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高中畢業之後,舒念就從家裏搬了出去,一直到如今陳秋岚病倒後她才再一次搬了回來。
要強慣了,哪怕病了陳秋岚也沒在她面前露出半點弱勢,但看着母親的健康狀況急速下降,她不放心,于是執意住回了老家。
每次複診和住院,都是舒念陪着去的。
又一次碰見時穆舟的時候,她正追着陳秋岚的主治醫生問她看不懂的體檢報告。她是文科生,別說那些癌症的專業用詞,連人體內的各種器官名稱都足夠她傷腦筋了。
滿頭白發的主治醫生拉着正好經過要上廁所的時穆舟:“哎,穆舟!你有五分鐘不?能替我給小姑娘解釋一下她媽的體檢報告嗎?我趕着一臺手術,真沒時間了!”
雙手無助地抓着體檢報告,舒念殷切地轉向時穆舟,一個跨步就擋在了他面前:不準走不準走!
挑眉看了她一眼,一副“是你啊”的模樣,時穆舟扭頭對老醫生喊了句,“知道了師兄!你手術順利!”
松了一口氣,舒念開口就保證:“時醫生放心,我這次肯定不砸你!”
“我還什麽都沒說!”時穆舟失笑,從她手中抽走了報告。
斂去了先前的嬉鬧,讀着報告的男人神情專注而嚴肅,舒念一時間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半晌,時穆舟緩緩開口:“主要就是造血功能不佳,師兄已經給你媽開了藥,你去櫃臺處領了按時吃就行。”
“那補血針呢?能,能麻煩你給示範一次嗎……?”舒念雙手合十,語态誠懇。
給她示範的護士方言語音很重,她聽不太明白就算了,那手法她都還沒看清,針就已經紮了下去,完事。
再請護士給她示範多一次的時候,得到回應卻是:捏着病人腹部的肉,紮就對了!
沒半點經驗的舒念聽得目瞪口呆:什麽紮就對了?!是想疼死她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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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針這事你還得找護士,他們才是最在行的。”時穆舟沒答應,卻掏出了手機,“你等等,我找梅姨來教你。”
把人找來之後,時穆舟還是跟着進了病房。
紮針之前,梅姨就給舒念一一解釋,說手勢得這樣抓才能抓住肌肉,否則把藥打進油脂裏是沒用的,還教她針筒該從什麽角度紮進去才能減輕痛楚,避免血液回流。
她教得很細心,舒念便也學得認真,甚至拿出了手機錄像,說是要當教學影片。
“真一點都不痛!”挨了針的陳秋岚對于梅姨的紮針手法贊不絕口。
瞧陳秋岚精神不錯,舒念微微牽起嘴角:“謝謝梅姨,謝謝時醫生。”
“不謝,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時穆舟指了指病房入口,“伯母好好休息。”
“欸,舒念是怎麽認識時醫生的呀?有對象了沒呀?”陳秋岚來了興致。
舒念想讓她住嘴但已經來不及了,一旁的梅姨加入了對話:“沒有沒有!三十好幾了別人家的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咱穆舟還單着!我都替他着急!”
“哎喲,時醫生啊,你要不考慮考慮我女兒?”原本躺病床上的陳秋岚這會兒都能站起來拉住時穆舟了。
大概是第一次遇見這麽熱情當媒婆的大媽病人,時穆舟一愣,下意識看向舒念。
察覺對方的視線,舒念低下了頭,心想:你看我幹嘛?看錯人了。
她不說話,陳秋岚就繼續叭叭叭地介紹:“我還有個女兒,是舒念的姐姐,可漂亮可活潑了!不像舒念悶葫蘆一個!而且舒念她姐小琴工作能力又好,不到三十現在都是高管了!舒念是比都不能比的!”
聽慣了陳秋岚踩着她捧她姐的描述,舒念心底沒什麽感覺,麻了。
小時候父母鬧離婚,兩人都争着舒琴的撫養權,後來舒琴被判了給她爸,陳秋岚就再沒給過她什麽好臉色。
吃的穿的都不缺,只是她姐電話裏能得到的噓寒問暖,她和陳秋岚同住一屋檐下卻沒她的份。
她成績不如姐姐好,彈琴跳舞沒姐姐優秀,嘴巴沒姐姐甜,大人更喜歡舒琴那是正常的。
于是舒念沒想到只有二面之緣的時穆舟會替她說話。
“伯母,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覺得舒念沒你說的那麽差,每次上醫院複診不都是她陪着你來的嘛?孝順又有禮貌,伯母有福氣啊。”
“哎,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小琴!見過小琴之後你就知道她倆的差距不止那麽一點點!來來,伯母讓你和小琴加個微信……”
眼看陳秋岚真上頭了,舒念不得不挨着待會兒被罵的風險打斷她:“媽,那個,時醫生要上班了,你別耽誤人家……”
“你這孩子!還阻止你姐成家立業了是吧?!”陳秋岚自是不悅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人家時醫生現在上班呢!”舒念一邊賠笑一邊把時穆舟推出了病房。
确保病房的門掩好了,她才松了一口氣。
“抱歉啊,我媽就跟梅姨差不多,擔心我姐呢。”剛剛的賠笑延續到了現在,舒念又是道歉又是道謝,“謝謝你找來梅姨替我媽紮針,我真的學到了不少。”
“我才得感謝你,我這尿都憋了半個小時了,你再不打斷你媽我該尿褲子了。”時穆舟打趣道。
他這麽一說,舒念才想起剛剛她确實是在男廁外的走廊堵人的。
哎,這醫生說話怎麽那麽不含蓄!
