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車燈

車燈

“又是甜點,老板,你能不能跟你男朋友說一下換點別的下午茶,我這半個月都胖了四斤了!”

“四斤!你知道四斤是什麽概念嗎!!”

簡星嶼拿起一塊核桃餅幹塞在他嘴裏,然後拍了拍變圓了一點點的臉頰,“那你可以cos小胖子。”

“什麽?什麽?你聽見他說的嗎!他說我是小胖子!!”宋棋沨一臉不可置信,撸起衣袖就要磨刀霍霍向老板。顧晴舟駕着他的雙手,把人勸住。

“寶貝你還是很好看,肚子摸起來軟軟的更可愛。”

計劃落在簡星嶼身上的拳頭最終在顧晴舟的腹肌降落。

簡星嶼:[圖片][圖片]蛋糕收到了,很好吃。

消息剛發送成功,溫煦澤立刻就撥了電話過來。

“溫煦澤。”

很奇怪,明明很多人叫他溫煦澤。但是簡星嶼叫的就是比別人要特別一些,前面兩個字語調平緩,最後收尾時語氣上揚,像帶着說不盡的缱绻。

“最喜歡哪種甜品?”喉結上下滑動,輕輕地問。

“核桃餅幹。”

“嗯。”

“溫煦澤。”

又來了,又是這樣,微微上揚的尾音。帶着無論接下來說什麽,都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不要再買了。”

又是拒絕,簡星嶼雖然沒有再說分開,但是最近總是在拒絕他。

“我們工作室的人都長胖了,我也是!”

“那我給你們點沙拉,我知道很好吃的沙拉。”溫煦澤有些着急地說,內心祈求簡星嶼趕緊說好。

但是他沒有,只是笑,悠揚的笑聲一下一下擊打着鼓膜。

“怎麽了?”溫煦澤語氣低落下去。

“我不喜歡吃沙拉,可以吃別的嗎?”

“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不用啦,你這麽忙。”

“不忙,真的。”

簡星嶼還是拒絕了,“今晚輪到我通宵盯後臺,你...你一個人可以嗎?”

“嗯。”淡淡的,讓人聽不出情緒。

晚上十點,對于許多大學生來說一天才剛剛開始,躍遷工作室內也一樣。

宋棋沨撐在桌板上,用力一蹬,椅子滾輪咕嚕咕嚕滾到旁邊,“點宵夜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明天他們四個人要去臨市參加一個活動,相當于公費旅游,讓他興奮不已。

“你不是下午才說胖了四斤嗎?”簡星嶼撇了他一眼。

“你幹嘛又提起!”宋棋沨憤怒地站起來,走到一旁的健身器材區,很有魄力地拿起了啞鈴。

“我現在運動半小時,宵夜就相當于沒吃了。”

“顧晴舟,快點幫我點麻辣肥腸粉,送到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顧晴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手指在手機上噠噠噠地輸入,過了一會兒說:“根據你今天白天吃的,再加上肥腸粉,要再運動多一個小時才能控制住體重。”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們一個兩個都好煩!”

簡星嶼掩嘴輕笑,外面有車燈晃過,桌上的電話震了一下但是被人聲蓋住誰也沒注意到。

溫煦澤:忙嗎?

錯過的短信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已讀。

簡星嶼:還好,怎麽了。

嬉鬧笑聲散去,屋內燈光熄滅,只剩下簡星嶼桌面一盞臺燈開着,門廊外的燈光照到車輛的半個前輪。

溫煦澤:沒事了,晚安。

溫煦澤側頭看了一眼早已冷透的雞湯馄饨,發動汽車,打轉方向盤。

簡星嶼心有所念,飛快地轉過身看向外面,同時撥通電話。車子的聲音響起了十秒突然停下。

“喂?”

“你在外面嗎?你在外面!”簡星嶼自問自答,走到門口,一把推開厚重的門沖了出去。

話筒裏只剩下氣喘籲籲的聲音,溫煦澤靜靜地聽着。

車燈把颀長的身影拉得更長,晚風吹起衣擺使他的影子像商場門口孤獨的氣球人,搖啊搖。

猛地跑過來,簡星嶼喘了一分鐘才順過氣。溫煦澤嘴邊挂着微笑,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空落落的心像氣球被一下一下的沉重喘息灌滿,飽漲了。

“抱歉我剛剛沒留意手機。”

“沒事。”

“你怎麽不進去呀,幹嘛在外面傻等。”

“擔心你不想見我。”

“我怎麽會......”簡星嶼沖動開口,又立刻閉上嘴巴。過了一會,他才說:“我沒說過不想見你。”

“那是想見我?”溫煦澤彎下腰,湊到他面前。

“我.....”

我了半天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溫煦澤扯着他衛衣帽子把人拉近。

“我知道的,現在換你給我打分,我會努力彌補不足,把落下的分數追上來。”高挺的鼻尖抵在溫熱的臉頰旁,“但是可以答應我一個事情嗎?”

