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第十章
第十章
正午時分,青峰寨的飯桌上依舊是你搶我奪的一派和諧模樣。
撥弄着碗裏的白花花的米飯,江程嘆了口氣,将筷子“啪”地扔在桌上,“最近……”所有人的小心肝兒莫不是漸漸提了起來,“寨子裏的收支很是不平衡啊!”
沒有點到自己的名字,甚好甚好。衆人扭頭,為了蹭到碗裏最後一塊紅燒肉,打得不可開交。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江程眼角禁不住抽了抽。
“不如讓在下辦個學堂吧?”舒墨斯文地放下筷子,那神色坦然,絲毫沒有“紅燒肉大贏家”該有的得意洋洋。
如果開了學堂,那些皮猴子就能乖乖呆在屋子裏,那麽,每月的物品維修費就能夠大大減少,江程托着下巴琢磨了一會兒,這主意似乎不錯,只是,“你獨自一人能行麽?”
舒墨視線緩緩掃過周圍,忽然微微含笑,嘴角抿起做深思熟慮狀:“若不然……讓梨花來幫我如何?”
此時的梨花正苦巴巴地蹭在海棠身邊,施玥瞥了一眼,那星星眼的模樣,可真像……對了!寨子裏唯一那條中華田園犬瞧見張三嫂時腆着臉的樣子!
然而,卻絲毫沒有什麽違和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名字的詛咒”?
不容施玥深想下去,只聽到坐在桌子那頭的梨花緊緊挂着海棠的手臂上抗議,“我才不去!”雖然這叫舒墨的家夥看上去善良無害,可若去幫他,豈不是和海棠呆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絕對不要!
海棠猛地甩了兩下,梨花還是巋然不動地扒着,額角的青筋忍不住爆了幾根。偏偏是個小鬼,無法幹淨利落地用武力解決,海棠只得僵着表情,“青峰寨不留無用之人,你若是每日只是曬日頭,不如下山去吧!”
威脅是頗具效果的。梨花癟了癟嘴角,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瞅着海棠,誰料到,他只是硬着臉色,不為所動。
無奈之下,梨花只得放棄了“美男計”,乖乖地踱到舒墨的身後,那憤恨的小眼神兒,根本就沒當舒墨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反倒像是棒打鴛鴦的大惡人。
施玥瞧這架勢,樂了,拍了拍身旁海棠的肩膀,“不來個十八相送?梨花可舍不得你呢!”
“哼!”海棠摔了碗,瞪了施玥一眼,扭頭就走。
“采花東籬下,莫道不銷魂。”施玥被瞪得莫明其妙,不過想着近來海棠的脾氣似乎暴躁了不少,便也未在意,樂呵呵地總結着。而舒墨看着海棠的背影,笑意不減,卻似有所思。
自此之後,舒墨猛然間忙碌了起來——寨子裏的人聽說有個免費的教書先生,自然樂得将家裏頭那些調皮蛋們送去,美名其曰“知識改變命運”!
此乃青峰寨之大事業,施玥沒什麽膽量騷擾,舒墨在屋內講課時,便拉了梨花躲在牆角偷聽,無非是《三字經》、《千字書》這些最基本的,施玥恹恹地想要和梨花聊聊八卦,哪曉得他只是“海棠來,海棠去”的,不由倍覺無趣。
有幾個莽撞漢子嘆着氣經過,“不就是七夕麽,哪兒這般講究!”
“就是,我家那口子竟想要什麽花簪,要我說,用根繩子綁綁就得了,真是麻煩!”
“女人心,海底針!”
施玥雖不待見這番對話,可一聽到“七夕”二字,頓時來了精神。
“前幾天,海棠說,你不能随便下山……”一旁的梨花察覺到施玥那一臉笑靥如花背後是什麽打算,好心地提醒到。
對了,江叔的禁令差點兒給忘了。施玥讪讪地撇了下嘴,不過,禁令這東西,對她而言,素來是為了打破而存在的。趴在窗戶上,望着裏面正在教書的舒墨,施玥眯了眯眼,心裏打着小算盤。
可那煞風景的家夥卻一點兒也不懂看臉色,嚷嚷着:“不準你随便帶夫子下山!”
