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第六幕
第六幕
就在艾麗米特“細數家珍”時，一只白色的鞋尖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室內，然後是白色的法袍和握着法杖的手臂。
不過幾秒鐘，艾麗米特就在自己的寝室裏觀賞了一出大變活人。
來人皮膚白皙，身材纖細高挑，胸前挂着個黃金吊墜，兩只尖耳上架着一副銀框眼鏡。
這是個冰山美人。
艾麗米特沒有驚呼出聲，雙手捂住張大的嘴巴，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對方的胸口。
對方并沒着急說話，金屬法杖輕輕敲擊地面，無聲展開一層透明結界。
這種高級結界，除了法師一般人很難察覺。
艾麗米特第一時間感受到結界的展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瞬間有了興奮的神色。
“我見過這種法術，可以隔絕聲音的對不對？”小公主從床上跳下，噠噠噠地跑到離美人的幾步前站定，“我見過母親用過這個。”
離得近了才看清，美人的眼睛是墨綠色，正漠然地注視她。
“你膽子很大。”艾麗米特的額頭上傳來冰涼涼的觸感，對面的女人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一邊說道，“遇到陌生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接近，你就一點都不害怕？”
艾麗米特背手歪頭，任憑那柄法杖的尖端抵着自己的額頭：“我母親說過，能使出這種級別的魔法，對方至少是魔導師的水平。而我現在，不管是離你近還是遠，你想要我的命都是輕而易舉。”
“而且，你是精靈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指指自己的耳朵，“我見過精靈的畫像，他們的耳朵都是這樣的！”
看着面前興奮叭叭的小姑娘，梅伊默默收回法杖。
她等小公主暫時停下來，才不緊不慢地答道：“你說得沒錯，我來自精靈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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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米特很興奮，畢竟精靈可是傳說中的物種。
想到這，不免又有點疑惑：“聽說精靈島很封閉，你怎麽會在這裏？”
梅伊：“我遵循吾王的命令，來這裏辦事。”
艾麗米特又看了眼她胸前的吊墜，驚喜道：“你是來幫我的？”
梅伊：“……不是。”
“哦——”小公主眼珠轉了轉，小臉變得有些沮喪，但還是真誠說道，“那你要小心了，別讓城堡裏的其他人看到，最近會不太太平。”
梅伊有點懊悔自己的态度。
她原本就是奉命來教導這位人類公主的，只是看到她這種性格，條件反射的否認了……
但小公主得到否定答案後的态度倒是讓她有點驚訝。
梅伊試探道：“你……不想讓我幫你？”
“當然想！但……還挺得住。”艾麗米特的手指繞着自己的頭發，糾結道，“我知道，你們精靈族一向是中立派，也不好插手人類國家的事吧？”
梅伊想到她的處境，不禁有點贊同那位祭司說的話了。
突然遇到這種事還能保持足夠的冷靜。
這很難得。
梅伊來時是十分不情願，因為這完全是她黴運的展現。
一輪抽簽，十二分之一的概率，她在衆同事中脫穎而出，榮獲一個“遠走他鄉帶孩子”的無聊任務。
但現在，她有點好奇這位從小被嬌生慣養的公主，能用什麽手段戰勝她周圍的豺狼。
或者說，她對那位傳說中的人類女皇，羅莎琳德的後代很感興趣。
艾麗米特見對方神色緩和還在出神，便輕咳了一聲，喚回對方的神智。
“我的名字是艾麗米特，保爾帝國的第一公主。”她提起裙子，微微屈膝，“很榮幸認識你，來自遠方的精靈小姐。”
出于常年恪守禮節的精靈，梅伊這時只能報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梅伊。”
