴在宋希玉手背,那瞬間,像燙到她的心髒,宋希玉焦急幾分,借着月光看見許沁哭紅的眼,她輕聲問:“是上班太累了嗎?”

急診是快要把人熬幹的科室。

許沁搖頭,咬着唇,許沁知道哭沒有用,只是她憋了許久,有點難受。

在急診遇到最多的事情是什麽呢?宋希玉問,“是有人去世了嗎?”

許沁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下,宋希玉敏感的感受到,雙手握緊許沁的手,問:“是小孩子,還是老人?”

宋希玉猜測,是不是許沁參與了搶救,卻又無法控制病情,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生命的流逝,于是心底油然生出那種無孔不入的無奈與自責。

外加上,連日來在急診高壓的工作強度,讓她一下子破潰了。

因為經歷過,宋希玉了解那種感受,心底像被人揪着疼。

“對不起,是我吵醒了你。”許沁聲音沙啞着,一雙紅腫的眼看向宋希玉,“上個月周建腦出血從津南人民醫院送往首都醫院,後面又送了回來……今天晚上他去世了……”

那個時間她還沒有到急診科,所以并不知曉,直到今天她送病人去ICU碰見了周小茉和丁娅。

周建?

宋希玉怔了秒,随即想起這人是誰,是許沁的舅舅。

想起記憶中許沁舅媽撒潑的樣子,宋希玉心底一沉,“你舅媽和你表妹為難你了?”

“沒。”頓了下,許沁又道:“至少表面上沒有對我态度不好,當然,我也不想和她們再牽扯過深,所以敬而遠之。”

在看見周小茉和丁娅的那一刻,許沁訝異,母女倆消瘦、蒼白、疲憊、處于一種心力完全交瘁的狀态。

周小茉看見穿一身白大褂的許沁,同樣錯愕詫異,臉色漲紅,拉住許沁,半晌極為難堪的憋出一句話:

“許沁,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你能幫幫我嗎,現在每天只有十分鐘的探視時間,而且只能一個人,你能讓我們多呆一會兒嗎?”

許沁沒有答應,她不過是一個實習生哪有這麽大的權力,她搖頭拒絕。

周小茉低聲下氣道:“那你能讓裏面護士多注意注意我爸爸嗎?”

許沁答應,随即進入ICU。

丁娅沒了戾氣,手抹着眼淚花兒:“小茉,你找她幹什麽,她一定恨死我們了,怎麽會幫我們……”

周小茉眼淚汪汪道:“媽,可是我們還能找誰呢,這半個月你還沒看透那些人心嗎?”

想着想着,母女倆再次抱頭痛哭,往日丁娅拼了命的想要混進上層圈子,各種送紅包請吃飯鋪路。

可是當遇到實事的時候,她們母女倆被當作皮球踢來踢去就算了,甚至還騙她們的治病錢。

丁娅這才清醒。

找上門理論,還被對方報警。

她躺在警察局又哭又鬧,她這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麽啊!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出人頭地!

許沁看見周建的病歷,腦出血超過10ml,其實一開始這個診斷幾乎是判了死刑,就算奇跡出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搶救過來,也是植物人,且要耗費大量的金錢,許沁覺得周家并沒有這樣的財力。

這往往是人財兩空。

許沁相信一開始醫生應該也給丁娅說了這些,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們就願意去争取。

但顯然現在是戰敗了。

許沁靠着宋希玉的肩膀:“我以為周建出事之後,丁娅和小茉會不管不顧,但事實上她們一直在到處聯系醫院轉院治療,西醫中醫只要有辦法都試。”

“當我在ICU看見周建的時候,說來醜陋自私,我內心的确有一秒他活該的想法。”

“可是舅舅去世了,我恍然間發現,這是我在這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了,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宋希玉心倏忽一疼:“你還有我。”

想起這些日子在急診遇到的一些事情,許沁像決堤的洪水破潰了,她嗚咽道:“宋希玉,原來我沒有想象中那麽強大。”

“我很無助,是面對媽媽死亡時的那種無助,也是這些天,急診裏那些我束手無策的病人。”

“有個小孩,打籃球回來外婆給他吃了三塊冰西瓜,消化道出血,ICU裏搶救兩天後去世了。”

“還有一個電工違規操作導致燒傷,單位沒有購買保險,只願出于人道主義賠償少部分錢,工人無力承擔高昂的費用,最後只能放棄治療。”

宋希玉抱緊許沁,拍着她的後背,“許沁,這是你當醫生必須學會的一課,你要學會如何面對死亡。這不是書上紙上談兵,而是你會實打實遇到的。”

宋希玉支撐住許沁的身體,心疼道:“許沁,你不是機器人,有情緒是很正常的事情,說出來就好了,今天晚上你放肆哭,明天一早又是有點酷的許醫生了。”

“嗯……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許沁嗚咽着。

翌日一早,許沁去往ICU,護士告知昨天晚上周建已經出院離開。

在許沁準備離開的時候,護士遞來一把小花束,“那個女孩讓我交給你的。”

許沁接過,打開紙片。

上面寫着。

對不起。

舅舅已經去世,但是丁娅和小茉給她的傷害不可能一筆勾銷,也不可能忽然原諒。

當然,以後也不會再有關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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