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飄忽
飄忽
男人穿着長款風衣和黑色暗紋西褲,臉上架着無框眼鏡,風度翩翩,看上去三十上下。
“怎麽來這裏吃飯也不跟我說一聲。”男人快走兩步靠近。
溫煦澤左手抓住簡星嶼的手臂,拉着他往背後藏了藏,腰杆挺直把他擋得嚴實,開口時語氣暗含刀片,“什麽時候我去哪裏吃飯要跟你報告了?”
“見了大哥都不喊人了。”男人開口時帶上長輩特有的威嚴語氣,嘴上說着管教的話,但是表情卻淡淡的,甚至還有些愉悅,簡星嶼在背後呆站着不敢動作。
男人側了側頭,問:“這是你朋友嗎?怎麽不給大哥介紹一下,第一次見你跟小楚以外的人玩呢。”聲調帶着虛假的親切,打量簡星嶼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藥,讓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簡星嶼感受到手臂上的五指逐漸收緊,他擡手輕輕拍了拍他手背,似安撫。
“我還跟很多人玩,你不知道嗎?”溫煦澤冷淡地開口,與簡星嶼見過的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沖擊性非常強。
然後轉過身,攬住簡星嶼的肩頭往來時的方向走,他說:“不要回頭。”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出了八島閣的大門,泊車員把車開過來,把鑰匙遞給他,簡星嶼看着氣溫驟降的人低聲說。
“上車。”
不容置喙的語氣,與說起作業時的嚴肅不同,顯得有些疏離和冷漠。
一路上車廂內都沒有聲音傳出,只有發動機轟隆轟隆的聲音,和漆黑夜晚的風聲。
簡星嶼覺得溫煦澤在生氣,不過應該是與自己無關。剛剛在那個男人面前裝出來的冷靜此刻消弭無遺,繃緊的下颌與飛快的車速無一不讓人膽顫心驚,他似乎在竭力壓抑着什麽,表情比坐了七個小時人聲嘈雜的長途大巴的人還難看。
原來溫煦澤生氣時候是這樣的,确實如傳聞那樣陰晴不定。簡星嶼毫不懷疑要是被他發現自己是個躲在暗處偷拍的跟蹤狂可能會被綁在車頂,而不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副駕。
“那我先走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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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星嶼逃似地下了車,快步往校門跑,身後的車燈還沒有滅。過了一會兒,逃走的人又跑了回來。
簡星嶼彎下腰,握拳敲了敲車窗。
玻璃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剛剛忘記說了。”喘了口氣,簡星嶼接着說:“小心開車,注意安全。”
說完就直起身,朝車內揮了揮手。
“嗝~”
一彎腰一起身,肚子內的氣體被壓出,發出巨大而悠長的打嗝聲。
溫煦澤冰冷的面具破裂,輕笑出聲,也擡起手朝他揮了揮,“知道了,回去吧。”
回到宿舍,剛打開門房內的三個人齊刷刷看過來。
“去哪兒了?”肖晨先開口問。
“吃飯啊。”
“跟誰去的?”
簡星嶼走回自己位置上放下書包,拉開櫃門拿了換洗衣服打算去洗澡,但是其餘三人目光緊緊跟随着他。
“幹嘛?”他問。
譚群軒:“有人看見你上了溫煦澤的車。”
“誰?你啊。對啊我跟溫煦澤去吃飯,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問怎麽了?”譚群軒一臉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模樣,當然,有一定演的成分。
“簡星星啊,你可別被他給騙了,我承認他确實比李立山帥......”
“帥個屁,你叫他來跟我比比,看他能卧推多少公斤。”
譚群軒繼續說:“據說他玩很大的,而且他們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什麽人沒見過,突然來接近你肯定沒好事。”
簡星嶼好想說是自己先去接近他的,但是為了客戶的隐私終究是自己擔下了所有。
“因為我那個選修課改了期末考核的方式,我一直沒去上課,他也沒去,我倆落單了就一起組隊才認識的。我上他的車也是去跟他讨論ppt分工,他在外面太惹眼了不方便。”
“就這樣?”三人還是不相信的樣子。
簡星嶼一口咬定就這樣。
“行吧。”譚群軒勉強相信,又補充道:“我們星星長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假裝抹淚的樣子,被簡星嶼翻了個白眼。
“要是在外面受傷了記得回家,山山的大胸肌永遠為你敞開哦。”譚群軒不知死活地說,然後就被簡星嶼一頓暴打。
501宿舍四人簡星嶼年紀最小,他生日在十月,上大學一個月後才滿十八歲。軍訓的時候不許玩手機,中途小息只能聊天打發時間。一開始不太熟的時候,能聊的話題無非就那幾個——家鄉在哪裏?有女朋友沒有?生日什麽時候?
當他們知道簡星嶼還未滿十八時很是震驚,又見他長得白淨,都把他當弟弟看待。沒想到弟弟軍訓時一套棍法打得出神入化,還被選中擔任彙演的開場。被選中時絲毫不扭捏對教官說沒問題,張揚又自信。
後來放了個國慶假回來,簡星嶼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雖然在宿舍還會跟他們玩鬧,但是在外面卻收起所有鋒芒,每天忙得跟個陀螺一樣。幾人也曾明裏暗裏問過,但是簡星嶼都含糊過去。
久而久之他們也就習慣了簡星嶼這樣獨來獨往的樣子了,但是現在突然蹦出一個溫煦澤,兩人熟起來的速度像搭火箭一樣,這不怪他們不多想,擔心簡星嶼賺錢忙昏了頭識人不清。
十一點,宿舍燈管準時斷電。
簡星嶼洗漱完摸黑上床,躺在拿起手機,有三條未讀消息。
Sea:跟溫煦澤接觸得怎麽樣了?
