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第七幕
第七幕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艾麗米特難得起了個大早,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才讓女仆進來幫她梳頭。
女仆手上認真梳理着她的頭發,心裏卻想着最近發生的種種情況,越想越難過。
艾麗米特透過鏡子,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眶,不由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沒關系的,簡。不要擔心,我們都很安全。”
女仆緩緩半跪到地上,忍不住哽咽道:“公主殿下,我懇求您,請不要發動戰争……”
她家裏只有一個老父親和兩個出生不久的弟妹,母親在難産中去世。現在全家都在靠她一人的薪水養家。
如果此時征兵,她的父親一定會被劃進名單。可他已經四十多歲了,膝蓋還有舊疾。
這樣的父親去讨伐那些北方的蠻族,回來的機會能有多少……
想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捧着公主的手痛哭出聲。
艾麗米特突然想起了母親的話,那些關于戰争的描述。
“艾麗,你能想象嗎?大地被染成鮮豔的紅色,靴子踏進去都會滲出血水。”羅莎琳德難得嚴肅地看向她,“面對的是與你一樣的人,同樣擁有父母、愛人甚至子女的人類。他會跪在那樣的地上哀求,将自己主動縮進泥裏,只求你放過他,讓他能與家人團聚。”
“可你必須殺了他,只因為你們并非效忠同一人。”她的手指微微顫抖,直到被身邊的丈夫輕輕握住才停下。
女皇雙手搭上公主肩膀,與她對視:“記住了,艾麗米特。你的衣服,你的首飾,你從小到大的安寧生活都是用鮮血鋪就的。”
“不要忘記他們,不要讓他們用性命換來的東西輕易消失。”
艾麗米特将另一只手放到女仆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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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保護好你的,簡。”
女仆擡起頭,看着她還帶着嬰兒肥的臉,有些晃神。
小公主的神情隐約與記憶中的女皇重合。
“不但是你,還有整個國家,都由我來保護。”
艾麗米特站起身,将母親留下的黃金吊墜挂在胸前,回頭笑道:“我們再來打個賭吧。今天之後,一切都會結束。”
***
今日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教皇站在城堡的平臺上,心情也非常好。
因為幾天前的傳出城堡主樓對外開放的消息,現在周圍都是聞訊而來的國民。
他們是通過口口相傳知道要發生什麽,但特地跑來圍觀的原因很多。有好奇皇家城堡的,也有對這位還未踏入社交界的小公主感興趣的。
叽叽喳喳,好不熱鬧。
老管家臉色鐵青地看着這一切,深感屈辱。
小公主在女仆的陪同下走進房間。
教皇看到了,滿意地點點頭。
随即大步走上露天的高臺,開始他的演講。
群衆看見教皇出現在臺上,紛紛停下議論聲。
教皇等到底下的人都安靜下來,才對着太陽做出日常祈禱的手勢。
衆人見狀,紛紛跟着他一起念誦祈禱詞。
“贊美偉大的太陽神。”
教皇帶着人群做完全套,終于開始了他的演說。
“三百年前,我們的土地被奪走,莊稼被踐踏,妻女被侮辱,勇士的鮮血染紅河流……這都是因為北方的達索魯克,那些沒有被開化的野蠻人實施的暴行!”
艾麗米特站在陰影裏聽他講故事,覺得很是可笑。
達索魯克确實是帝國分裂的誘因,但主要原因還是在那位“三不管”的皇帝身上。
這種事情,只要是稍稍讀過書的人都會知道。
可惜的是,普通平民連生活都是近十年才混上溫飽,更不用說教育水平。
小公主的眼睛閃了閃,不再聽那邊的高談闊論,對身邊的女仆勾勾手指,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女仆看了眼被塞到手裏的小紙條,又掃了一眼房間裏的人。
除了她們和激情演說的教皇,室內還有四名祭司,兩名侍衛,以及站在門口的老管家。
女仆走到管家身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就見老管家看着兩名侍衛,悲憤的搖搖頭,便一起出門了。
室內的祭司想要喝止他們的行為。奈何教皇正講到關鍵處,那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就讓兩人那麽遛走了。
祭司眼神銳利的看向目不斜視的小公主,卻被站在身邊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他有些奇怪地轉頭,用眼神詢問。
“不用管她。一個小孩子而已,不要打擾教皇大人的好事。”站在他身邊的人小聲說道。
那祭司将目光收回。
尤萊亞祭司是他們中最厲害的一位,他的意見還是很容易被接納的。
尤萊亞打了個哈欠,再次閉上眼假寐。
那邊,教皇已經将女皇和親王去世的消息抖出,底下的群衆瞬間開始騷動。
羅莎琳德的名號就像一根定海神針,是帝國不敗的神話,十幾年間深深被她的國民信任着。
可現在,不敗的女皇消失,他們的安全感也随之消退。
至于那個被留下的公主殿下?