“好好看着你家海棠,你管舒墨作甚!”施玥不耐地擺擺手,不和這小屁孩計較。
七夕那天,寨子上下都彌漫着一股子的萎靡氣息。原本就是僧多粥少陽盛陰衰的狀況,此時弊端益發顯露了出來,那些夫唱婦随的只要稍一露面,便會招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施玥遛入施仲陽的房間,琢磨着向他讨饒,帶舒墨下山去見識見識,可沒想到只看到爹爹對酒消愁的頹廢模樣,不由大吃一驚,“爹爹,你這是……”
瞅見女兒難得“脈脈不得語”的嬌羞姿态,施仲陽越發躊躇,“孤家寡人呀形影相吊呀!”
“江叔呢?怎地沒有陪你?”
不提還好,一提,施仲陽恨不得“泣涕零如雨”了,“明明說好陪我喝酒,可大清早的便不見了蹤影!”
原來如此!施玥眉眼彎彎,抓住時機,“要不,爹爹,我下山幫你把江叔逮回來?”
“這……”施仲陽擰眉。
“說不定此時江叔香軟在懷,左擁右抱呢。”
施仲陽幹淨利落将自家女兒往外推,“小玥,你去吧,萬事小心!”
如此便成了!施玥梨渦淺顯,樂熏熏去敲了舒墨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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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夏末秋初的光景,此時的天空呈現出透明的眼色,純淨得仿佛要與景物融為一體,到處都是朦胧一片,并無鮮明的感覺,哪怕是陽光,落在青石板路面上,也失去了濃烈的味道,帶着幾分疲乏。
然而,街上的店鋪卻早已經開了,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或許是因為七夕的緣故,比往日更熱鬧了些,偶爾能見會做生意的,用零星小花裝點鋪子,平添幾分雅趣。
那些素來活動範圍被限在宅院中的大家閨秀們,好不容易尋了個機會,上街東瞧瞧西看看,看見什麽小玩意兒就拿了走,身後自有丫鬟跟着料理。
施玥手頭沒啥銀子,自然比不得,只是拉着舒墨随意逛着,卻也沒忘記下山的借口——眼神随意掃着,瞅瞅有無江程的蹤跡。
孰料,走了大半天,竟是毫無所獲,施玥頓覺氣餒,“肚子餓了……”
舒墨是個死心眼的,一心只當真真是來找江程的,猶豫着不願進酒館的門,“江先生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若那只老狐貍能出事兒,我把爪子剁下來給你當下酒菜!”
“我從來不用爪子當下酒菜……”舒墨顫顫巍巍盯着施玥那細白嫩滑的爪子,倍覺壓力山大。
不知道當街一巴掌拍死這人,會不會被扭緊官府?施玥心裏頭一片慘慘淡淡,而舒墨則眨着無辜而善良的眸子,一派天真。
自然,拉拉扯扯、糾糾纏纏的兩人未能看到,有一熟悉的灰布衣衫從酒店的側門飛快閃了過去。
“誰若是能喝下這壺酒而不醉,便可免了酒菜錢。”這時,從酒館裏頭傳出掌櫃聲如洪鐘的吆喝,施玥最後一丁點兒理智終于也煙消雲散了,不顧舒墨苦着張臉,用暴力解決了這次“意見不合”。
“掌櫃,給我來一壺酒!”掌櫃雖有着從油鍋裏練過的犀利眼神兒,但難免有被賬本糊了眼的時候,一瞥,書生和女子,兩人哪有酒鬼不要命的架勢?于是,當機立斷,笑眯眯地端了一壺酒來,“這是新釀的杏花醇,濃而烈,還請兩位先付了三兩的酒錢,若喝醉了,可不好辦喽……”
路人們看了一上午的戲,若幹只“貪小便宜”的笑着進來,躺着出去,見怪不怪,已覺乏味。只不過,還是頭一次有女子進來,紛紛拾起碎了一地的好奇心,再度瞪着眼睛圍觀。
施玥瞅着掌櫃那笑得如同菊花兒般的皺巴巴的臉,總算明白何來的免費菜肴,心中也是好笑,乖乖掏了三兩銀子出來,反倒是舒墨蹙着沒,“施姑娘,這……不妥當吧?”
