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蘇唱騙了于舟。
她其實吃了不少火鍋,在百無聊賴等消息的時候。但于舟給她熱了飯,她仍舊吃了小半碗。
準确地說,她在欺騙自己的胃。
“怎麽樣?”她最喜歡于舟吃飯時問她這一句,手腕豎起來抵在桌沿,頭微微偏着,期待蘇唱給她頒獎。
說話時她甚至會咽一小口口水。
你很難說出不怎麽樣。
何況于舟的廚藝真的很好,蘇唱的誇張也并不誇張:“很好吃。”
“是吧,外面的炖牛肉和我們家的做法不一樣,她們土豆啊肉啊什麽的都喜歡炸一下,但不香的。而且炖牛肉一定要多放點幹辣椒,不辣的話,香菜也沒那麽香了。”于舟也不管蘇唱能不能聽懂,自顧自地介紹。
吃完飯,站着洗碗時聊天消食,然後才開始喝酒。
酒醒的時間過長,混了侵略性很強的紅燒味,香氣變得複雜。
杯子是于舟蹲在櫃子前挑的兩支香槟杯,她不講究杯子的種類,就覺得細細長長的比胖肚子的好看,正如她從來都很喜歡纖瘦高挑的人。
不過這杯酒她不大喜歡,之前蘇唱給她挑的都是好入口的甜味款,這款很澀,喝一點直皺眉頭。于是于舟在征得同意後,又去開了一瓶氣泡酒,蘇唱提醒她混着喝容易醉,于舟笑眯眯地滿上說,她洗過澡了,等下醉了就可以直接睡覺。
蘇唱就不再管她了,倆人喝酒聊天,時不時碰個杯。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裏,似傾盆前預告的雨滴。
眼神越來越濃的時候,呼吸越來越重的時候,說話前要潤一潤嘴唇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預感。
所有人都有預感。
于舟問蘇唱是不是很愛喝酒,蘇唱拿着旁邊的打火機,彈開,關上,又彈開,靠近桌邊的香薰蠟燭,但沒點燃。
她沒回答,只說:“這蠟燭是之前買衣服送的,不過還蠻好聞,你聞聞看?”
她把蠟燭遞給于舟,于舟嗅兩下:“什麽店還送這麽高級的蠟燭啊?”
“喜歡?”蘇唱的嗓音一旦低下來,就有顆粒的質感,語句不太清晰了。
“有點吧。”
“那你用吧。”
這家店時常給她送一些小禮物,挺精致的,她不需要,但也不是随手扔掉那麽浪費的人。還好于舟喜歡。
還好遇見了于舟。
于舟能把每一份微小的饋贈都妥善收藏,像積了大德一樣感激,像蘇唱是她的貴人。她時常覺得蘇唱是貴人,不僅體現在收留她,幫助她,還因為蘇唱真的很貴。
哪怕她們只是樓上樓下,那麽那麽近,但蘇唱和那個甚少被于舟涉足的二樓一樣,活得像個高高在上的秘密。
于舟要等她下來,像現在這樣坐在地毯上,才能平視着她的眼睛,說一些壓低嗓音的話。
于舟忽然就很難過,她沒有交過這樣的朋友,并且她清楚地知道,她對蘇唱的在意,有那麽一點超過普通朋友了。
之前不想去琢磨,但她喝了酒,思緒不受控了。
快要搬出去,于舟一直在想,蘇唱當初是怎麽讓她住進自己家的,她邊界感那麽強。後來她漸漸明白,蘇唱允許她踏入自己家,是因為這個家裏有二樓。
于舟和之前的住家保姆一樣,和每周上門的阿姨一樣,可以在這個房間裏做分內的事,但并不等同于,已跨進蘇唱的領地。
如果是火鍋,于舟會跟她擠在一張床上。火鍋也沒什麽錢,也跟人合租,但她倆可以分享一切私密空間。
“蘇唱,你是不是很愛喝酒啊?”于舟又把之前的問題問了一遍。
想要更了解她一點,因此沒有允許問題被跳過。
“嗯……”蘇唱撐着額角,想了想,“不知道,但無聊的時候會喝。”
微醺狀态下比較好入眠,但代價是,她的胃不太好,也沒有什麽具體的病症,是那種經年累月被用磨砂紙磨着的不好。
“你呢?”