一個小孩子,誰會指望她呢。
随着一聲應和,民衆的聲音開始變大。
教皇滿意地眯了眯眼,從懷中拿出卷軸,對外展開:“現在,保爾帝國的第一公主将代表皇室,對達索魯克發下戰書!”
艾麗米特提着裙擺,從陰影走到陽光下。
她的身高還很矮,要站到腳踏臺上才能讓底下的人看到臉。
就算是這樣,公主殿下的首次亮相還是引起群衆的熱烈讨論。
尤萊亞微微睜開一只眼,看向平臺處。
教皇向公主遞出一支筆。
年輕的祭司微微斂目,意識有些飄忽。
他總是睡不好覺。只要閉上眼睛,就會被鋪天蓋地的血紅色吞沒。
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讓人呼吸不暢。
擁有這樣的經歷的人,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現在,只要公主接下那支筆……
艾麗米特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教皇遞來的筆。
她默默等待着,直到沒有人再說話。
就在教皇開始不耐煩時,艾麗米特脫下了自己的手套,左手迅速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離得最近的尤萊亞看到了,不禁勾起嘴角。
一肚子壞水的小家夥。
教皇的眼神變得呆滞,艾麗米特趁機抽出那張卷軸,高舉過頭頂。
“我是艾麗米特·蘇珊娜·沃特,羅莎琳德女皇的女兒!”她的聲音很大,近乎嘶喊出聲,“我以我母親的名譽在此發誓,剛剛你們聽到的都是一堆屁話!”
混在人群中的貴族皺起眉,表示出對她的用詞的不滿。
但适當的髒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占大比例的平民突然有了興趣。
“第一,達索魯克人不是蠢貨。自從五年前實施并下發了游商資格證,來自北境的騷擾幾乎消失,來自北方的威脅早已不複存在!”
梅伊混在人群中,輕輕挑眉。
教皇煽動人心的時候是誇大其詞,這位小朋友居然也當仁不讓。
利用的都是普通百姓對真實情況的模糊了解,以此大肆塑造他們心中的政治格局。
室內的祭司和侍衛都反應過來,急忙沖到平臺前,試圖阻攔公主繼續說下去。
“第二,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艾麗米特一邊看向身後的幾人,一邊大聲喊道:“好好看清,帝國第一公主的實力!”
她伸出右手,手掌中的法陣被驅動,層層疊疊出現在半空中。
梅伊和尤萊亞都瞪大眼,預感到大事不妙。
可兩人都還沒來得及出手阻止,驚天的爆炸聲響起,城堡的一角瞬間被濃煙覆蓋。
梅伊将展開的保護罩收起,驚訝地發現并沒有石塊瓦礫亂飛的情況。
她用衣袖遮着口鼻,憑空撚了撚,随後感到不可思議。
這不是普通的爆炸術,它被改良了。
那些本應四處飛濺的石塊都化成了齑粉。
梅伊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興奮感。
她有種預感。
艾麗米特,會成為一名比羅莎琳德更偉大的法師。
一股強風将煙霧迅速吹散。尤萊亞漂浮在半空,無奈的笑了。
當然,被他帶着一起漂的,還有意識不清的教皇以及其他幾人。
城堡這一角被削出一個巨大的圓形大洞,只有艾麗米特的腳下還殘留着一塊長方體的落腳點。
這時倒是沒有什麽視覺阻礙了。
從群衆的角度來看,穿着華麗的公主如同站在獨立的高塔之上,與浮在半空的祭司對峙。
而且很明顯,對方有七個人卻暈了六個,其中就屬教皇那金燦燦的袍子最醒目。
“您這麽做可太讓人傷腦筋了。”尤萊亞苦笑着攤手,“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該怎麽收場?”