“無妨無妨。”施玥擺擺手,瞧向掌櫃手中的拿壺酒。
細長的酒壺看上去相當精致,打開蓋子,馥郁的酒香便飄了出來,勾着人的魂魄。施玥先倒了一點兒,嘗了嘗,這味道确實不錯,雖略辛辣,可卻爽快。陳年釀的酒,滾過舌尖,似能回春,帶來一股子的暖意,游走于五內,醇香而味美。
“雖是好酒,可比起江叔的桂花釀還是遜了幾分。”施玥眯了眯眼,仰頭,“咕嚕咕嚕”兩聲,一壺酒輕易下了肚,看得圍觀衆人啞口無言。
一、二、三……九、十!咦,這,這女人竟然還能拎着酒壺,一副“還差得遠”的悠然神情,這年頭,果真叫個陰盛陽衰?
“姑娘好酒量!”掌櫃訝異,看着一波波端上桌的好酒好菜,猶如看到白花花的銀子撲騰着翅膀,漸漸飛遠,不由捂着心口,頹然嘆氣,指着二樓隔間的一人,“只有你們倆人喝了這壺酒後,還能談笑自若!”
隔得挺遠,舒墨無法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見到他掌碗仰酒,一臉虬髯,布衣風塵。雖酒樓中四面八方皆是粗言粗語的沽酒聲,但他卻全然不理會。似乎那些人影聲浪,只不過是随風過客,世事于他而言,只不過是多此一問。他只安靜地喝着酒,喝着眼前的酒。
不動聲色地皺了眉。
不過,施玥卻是不管這些的,見是彪壯漢子,就失了興趣,目光轉向滿桌的好酒好菜,不無得意,朝着舒墨邀功,“如何,我厲害吧?這兒的酒不算最好,什麽時候請你喝江叔釀的酒!”
舒墨回過神來,瞅着施玥腆着臉的谄媚模樣,颌首微笑,一不小心,竟是沒能拿捏好分寸,現出幾分寵溺。
杯中的杏花醇似琥珀,輕啜一口,感受到醇厚馨香的酒液充滿口腔,滑下咽喉,連同着滿腹的思緒。施玥她……真是有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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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月色正濃的時候,施玥才心滿意足拍着肚皮出了酒館,身後的掌櫃嘴巴已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渾身抖得如同糠篩,對此,施玥表示相當不屑,她不就是吃多了點麽,至于大驚小怪的嗎?真是鐵公雞……
經過一排門戶大開的宅院,便可瞧見已有陳幾筵酒脯瓜果于庭中,手巧的婦人将一根繡花針輕輕放到一碗水面上,月光如銀絲般一點點鋪散開來,波光蕩漾。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進紅絲幾萬條。”舒墨見着光景,那酸腐的氣質又漫了上來,至于施玥則呆呆瞅着那大餅模樣的月亮。
“施姑娘,你不去乞巧麽?”
施玥咧嘴,“乞巧是為了什麽?”
“自然是為求心靈手巧……”
“我一山賊乞什麽,難道是打劫時快狠準?”
舒墨遠目,那為何不求美滿姻緣呢?
還沒問出口,施玥眼神突然變得亮晶晶的……一股寒氣從腳底緩緩地漫了上來,舒墨抖了三抖,只聽到施玥笑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如趁這個機會,讓你去開開眼!”
不對勁,很不對勁!舒墨正欲搖頭,又聽得“你不是想去醉雲軒麽?我帶你去!”
那次,的确提到過醉雲軒,說是書齋?舒墨一琢磨,因為開設了學堂,所以筆墨紙硯都缺了些,猶豫再三,還是默默跟在了施玥的身後。
真的……只是去買文房四寶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