“我以前還好,但喜歡跟你喝酒。”
“嗯?為什麽?”視線有點沉了,蘇唱的輕哼輕易就帶出了性感。
“嗯”得于舟的眼皮微微一跳。
“因為,你家的杯子都很漂亮,”于舟用指尖隔着玻璃碰裏面流光溢彩的液體,“應該裝着漂亮的酒,然後就,很襯你。”
“襯我?”蘇唱輕輕地笑了,這個說法很新鮮。
“對,說不上來。”
“那什麽襯你呢?”蘇唱用酒杯不用力地碰了一下于舟的。
于舟認真思考:“哈哈,白米飯襯我。”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她又難過了,眼圈兒都發紅,很突如其來,也很莫名其妙,但她覺得自己的心髒漲得難受,小腹也漲得難受,酒一點都不好喝,哪怕是加了氣泡酒,之前的澀味還在,讓她喉嚨很苦。
蘇唱執酒杯的手很好看,很矜貴,她一定從很小就有人跟她說,什麽酒杯應該裝什麽酒,什麽酒杯應該怎麽拿。
而于舟不是,以前她跟電視裏學,用掌心托着紅酒杯,後來聽人說手的溫度會影響口感,只能捉着杯腳。
“怎麽了?”蘇唱見她沉默,靠過來,換好的家居服是絲質的,滑滑地挨着于舟的肩膀。
于舟擡眼看她,也就是等她的時候睡了一覺,也就是被她的酒杯碰了一下,也就是這麽一個連音樂都沒有的周五夜晚。
甚至都說不出個契機,但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蘇唱。
因為,在蘇唱用木香接觸她的肩膀時,她希望,觸碰她的是蘇唱的手指。
是蘇唱的嘴唇。
不僅僅是眼神,哪怕這個眼神很溫柔,很勾人,和酒一起釀熟了,認真地看着于舟。
于舟喜歡過人,她還是一個作者,當然知道自己這多一寸的渴求會令劇情通往什麽方向。
這是她第一次生出肌膚相親的渴望,可對象是個女人。
幾乎在意識到的那一秒,消極就随之而來。
她什麽也沒說,又開始喝酒,這次嫌氣泡酒太甜,她問蘇唱要她那邊的紅酒。
“這個不好喝。”蘇唱輕聲提醒她。
“你也喝的這個啊。”于舟用紅紅的眼眶看她。
手探過來,擱在蘇唱身前的茶幾上。
蘇唱感到自己的心上落下一片羽毛,又或者是于舟不當心掉了的睫毛,癢癢的,即便讓心髒用力地跳動,也無法将其擠出去,因為太細、太小了。
手又往前爬兩下,想拿紅酒。
蘇唱沒忍住,按住她的指尖,在手裏捏了捏:“可以了。”不喝了,真的會醉。
于舟嘴唇微張,在蘇唱涼涼的手指接觸她的一瞬間,仿佛心髒被放了氣,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指頭在蘇唱手心兒裏稍稍一動。
氣氛不一樣了,兩個人又都有預感。
全世界都該有預感。
蘇唱的拇指在于舟手背上滑兩下,不動聲色地安撫她。
可是來不及了,于舟已經醉了。她很遲鈍地想,真的觸碰到蘇唱的手指了啊,她好像有點心想事成。
她用指腹在蘇唱掌心不用力地戳。
然後被一把握住。
蘇唱合攏她的手指,問她:“撓什麽?”
含着一口酒意,嗓音沒發出來,全是氣聲。她的耳朵紅了,只是在黑夜裏不明顯。
于舟覺得自己的心尖也被清脆地碰了一下杯,接下來該喝酒了,但喝酒的是連接心髒的血液,被灌了涼涼的一口,讓她快要窒息,快要喘不過氣了。
心跳如雷。
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蘇唱管她,用親昵的口吻,跟她說可以了,不要再喝了。但她不敢言語,甚至不敢呼吸,眼前的蘇唱跟海市蜃樓似的,一呼吸就亂了。
她覺得難受,悄悄地把手縮回來,捧着氣泡酒喝。
蘇唱垂眼撩了撩耳發,深深吸一口氣,想看看幾點了,又發現手機不在身邊。
逡巡半圈,在于舟的左面。
她小聲說:“粥粥,手機遞給我。”
“哦。”于舟啞着嗓子應她,埋頭找自己腿邊的手機。
一個不小心,推到沙發底下去了。
啊這……
她咬咬嘴唇,跟蘇唱說:“弄到裏面去了。”
“我看看。”蘇唱帶着微醺的氣息過來,傾身上前,越過于舟察看,臉頰離于舟很近,就在她下巴不到一個拳頭的地方。
她靠過來的姿勢不太穩,于舟在想要不要伸手扶住她的腰。
但她沒動,只将身子往後撤撤,蘇唱偏頭看了幾秒,笑了,擡眼看向于舟,輕輕問她:“怎麽辦?”
蘇唱很少有這麽具有侵略性的時候,哪怕她的語調足夠輕。
但酒能将人的感官放大,不是嗎?
于舟咬嘴唇:“我去找本雜志,幫你弄出來。”
“哦。”
蘇唱望着她,忽然生出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
如果,她是說如果,自己輕輕地咬一下面前軟軟的嘴角,于舟會不會,本能地也回咬一下她?
心下迅速鋪開冰涼的一片。蘇唱是成年人,她知道這想法意味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