“嗯，梅伊！”艾麗米特擡起頭，眼睛笑得彎起，甜甜的聲音像只小貓用肉墊輕踏人的身體，“雖然很冒昧，卻還是想問一下……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梅伊有種被擊中的錯覺，心口砰砰直跳。
她發現自己變得好奇怪，無法對着那雙閃閃發亮又帶着期待的眼睛說出拒絕的話。
最後的理智讓她問出一個傻問題：“……為什麽？我們從來沒見過面，你也不了解我。”
“因為你好看，而且很厲害！是除了母親外，我見過的最強法師。”
艾麗米特開始瘋狂甜蜜輸出，歪着腦袋努力賣萌：“而且這一定需要一個理由嗎？雖然只跟你說過幾句話，但就是感覺和你站在一起就很舒服。也許我們前世就是朋友呢？”
梅伊不相信所謂的輪回論，但她确實不讨厭這個孩子。
這是個接近她的好借口，反正今後的幾年都是要綁到一起的。
她試圖找到足夠的理由，從而忽略那股自己發自內心的不正常歡喜。
思緒轉了又轉，還是沉默地點點頭。
艾麗米特歡呼了一聲，開始在地毯上蹦蹦跳跳，兩邊的雙馬尾也跟着上下擺。
梅伊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覺得自己的糾結很沒必要。
精靈的壽命很長，之間的情誼都很淡漠。
“朋友”這個詞，還是她第一次從書本以外的地方感受到……
但現在可不是讨論友誼的時候，她是有正經事要做的。
梅伊向小公主的身後看去。
她走到床邊，在那些鋪在床上的筆記中跳了一本仔細翻看。
艾麗米特走到她身邊，看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不由有點心虛。
她平時就愛亂改魔法陣。研究符文和陣型的規律，然後将它們打亂重排，反複試驗它們的作用。
當然，效果是千奇百怪的。有用的很少，雞肋居多。
不過這些在精通魔法的精靈眼中，大概可以媲美打籃球的杜甫。
可梅伊的重點不再這裏。
她仔細翻看這些筆記，可以看出，羅莎琳德是個極優秀的法師，法陣和注解都寫得十分詳細。
只是有一點，這裏沒有一個攻擊魔法。
原因大概也能想得到，好老師也不意味着能帶動一個專心搗蛋的學生。
這位小公主頑皮得很，能把各種防禦和增益法陣改的奇奇怪怪，最後甚至會達到減益的效果。
就像這個會讓人拉肚子的……
梅伊無語地看着手裏的筆記，突然同步到了女皇的心累感。
攻擊魔法太危險，女皇大概是真不敢給這個小搗蛋鬼演示，以免那天給自己的房間開個窟窿。
可現在不比以前了。
梅伊拿着筆記走到桌前，抽出一支筆，在空白頁面開始繪制魔法陣。
艾麗米特噠噠噠地走到她身邊，從她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仔細看過程。
“這是幾個基本的元素符號，想必你是知道的。”梅伊低頭寫着注釋，開始現場授課，“攻擊法術的元素排列比防禦系簡單，但也要考慮到方向和範圍，否則很容易傷到自己。”
在她的仔細講解下，小公主的眼睛越睜越大，興奮點頭。
機會難得，她又問了不少以前母親不肯教的東西，同樣得到了回答。
公主心中的小人不禁嘻嘻偷笑。
母親說的果然沒錯，和精靈搞好關系可太容易了！
***
教皇最近有些身體不适，而且這不适的地方還有點讓人難以啓齒。
他肚子不太舒服，或者粗俗點說，他經常放屁。
不是什麽大事，但也足以讓一個領導者感到頭禿。
于是，最近幾天他都沒去找生病的公主“交流感情”，而是盡量一個人待在房間處理事務。
到達佩羅宮的貴族已經不少了，他們大多都站在郝謝爾公爵那一邊，也有在默默觀望的。
羅莎琳德雖然失蹤，但她的威懾力還在。
但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管怎麽封鎖消息，他相信遠征軍一定會派人去西德尼侯爵那裏傳信。
而他，必須要在西德尼侯爵帶領軍隊到達帝都前，将小公主忽悠到北征的隊伍裏。
艾麗米特坐在王座上，從祭司那裏接過燙金的文件，臉色随着閱讀逐漸變差。
教皇看不太清她具體的表情，遂問道：“公主殿下覺得怎麽樣？”
艾麗米特：公主殿下覺得你還需要一次瀉肚術。
但不能說。
艾麗米特佯裝看不太懂的樣子，她的手上帶着白色的蕾絲手套，食指和拇指夾着紙晃了晃，疑惑道：“我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現在帝國的疆域已經足夠大，而且風調雨順，并不需要打仗呀。”
