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于舟脖子一縮,狠狠打了個冷戰。
“嘶”地夾起肩膀,然後從鏡子裏面看着蘇唱笑,說:“水滴進去了,好癢。”
蘇唱似乎有些好奇這個偏方的作用,眼神再在她濕漉漉的後脖頸處繞一圈,輕聲問:“要擦嗎?”
頭發也弄濕了。
于舟又把肩膀縮起來,仰着頭在衣領上左右蹭兩下,想想:“不用,擦了就沒效果了好像。”
她說這話時甕聲甕氣的,右邊鼻子堵着小紙條。
蘇唱見她差不多好了,便提步走到洗手池前,彎腰打開水龍頭,趁勢洗了個手。
于舟不知道說什麽,第一次看電影遇到這種事,還是跟不太熟的漂亮姐姐。她洗手的樣子也很優雅,慢吞吞的,襯得于舟更狼狽了。
于是挪到另一邊,又接涼水拍了拍額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背對着蘇唱把紙條扯松一點,吸吸鼻子,感覺好像止住了,心下舒出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扔掉,又在一旁小小地清洗了一下鼻子。
她用紙巾捂着鼻頭揩幹,又遞一張給蘇唱擦手:“給。”
“謝謝。”
蘇唱輕咳一聲,難得地打破沉默:“怎麽突然流鼻血了?”
“可能是燥的。”于舟把紙巾扔掉。
“經常這樣嗎?”
“沒有吧,”于舟搖頭,“可能今天吃爆米花太甜了,上火?有沒有可能。”
倆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到走廊處放慢腳步。蘇唱想了想吃爆米花上火的可能性,接着說:“以前吃,也會這樣?”
“以前不這麽吃。”
“嗯?”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吃甜的嗎?我就把太甜的都挑出來吃了。”于舟随口說。齁死她了。
蘇唱停下腳步。
旁邊的小姑娘在看牆上的壁畫,額頭因為拍過水仍有些濕意,像綿綿的汗珠,将細軟的頭發略微蜷起來。
蘇唱看着她,眼神軟了一點,一點點。
于舟也停下來,不明所以地望着蘇唱,食指将右邊鼻翼抵住。
“你這是……”蘇唱在燈光下問她。
“哦,剛塞了紙,我怕鼻孔被撐大,按住它,縮一下。”
蘇唱輕輕揚眉,眼裏有了意料之外的笑意。
她這麽一笑,于舟就覺得挺如沐春風的,剛剛的窘迫也蕩然無存,笑着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啊,心理上有點安慰吧,嘿嘿。”
但蘇唱不需要,她的鼻子好好看,跟做出來似的。
所以她當然不會理解于舟生怕鼻子形狀被破壞的擔憂了,于舟暗嘆蒼天不公,捏着鼻子跟蘇唱又進門重新入座。
後半場于舟看得很虛無,就是心裏有事的那種虛無,她把自己的生平,哦,不是,和蘇唱認識以來的寥寥無幾的交往內容過了一遍,突然有點絕望。
初見面是拎着盆的。
見面第三天開始哭。
手術當天問人家是不是看她胸了。
第一次微信留言錯把中藥當紅酒。
機場偶遇懷疑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對着游戲角色發表了自己關于民生民情的皇帝宣言。
被邀請看高大上的內部首映狂流鼻血。
……
啊這,蘇唱會不會想報警把她抓起來。
送回什麽醫院吧。
但人,想要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其實很難的,于舟想了二十分鐘也沒想出來好辦法,眼睜睜看着燈光大亮,電影散場,那些網紅三三兩兩地合照,于舟跟個躲避球似的巡邏鏡頭,生怕把自己給拍進去,然後看見蘇唱放下二郎腿,微笑着起身,跟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打招呼。
那大叔氣質有點像陳道明,身後還跟着一個助理,看起來像有身份的。
蘇唱欠身颔首,臂彎裏搭着薄外套,倆人在一旁小聲說着什麽,然後蘇唱點點頭,注視着對面的人的眼睛認真聽,左手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一小口。
她喝完抿着嘴笑了,聽口型是:“好。”
怎麽說呢,于舟這輩子都沒親眼見過這種人,游刃有餘,落落大方,跟高級的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更高級,像款式簡單但色澤溫潤的珠寶,沒什麽設計,但你一看就知道是限量款,世間無二的那種。
于舟拿起手機,拍了一張。
然後低頭,放大看,真是長得太好了,那頭肩比,偷拍的身量和輪廓都那麽好看。
有點心虛,趁蘇唱回來之前,于舟把手機放好。
寒暄完,蘇唱回來,略微俯身敲敲于舟旁邊的扶手:“走嗎?”
她的教養很好,散場了也沒直愣愣地站着擋別人拍場地四處的廣告牌。
于舟說好,把自己的小包又挎上,跟着蘇唱往外走。
一路到電梯間,倆人也沒怎麽說話,于舟一直在想,要不要請蘇唱吃飯當作回禮。一般來講她很少考慮這些,但今天可能表現得太丢臉,或者是被蘇唱剛剛大人樣十足的social給震懾了,二十一歲的于舟被莫名其妙地了上了一堂社交禮儀課。
她還在想,這眼看着也飯點了,也不知道蘇唱願不願意跟她一起吃飯,要怎麽開口呢?
電梯“叮”地一聲響,她跟着蘇唱走進去,聽見蘇唱問:“你回家,是嗎?”
哦,這意思是不吃飯了。
“嗯,對。”
“那我……”送字沒出口,于舟問:“你有別的安排嗎?如果有的話你去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坐地鐵回去。”
“打車也行。”想了想,她又補了一句,她不窮的。
“沒關系,我也沒什麽事。”蘇唱說。
沒什麽事,那是不是可以……
“我回家也順路。”
哦,她想回家,那還是不吃飯了。
顯而易見,回去路上的于舟安靜了很多,像電量不足的迎客鳥,還是會說“歡迎光臨”,但說得啞聲啞氣的。
蘇唱看她兩眼,也沒過問。
到家樓下,倆人友好地互相道別,于舟突然有點失落,可能因為自己表現得太差勁,也沒有什麽“将功補過”的機會。
回到家吃完飯,想要曬票根,翻相冊時突然看到蘇唱的照片,于舟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禮貌,于是給蘇唱發微信坦白:“我今天偷拍了一張你的照片。”
信息發出時間是19:02。
八點沒回複。
九點沒回複。
十點半,于舟洗完澡,沒有回複。
于舟睡前看一眼手機,安靜得像死了一樣。
是沒看到嗎?于舟想要不要補一句“對不起”,提醒一下,又覺得間隔幾個小時的道歉太詭異了吧。
挺不是滋味的,但也沒阻攔于舟睡覺,她還沒空想太多,就見周公去了。
第二天,于舟又滿血複活了,因為蘇唱雖然沒回,但點贊了于舟曬票根的朋友圈。于舟這下開心了,那肯定就是沒看到嘛,于是給蘇唱發微信:“你請我看了電影,我請你吃個飯吧,你今晚有空嗎?”
過了會兒,微信提示音響起,果然是蘇唱的。
她先是引用了于舟之前的那一句,回複:“昨天沒看到。”
然後說:“今晚有工作。”
啊這,于舟又問:“那周末呢?”
“也不太行。”
難搞,于舟咬指甲,她分不清這是婉拒還是真的有工作了。救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