“什麽?”簡星嶼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一不小心嘴角就會擦過僅半個指節距離的肌膚。

“在你原諒我之前,不可以喜歡上別人。”

“哪有別人。”他垂着頭,突出的脊骨明晃晃落在溫煦澤眼裏。

他擡手很輕地按了一下,簡星嶼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猛地擡起頭,收斂的唇瓣就擦過了溫煦澤的嘴角。

“好的。”溫煦澤笑着說。

簡星嶼後退了兩步,板起臉,裝作有些生氣的樣子,“這麽晚過來幹什麽,被拍到怎麽辦。”

“那就公開。”輕飄飄的,語氣跟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別開玩笑了。”簡星嶼有些落寞地說。

溫煦澤拉開車門,從裏面拿出一袋東西,“不想吃沙拉,給你買了雞湯馄饨。”

“已經冷了。”一邊說着一邊往旁邊的垃圾桶走,作勢要扔。簡星嶼快走幾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

“不要扔,多浪費呀。”

寂寥夜幕下,兩人坐在石板凳上,靜靜地分食一碗早就冷掉的雲吞。

雞湯冷了之後變得很油膩,實在是稱不上好吃。但兩人像餓極了一樣,都沒有嫌棄,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

空餐盒扔到垃圾桶裏,明天早上環衛人員會來收走。溫煦澤開車離開,沒有人會知道簡星嶼晚上吃了一碗雞湯雲吞。這樣想着,讓人有些莫名的傷感,好像他和溫煦澤之間的關系也如這碗無人知曉的馄饨一樣。

“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簡星嶼擡手木木地跟他揮別,腦子裏面壓抑不住的不舍瘋長。

要忍住,忍住。指甲修剪得平整,戳在肉裏有鈍痛感,簡星嶼微不可察地把手背到身後。

溫煦澤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解開安全帶下車。

“怎麽了?”

說話間就被溫煦澤抱住,鼻腔裏都是他的氣息。外套的皮革味很重,溫煦澤穿着看上去很冷硬,但是他擁抱的動作卻很溫柔。

簡星嶼輕嗅,想通過味道記憶把這一刻長長久久地記下來。溫煦澤聽見他吸鼻子的聲音,歪了下頭,“哭了?”

“沒有。”

“那......在想什麽?”

在想你真的是個壞蛋。但是簡星嶼不敢說出口,其實溫煦澤也不是什麽說謊高手,很多的蛛絲馬跡可以看出他別有用心,但是簡星嶼就是很盲目地追着他跑,就像追逐流星的人。

明明那只是一顆幾億年前就劃過的宇宙廢棄物,但是經過很多年才讓人類看見,造就了一個虛假的夢幻想象。

人人都懂這個道理,但是人人都趨之若鹜。

“還記得我說過嗎,如果你逃走了我會找到你把你關起來。”溫煦澤用很溫柔的語氣說着很可怕的話,但是簡星嶼還是覺得他像個虛張聲勢的小孩,生怕別人不和自己玩。

“所你不想回家也沒關系,現在這樣就好,讓我可以知道你在哪,我會來找你。如果你想小黑了就去看看它,順便......也看看我。”

“溫煦澤。”

“嗯。”

“你一直都這樣嗎?”

“怎麽樣?”

“煩人。”怎麽有這樣的人,簡星嶼推了推他,但是沒推開,故而掐了掐他的胳膊洩憤。

溫煦澤輕笑着,說:“我走了。”

簡星嶼沒說話,木頭人一樣站着,連揮手也不願意做。被溫煦澤捏了捏手心,才大夢初醒般擡起頭看他。

“明天不要過來了。”

“那.....”

“後天也不要。”簡星嶼搶先他開口,“我們要去鄰市參加一個活動。”

“去幾天。”

簡星嶼有些洩氣,“三天。”他低頭看着兩人的腳尖,锃亮的皮鞋和灰撲撲的運動鞋,怎麽看都不搭,就像他跟溫煦澤。

“好的,回去吧,很晚了。”

簡星嶼在他的目光中緩步走回工作室,地上有一圈很明顯的車輪印,偏過頭看了一眼,又一眼,溫煦澤仍站在原地。

熬了一晚大夜,第二天果不其然在高鐵上昏昏欲睡。但是鄰市實在是近,滿打滿算兩個小時就到了。

簡星嶼揉着眼睛走出站,刺目的太陽晃了晃神,手機震動适時把他的注意力喚了回來。

溫煦澤:到了嗎?

簡星嶼看見消息沒有立刻回複,到了酒店把東西都放好,才慢吞吞地把手機拿出來打字。

簡星嶼:嗯。

看着短促的回答覺得自己實在是冷漠得可以,真是不可思議。想了想,又拍了張酒店房內的照片發給他。

溫煦澤:雙人房?

簡星嶼:對。

溫煦澤的電話立刻撥了過來,這人最近似乎很閑,總是能在他見縫插針回複的時候給他打電話。

“喂?”

“跟誰一個房間?”

簡星嶼走到浴室洗手,把手機開了外放擱在架子上,故意挑了個摸棱兩可的詞回答:“沒誰。”

“沒誰是誰?宋棋沨?”