教皇一臉看小孩子不懂事的表情看她，耐心解釋道：“達索魯克人經常騷擾北境的村落，他們甚至一度打進過帝都。”
“不要忘記歷史，不要忘記他們給我們帶來的恥辱，艾麗米特殿下！”教皇上前一步，神色威儀，“這群野蠻人就是個不安定的威脅。羅莎琳德陛下不在了，他們在今年冬天一定會有所動作。”
“如其眼睜睜看着他們打進來，不如趁他們沒準備好，先打過去。這樣，才能保住保爾國的子民。”
他就像一個憂國憂民的老者，慷慨激昂地激起周圍人的情緒：“這樣，也能讓那些野蠻人聆聽吾神的教誨，沐浴吾神的榮光。讓他們從野蠻走向文明，将他們的靈魂從地獄拉回！”
艾麗米特沒有立刻表态，而是在觀察周邊人。
她發現，教皇的說辭确實有些作用。至少有幾個十七八的少年侍衛聽完身子動了動。
她垂下眼簾，雙手手指卷着裙面，看上去很是糾結不安：“要打仗啊……那、那是要死人的吧？”
教皇眼神深邃地看着上首的王座：“您要知道，想要什麽，都要付出些代價的，殿下。”
最後一個詞，他說得很慢。
公主咬緊下唇，将這張輕飄飄卻帶着血腥氣的紙遞給身邊的祭司：“這件事不能對我的子民隐瞞，我需要去佩羅宮商議……”
“殿下！”教皇高聲打斷她的話，“您居然還要聽那些蠢貨的意見嗎？我可以告訴您，他們絕不會同意，因為那些酒囊飯袋只會想着自己如何得到好處！”
“如果真的要打，可以承諾将新得到的土地分給他們。”艾麗米特小聲建議道，“這樣也不用我們派自己人去了，還少出一筆軍費呢。”
教皇：“……”
教皇要氣死了。
他當然有聯系一些貴族，做出了一樣的承諾。但達索魯克人的土地偏遠貧瘠，民風彪悍。
這明顯就是個賠本買賣。
而且，他的目的是掌控一支屬于自己的武裝力量。
因為沒有先例支持又怕被議論合法性，才想利用涉世未深的小公主先達到目的。
當然他也沒想到，那個站在王座旁打哈欠的祭司，已經把他的目的賣得幹幹淨淨。
或者，他也不在意公主知不知道。
十二歲的小孩子而已，能懂什麽？
“貴族們只會在乎自身的利益，他們不會為國家考慮。”教皇随便扯了一句套話糊弄，随後話鋒一轉，“總而言之，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明天正午，您要在城堡的高臺上，當衆簽署這份文件，宣布向達索魯克開戰并開始征兵。”
他看向王座旁的祭司，緩慢說道：“演說您不必擔心，我會替您向民衆表達。在這之前，尤萊亞會一直保護您的人身安全。”
艾麗米特目送他消失在殿門口，揮揮手，也讓底下的侍衛離開。
“看來大勢已定呢，公主殿下。”祭司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下一步您要怎麽做呢？事先聲明，雖然我不渴望戰争，但也不會違背教皇的命令。明天中午前，我都不能讓您與那些住在佩羅宮的貴族接觸。”
艾麗米特褪去剛剛的小可憐形象，雙手交叉向前伸，做了個不淑女的抻筋姿勢：“不需要你違背命令，你只要告訴我，教皇的魔法天賦是什麽等級的，跟你比又如何就可以了。”
祭司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啊……魔法天賦當然不高，可以說少得可憐。之所以能幹這麽多年，也是陛下的默許。”
畢竟女皇可不需要一個能幹的教皇。
“不過這沒什麽，我們的法衣能抵禦大部分法術的傷害。”他玩味的笑了，“尤其教皇大人的，他惜命的很。他的法衣上可是有已知所有攻擊法術的抵消法陣。你想用魔法趁機暗算他可行不通……”
還沒等他說完，艾麗米特脫下左手的手套，擡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祭司的眼神變得迷茫空洞，連張開的嘴都沒能合上。
艾麗米特冷哼一聲，将手套戴回。
她，天才魔法少女，才不會忍氣吞聲！
一跳一跳地走下臺階，沒有再看呆站在王座旁的祭司。
梅伊從陰影中走出，看了看公主殿下的傑作，微微點頭。
祭司很快回過神，看到站在身前打量他的精靈，不由一驚：“你做了什麽？”
梅伊難得勾了勾嘴角，認下黑鍋：“一個新創的小把戲而已，用你做個實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