溫煦澤:這個周日有時間嗎?
溫煦澤:要不要去游泳?
簡星嶼先去回複了X,想了想然後說他今天來了一下學校很快就離開了,不是上課不知道過來做什麽。
答非所問。
Sea根本不是問溫煦澤今天的行程。
簡星嶼感覺自己像個雙面間諜,一邊是他的金主爸爸,另一邊是他的良心。真怕哪天切錯號暴露了,到時候錢沒撈到,還可能被溫煦澤厭惡。或許溫煦澤會對他痛心?時隔兩年複學,難得交了個朋友居然還是個收錢接近自己的人。
簡星嶼:四月去游泳?
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複。
溫煦澤:室內的恒溫泳池。
他跟溫煦澤怎麽也算有一起做作業的交情了,果然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會猶豫不決,簡星嶼在內心默默嘆氣,還是盡快結束這生意好了。
溫煦澤:睡了?
簡星嶼才想起來還沒回複要不要去,趕緊發了個“我要去”,然後又問他地址。
溫煦澤:到時候我去接你。
這人是接送接上瘾了嗎?他住市區,還要特意開車回來兜自己,這也太麻煩了。而且要是又被人看見他上溫煦澤的車也不好,他一個窮學生跟大明星扯上關系,終歸是不合适。
簡星嶼:不用了,我搭地鐵就好
牆邊的插座插了個小蘑菇夜燈,暖黃的光把小小一隅照亮。簡星嶼擡起手,五指張開在床簾上顯出手的影子,像規整的珊瑚。合并起來,就變成壓着孫悟空的五指山。
溫煦澤當時為什麽要抓着他的手呢?
想不明白,還是不想了。簡星嶼心大地把小夜燈按滅,閉上眼睛睡覺。
枕頭邊的手機又震了震。
黑暗中,屏幕的藍光打在臉上,讓簡星嶼不自覺眯了眯眼。
Sea:對了,你可以拍到溫煦澤的腹肌照嗎?
X:?
Sea:腹肌照可以給五千一張哦。
X:要是他沒有呢。
那邊沉默了一瞬,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複。
Sea:他有。
那我也得能拍才行啊,簡星嶼淚目了。
游泳池肯定不能拍的,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溫煦澤自願給他拍呢。打開搜索引擎,輸入問題。
[有什麽辦法讓男生主動讓我拍他的肌肉]
回答①:[帶他去健身房,沒有哪個男的在健身房能忍住不自拍。]
回答②:[帶他去游泳,沒有哪個男的對着湛藍大海不來兩張肌肉他拍。]
現在的人工智能真是太智能了,為什麽會這麽了解人性!!
簡星嶼:你周六有時間嗎?
溫煦澤遲遲沒有回複,簡星嶼又打開微博看他的行程表,出國回來之後都沒有其他的安排,但是大明星的工作随時都可能有變,簡星嶼想了想還是直接問吧。
簡星嶼:我也很久沒運動了,要不周六先去健身房鍛煉一下然後第二天再去游泳?
到了第二天早上溫煦澤還是沒有回複,簡星嶼上課不時拿出手機查看消息,還讓旁邊的肖晨給他發了幾條信息确認手機有沒有正常運轉。
一切正常,那就是溫煦澤不想回他。
仔細看了一下昨天的回複,好像都沒問題啊,有來有回的。
X:你有去線下追過溫煦澤嗎?
Sea:怎麽突然這麽問?
X:只是上課無聊随便問問
Sea:有過一兩次,追他線下人太多了,爸爸媽媽說不安全不讓我去
果然是大小姐啊,父母的掌上明珠。
Sea:真的就随便問問?是不是不太能接受他的性格,沒關系可以和我說。
X:不是不是,他挺好人的
X:只是覺得他真人跟網上說的不太一樣
Sea:怎麽不一樣?
X:感覺他像水一樣
Sea:飄忽不定?
X:非常神秘,但是又很溫柔包容的感覺?我也說不太清,但是感覺就是像水,又有力量又柔軟。
兩條消息相隔差了幾秒,在對話框一前一後跳出來。頁面安靜了幾分鐘,簡星嶼嘆了一聲放下手機,老老實實上課。
一節課快結束的時候,那邊才發來回複。
Sea:你多主動一些找他,或許會發現更多不一樣的他,要多找他聊天約他出去要哄着他。
多主動找他?簡星嶼反思,除了昨天別有用心約他去健身,好像就沒有再主動給他發過消息了。
于是又跑去敲了敲溫煦澤。
簡星嶼:很忙嗎?要是沒時間就不去健身了
簡星嶼:我的電影清單整理得差不多了,你的好了嗎?
怎麽跟大明星聊天啊,好累哦。絞盡腦汁想半天就想出兩句無傷大雅的話,像極了被思政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時胡謅一樣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