鏡子裏面的人抿着唇,失笑道:“我自己。”他把吵鬧的水龍頭關上,拿起手機往外走,“主辦方以為我們四個都是男生就開了兩個雙床房,剛剛給菲橙重新開一個房間了,所以——”

拉長語調,拖沓道:“我沒有和誰一個房間。”

溫煦澤的心這才落下來,柔聲道:“知道了,吃飯了嗎?”

“馬上要去吃了。”

“去吧。”

活動晚上才開始,下午幾人休整一下,換上正式的衣服。

這次是一個游戲展會,許多公司都派了團隊參加,算是一個扶助新人的計劃。

簡星嶼走了一輪下來收了幾十張名片,感覺有些力不從心。社交果然很難,他又開始想溫煦澤了,莫名其妙的,他就會想起溫煦澤。

如果他在這樣的場合一定游刃有餘,而不是像自己笑得臉都僵了,也說不出幾句漂亮的話。

“要嗎?”宋棋沨捧了兩杯果汁過來。

簡星嶼接過來喝了一口,如飲聖水,“謝謝,我剛剛往紅酒裏面兌了好多雪碧都好苦。”

“還好嗎你,有沒有醉?”

簡星嶼搖搖頭,“還可以。”

“好無聊,早知道不來了。”

兩人偷偷溜出去外面的小陽臺,簡星嶼松了松領結,點點頭,“顧晴舟呢?你怎麽一個人?”

“別說他了,遇見個老同學在熱聊呢。”

“他還能有熱聊的時候?”

“就是!等下我非得把他那老同學的聯系方式删了。”

簡星嶼掩唇輕笑,又有些羨慕地看向宋棋沨,說:“你們感情真好。”

“哦?你們感情不好?有故事,快說快說。”

“沒有。”

宋棋沨是何等人精,才不信他,擡手就撓他癢癢,撓得他求饒為止。

“好吧好吧,我說了我說,哈哈哈哈哈別,別撓了。”

“說吧。”宋棋沨坐回去,高貴冷豔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斜着眼看他。

“你會跟顧晴舟聊家裏的事情嗎?”

“會啊,他家養了七只狗,但是他媽都不知道他對狗毛過敏。他弟弟其實每次考試都是倒數,但是他幫忙黑進學校網站改了發給家長的短信,所以他媽一直以為他弟弟年年考第一。”

簡星嶼目瞪口呆,讷讷地說:“他怎麽什麽都跟你講啊。”

“這又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簡星嶼有一瞬間的失神,家,是一個對他來說很遙遠的詞語。遠到不願回想上一次回家的情形。

“哎不是我說啊,我真覺得你們不像情侶,更像是室友。還是那種客客氣氣,勉強維持表面關系的室友。你們應該比任何人都要親密的才對,你總是在他面前好像低他一等一樣,哪有這樣談戀愛的。”

簡星嶼偏過頭橫了他一眼,但是又覺得宋棋沨的話說得有道理,自讨無趣地轉回去把手中的果汁飲盡。

“我覺得跟他在一起并不都是開心的,經常會覺得很累,但是他好像也沒有做什麽讓我累的事情,相反,他常常都會背地裏幫我解決難題。我覺得我有點像那種,嗯...電視劇裏面的深閨怨婦你懂我意思嗎?我覺得自己變得很不自我。”

“因為他在你生活在占比太大了。”

宋棋沨拍了拍他的肩,“你先是你自己,才是他的戀人。”

你先是你自己。

簡星嶼暈暈沉沉回到房間還在想這句話。

自己,他都有點想不起來遇見溫煦澤之前的自己是怎麽樣的。其實真正接觸才一年而已,但是溫煦澤對他的影響幾乎貫穿了所有的角落,那溫煦澤呢,是不是也一樣?

明明互相喜歡,明明生活習慣也很适配,為什麽就是有種不行的無力感呢。如果勉強下去,會不會最後只是讓對方受傷?

可是現在,他也會讓溫煦澤受傷。

第一次知道抑郁症這個名詞是十七歲的時候,李岚因為突然從職業女性變成家庭主婦,并且每天還要吃各種難以下咽的補品調理身子,所以短暫地抑郁了。也有可能只是短暫的好了,畢竟後面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了。

歇斯底裏的尖叫是日常,莫名其妙的哭泣與自憐是點綴。

那個時候他對未來所有的憧憬都是趕緊考上大學,趕緊考上大學。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考得不錯,連帶着李岚的抑郁症似乎都不藥而愈了。高三畢業的暑假快樂得忘乎所以。

以至于後來他被李岚趕出家門時是如此震驚,原來愛與不愛只在只言片語間,一句“我喜歡男生”就讓他的生活翻天覆地。

那麽未來某一天,會不會因為他對溫煦澤說了句什麽在他看來無傷大雅的話,而讓他的生活再一次發生生命無法承受的巨變呢。

鈴鈴鈴,鈴鈴鈴......

來電顯示來自南城。

簡星嶼靜靜地看着,甚至有些冷漠,直至它自動挂斷有而沒有碰一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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