艾麗米特看似很鎮定,可蓬松的裙撐下兩腿在直打哆嗦。
自己的落腳點有點晃……
“不勞你費心。”
梅伊解除了隐身術,瞬間讓人群再次沸騰。
她的尖耳太過矚目,周圍人不自覺為她讓出一條路,開始文明觀察這位精靈要做什麽。
梅伊不喜歡被人盯着的感覺,這次卻沒有太在意。
金屬的杖柄上浮現法陣,與她腳下出現的法陣圖案相輝映。精靈踏着無形的階梯走到艾麗米特身邊。
随着她的走進,艾麗米特的眼睛越來越亮。
“我的名字是梅伊·密恩西斯,忒佩斯塔十二魔導師之一。”精靈族的使者站定,掏出一卷華美的魔法卷軸,面向空中展開,“在此,向所有帝都人民傳達吾王的摯友,羅莎琳德女皇的口信”
整個帝都的天空被一個巨大的魔法陣籠罩,所有人的耳邊都傳進一個熟悉而威嚴的聲音。
真的是羅莎琳德!
郝謝爾公爵幾乎是癱坐在地,腦子裏在“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清耳邊的聲音具體在說什麽。
“……如果不幸,我在今年8月前沒能回到帝都。我的好友精靈王會派出使者,傳達我的诏令。”
“帝國的皇位由我的女兒,艾麗米特·蘇珊娜·沃特繼承。”
“屆時,會由那名精靈使者擔任帝國的臨時首相,輔佐并教導公主直至成年……”
女皇的話很短,只是對自己沒能回來的可能性做了簡要的安排。
艾麗米特聽到母親的聲音,一時又是悲傷又是高興。
腳下一晃,眼看要從小小的腳踏臺上跌落。
梅伊急忙上前一步,将她抱住。
艾麗米特又哭又笑地抱住她的脖子:“梅伊!我好高興,你是為我而來的對不對?”
梅伊沒好氣地用袖子給她擦臉:“你早就猜到了吧。”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小東西一開始就在跟她套近乎,賣萌換知識……
艾麗米特用手指勾起自己胸前的黃金吊墜,笑嘻嘻道:“是梅伊的謊話太容易被看穿啦。”
“女士們,無意打擾你們。”
尤萊亞看她們開始沒玩沒了地說,忍不住上前打斷:“教皇大人就要醒了哦。”
“他已經不是教皇了,從他開始威脅公主的那一刻起。”梅伊又掏出一封信,或者說是一張字條,“羅莎琳德女皇的補充信件。有些話不好對全城的人說。”
尤萊亞接過看了一眼,眼睛笑眯眯的像只狐貍。
他在空中俯身一禮:“我明白了,一切遵從陛下的命令。”
艾麗米特好奇探頭:“寫了什麽?”
尤萊亞将紙條迅速收起:“哎呀呀,這可不能給您看,上面可寫着呢。”
小公主不滿嘟嘴。
尤萊亞把那幾個同事撇下,帶着教皇飛走了。
“尤萊亞……你這個叛徒!”教皇醒來,一睜眼就看到自己被帶到荒郊野嶺,身邊還只有一個人,瞬間什麽都懂了,“你是皇室派來的奸細!虧我這些年一直在提拔你……”
尤萊亞搖搖手指,打斷他的長篇大論:“第一,你提拔我,我為你做那些不幹淨的事,這是交易,我們一直是兩清的。”
“第二,我不是皇室派來的,我只忠誠于羅莎琳德陛下一人。陛下死了,如果公主殿下沒有能力掌控帝國,我就不會出手。”他的笑容擴大,“真遺憾,我們的公主殿下還算有些本事。”
教皇咬牙:“那種小把戲……不過是我一時大意……”
“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您的能力配不上您的野心呢。”
“我以為,想要主動發起戰争的人,起碼有勇氣擔起後果。”尤萊亞看着他發抖的雙手,不禁冷笑出聲,“原來您也會害怕嗎……”
被強征入伍的少年們是敢死隊的主力軍,同伴的鮮血在身上凝結,連布衫都變得堅硬。
女王看着趴伏在血水中的少年,收回高舉的長劍,轉身離開。
從屍海爬回的少年,滿懷欣喜地打開家門。
迎接他的,卻是父母與愛人的屍體……
尤萊亞揣着袖子,慢慢走近,一步步将他逼到懸崖邊,輕聲說道,“才過去十五年……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定,怎麽能讓你們這些蛆蟲輕易啃噬?”
匕首捅進教皇的腹部。
尤萊亞冷眼看着他在地上停止抽動,才對着屍體踢了一腳。
白色的身影落入深淵,消失不見了。
【誰敢在我不在的時候碰艾麗小寶貝一根汗毛,不論多高的職位,統統給我做掉!咔嚓!】
尤萊亞對着字條啧啧搖頭:“陛下呀陛下,我為您保留了在女兒面前的最後一點形象。等您回來,可一定要好好感謝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