臉頰飄起兩朵小紅暈,她連忙讓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耽擱你了!”
“沒事,就當作鍛煉膀胱了!”時穆舟走了幾步又不忘回頭交代,“你少聽你媽胡說,你沒那麽差。”
你沒那麽差。
簡單幾個字卻讓她晃神,回過神來時時穆舟早已走遠。
瞧男人匆匆忙忙的背影,舒念難得失笑:看來是真尿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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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後期,陳秋岚住院的頻率越來越高,高得舒念打從心底佩服每天和病人打交道的護士們,五體投地的那種。
身體難受,陳秋岚的脾氣自然更暴躁,遭殃的就是照顧她的舒念。
有時候覺得還挺委屈的,但換位思考後又覺得她沒資格對陳秋岚發脾氣,于是就默默吞下了那些情緒。
在醫院裏跑動得多了,她偶爾也會在轉角處或是走廊上遇見時穆舟。
大多時候兩人是不怎麽說話的,因為時穆舟得躲着陳秋岚給他介紹女兒,而舒念也因為工作醫院兩頭跑而累得無力欣賞帥哥。
眼睛都極度疲勞了,又怎麽可能發現時穆舟身上的男主光環?
又一次說上話是在醫院的食堂裏。
把陳秋岚安頓好了,舒念下了樓來到食堂裏想着随便吃點填飽肚子然後繼續趕策劃報告。
午飯時間早過了,剩菜并不多,難得看見愛吃的炸芋角,眼前人卻先她一步伸出了手。
細小卻無情的生活打擊讓舒念的肩膀都微微垂下:算了,不吃芋角了,吃素菜吧。
正想移步,盤子裏卻出現了心心念念的芋角。
“別難過了,給你。”
聽見熟悉的嗓音,舒念擡起頭,只見時穆舟噙着微笑,把又一塊的芋角放進了她的盤子裏:“讓你,阿伯每周五都煮炸芋角,我下周還能吃。”
都快感動哭的舒念沉默着就要紅了眼眶:“謝謝你……”
“至于嗎你?”時穆舟搖頭輕笑,“一起吃?”
她沒說好,卻也拒絕不得,于是就被時穆舟當成是同意了。
“你別光顧你媽,病人家屬首先得照顧好自己。”時穆舟頓了頓,“身體上,心靈上,兩者都不能忽略。”
舒念就屬于那種特別聽醫生話的,于是時穆舟朋友般的關心也被她當成了醫囑:“嗯,我會注意的。”
“你別光嗯嗯嗯的,有必要的話暫時離開一兩天,出去走一走,透透氣。”時穆舟有些無奈。
從小被陳秋岚教育食不言寝不語,于是一頓飯舒念都沒怎麽說話,頂多時穆舟偶爾想起什麽就叮囑一兩句。
收拾碗碟的時候,時穆舟主動地拿過了她的盤子一起放到了碗碟回收處。
站在一旁看着為她服務的男人,舒念習慣性地道謝:“今天也很謝謝你。”
牛頭不對馬嘴的,時穆舟忽然提起泊車位:“你知道停車場現在有專屬女士的停車位了吧?”
“是嗎?沒注意到。”舒念眯起眼睛仔細回想但發現她腦子裏最近除了陳秋岚就還是陳秋岚,連工作都被耽擱了不少。
“每層樓的電梯旁都有6個粉紅格子的停車位,以後夜深了就泊那兒,別又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想起兩人初識的經過,時穆舟不由得笑出聲,“砸到其他人可不保證跟我一樣好脾氣!”
糗事被重提,舒念一臉尴尬:“謝謝提醒啊……”
“不打不相識也是緣分的一種。”時穆舟笑了笑,“你和伯母都加油!”
聽時穆舟明着暗着的提醒她,舒念試探性地問道:“我狀态看起來真那麽不好嗎?”
朋友和同事也說她瘦了不少,身邊人好像就只有陳秋岚一個覺得她的人生還是好好的,該工作繼續工作,該生活繼續生活。
“确實算不上好,沒精神。”時穆舟實話實說。
就這時候了舒念還是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就是工作醫院兩邊跑,比較累而已。”
“我知道。”時穆舟點點頭,微微彎腰和她平視,“你能挺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