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靜好的故事（五）

莫靜好的故事（五）

孟如珂趕緊掏出手機記錄接下來發生的這幕。

天廣地闊，莫靜好身姿挺立，倏爾風動，她迎風而起，銀槍劃破長空，氣勢如虹，似是在丈量天地；忽而她眼神一變，向上指的銀槍急速旋轉，她順勢跳躍、翻轉，槍尖忽地突破空氣向某個方向一刺，猛烈的槍勢帶來強勁的風  ，周遭的花與草都為之顫動……

莫靜好左右手運用槍支靈活自如，她的的一招一式，像是祭奠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也是向世界宣告，她也只是她自己。

她手中的銀槍，不僅是退敵的利器，也是她抗擊世俗最鋒利的矛。

孟如珂覺得此時的莫靜好是自由的，她是草原上奔馳的野馬，不由他人掌控。所以她有信心聽莫靜好繼續說下去。

收勢，風止，站立。

舞完槍的莫靜好無比暢快，她面帶笑意上前幾步，将槍遞至孟如珂身前，讓她近距離觀摩，口中敘述未完的故事。

從北疆回去的十多年，不少人向莫靜好提親，其中不乏家世人品皆出衆的男子，但均遭她婉拒。

二皇子長得肥頭大耳，資質平庸，彼時已經三十六歲，早已娶了正妃，最大的孩兒也已十五歲。

說到這裏莫靜好笑了笑： “即使陛下說出嫁後可與二皇子妃平起平坐，但我又怎會甘心嫁給這樣一個有妻室的人？況且……” ，莫靜好視線投向孟如珂，孟如珂擡頭與她對視，莫靜好開口道： “況且我喜歡女子。”

說完便靜待孟如珂的反應。

孟如珂心想，身為女性的莫靜好出入軍營已叫人忌諱莫深，若再傳出她中意于女子，在那個年代，恐怕天下所不容。

她平靜道：“千年後的今天，人們思想開闊，女子喜歡同性和喜歡異性一樣，為人們所承認接受。喜歡同性不是什麽難為情的事，也不值得遮遮掩掩。”

孟如珂笑得豁達從容：“說起來也巧，我如你一般，也喜歡女子。”

莫靜好訝然孟如珂能理解于她，聽到孟如珂說也喜歡女子，心裏莫名多了一絲欣喜。

她收回看向孟如珂的目光，遠眺天邊，定了定心神，才道：“我拒絕了陛下的旨意。陛下年邁，已無早年間逐鹿天下時的魄力。他害怕太子權勢過高威脅他的皇位，又擔心莫家手握軍權會造反。”

魏帝還是不了解莫靜好，她生性良善，所有的強勢也是對抗世間的不公，她只會護着百姓，又怎麽會造反置百姓于戰争的水火之中？孟如珂心想，耳邊仍是莫靜好不疾不徐的聲音：

“我不可能造反，陛下卻不懂。他以為将我嫁予二皇子，可以牽制太子，也能把我困于內宅，逐漸削減我在軍中的地位，這些不過是他政治手段的權衡之術罷了。”

“我拒旨，他雖然惱怒，卻不能奈我何。也就想出利用我女子身份，繼而用百姓威脅我的法子罷了。”

“當時的你心痛嗎？”孟如珂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莫靜好從十三歲正式踏入軍途，到二十六歲被逼婚，她沒有哪一天不想着百姓。戰場上的她拼死拼活只想着讓百姓多過一天安穩日子；平息內亂時更是時時約束手下，不得以權謀私，迫害鄉民。

她給戰區的百姓重建家園，給災區的災民申請糧款。

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百姓多是淳樸的，他們大部分敬我愛我怕我。”

他們會将家裏種的瓜果置于莫府門前，卻又懼于她的軍威不敢靠近。

孟如珂還是第一個坦然坐在她身邊的人。

“百姓對我雖是步步相逼，我卻能夠理解。我信他們有些人并不是受迫于魏帝背後的指令，是因為真正覺得成家生子是對我好。”

“那些年，我行走全國各地，見過太多女子的無奈。有才五歲便被家裏發賣給富人當童養媳的女童，有因為死了丈夫便要以死保持貞潔的才二十多歲的女子。這世道對女子太過苛刻，不是一兩次妥協便可過得好的。”

幼時她覺得女子只要讀書認字，有武藝傍身便可無憂，但是她錯了，傷害女子最深的，是世俗對女子的偏見。

想要為女子說話，需要做的太多太多。

“自毀容顏是無奈之舉，卻給了我想要的自由。”

莫靜好臉上露出釋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