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11月12日
11月12日
正午時分，在下車的原地點，大巴将一行人接回青旅。
季微的手機和充電寶都沒有電了。
也是奇怪，她明明記得自己昨晚把充電寶插.在那兒充電，今天早上去看，卻發現插座是松的，一點兒電都沒被充進去。
也幸好她和陸猶一塊兒走——否則，這一段路上路标不多，就她一個人，迷迷糊糊的，肯定會在哪個岔路口走丢。
如果到時候手機又沒了電……
季微想都不敢想，轉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陸猶。
他皺着眉，正在編輯一條微信消息。
窗外急馳而過的荒漠風景，将他的臉色映襯得很亮。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皮膚上的每一條紋路、肌理和細紋。那青黑色的紋身在她面前晃呀晃，有力而神秘。
獵戶座。
那是什麽故事呢……
季微想了想，覺得腦袋有點疼，索性轉過了臉，看車前蔓延到極天遠方的公路。
到了“內陸拓荒者”，兩人下車，一起吃了一些沙拉，然後分道揚镳。
房間裏空無一人。
季微将手機充上電，迅速給梁細細打了一個電話。
“喂？”梁細細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倦意濃濃。
——季微算了算時差，按照梁細細兩點睡覺十點起床的尿性，她确實剛剛醒。
“诶。”季微的聲音裏笑意很濃，“我今天去和那個帥小哥兩個人一起徒步風之谷了，你猜我問他什麽了？”
梁細細靜默兩秒：“……什麽鬼？！季微？！我就睡了個覺的功夫？！你給我搞出什麽大新聞來了？！”
帥小哥、風之谷、兩個人。
就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也太暧昧了吧？！
季微神秘地笑了笑：“也沒有什麽啦……就是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梁細細：“？！？！然後呢？！”
這小妞平時隐忍不發，一到關鍵時刻還是悶聲幹大事的人啊！
季微再次回憶起剛才一幕。
——“你現在有女朋友麽？”
陸猶一怔：“沒啊。”
季微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應該沒在騙人。
陸猶突然笑了笑：“那你呢？”
“啊？”
“你現在有男朋友麽？”
“……”季微搖了搖頭，“也沒有。”
……
“就這樣啊。”季微簡單複述了一遍，“然後我們就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梁細細尖叫一聲：“啧啧啧啧啧，季微，你丫這個’也沒有’的回答也真是厲害啊！！！”
季微：“？”
有什麽問題嗎？
“他說沒有，你說也沒有——就好像敲板蓋章，成，我們都單身，那就可以盡情撩.騷了！”
季微：“……”
這麽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麽一回事兒。
梁細細越說越興奮：“底細搞清楚沒有？有沒有機會搞一搞？”
“……”季微無奈道，“姐，您能不能別說的這麽簡單粗暴？啥叫搞一搞？您好歹是個985大學的學生啊，能不能用個高貴含蓄點的詞？”
“就這種你情我願的事還需要什麽高貴含蓄？”梁細細一撇嘴，突然想到什麽，“诶诶诶，你別在這裏和我整什麽高貴含蓄……季微，你不會又在撩.騷的時候拼命裝逼，說些別人也搞不懂的文學啊音樂啊電影啊吧？”
季微手臂一抖：“……姐，還是你懂我。”
她也是被動的啊！
明明是對方先行發起裝逼比賽的好嗎！
梁細細長嘆口氣，滿腔老氣橫秋：“季微，你這樣搞不行的啊。”
季微虛心學習：“姐，為什麽呀？”
“你想想看，他為什麽要對你這麽感興趣？”
季微想了想：“因為……和我說話挺有意思的？”
“再想。”
“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再想。”
季微無奈道：“難道是……因為我長得不錯？”
“對了！”梁細細一拍大腿，“八九不離十！”
……想想也是。
一開始的理由，确實只是這麽膚淺。
“你丫想想看，你們現在的條件，簡直得天獨厚！”梁細細興奮異常，一條一條列數，“是不是在旅途中？自然風景是不是美得一逼？是不是都長得不錯互相吸引？是不是男人一開始主動搭讪？是不是也挺聊得來的？”
這一條條，都是她們一起對照《愛在黎明破曉前》所列——一場史詩級豔遇的充分條件。
梁細細在電話那頭激動極了：“季微，你丫命不錯啊！這種事都被你遇上，千萬別錯過啊！”
是，這些都沒錯。季微心裏想。
只是梁細細忘記了最後一點。
“姐，你還忘了。”她提醒，“史詩級豔遇還有一個充分條件：得有一方剛剛失戀。”
梁細細愣了一下：“怎麽，你覺得他剛剛失戀了，才來你這裏尋找快速治愈自己的慰藉？”
“嗯。”
和陸猶認識了整整一天，季微也算看出一些端倪。
就看他輕車熟路锲而不舍撩撥自己的模樣，這個男人，一定前女友緋聞女友一大堆。
季微理解。都30歲的男人了，這也正常。
她不能接受的是，他不過是把自己當作一個新鮮的替代品，用來療傷，以盡快忘記自己的上一段戀情。
梁細細笑了：“喲，季微，能讓你這樣患得患失，我對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啊。”
“……姐，哪裏患得患失了？明明就是怕受騙上當啊。”
“诶，季微。”梁細細的聲音低了低，語重心長，“你記住啊：第一，就算是電影裏，男女主也都是剛剛失戀來尋求這種instant love的，浪漫的instant love照樣也能是真愛；第二，這是我們總結出來的充分條件，也不一定是對的啊。”
她着重強調了“我們”這兩個字，提醒季微這幾個條件的狹隘性。
季微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
梁細細繼續道，語氣裏滿是豔羨：“哎，你這才出去一天，就遇到了你的豔遇對象，我呢……”
季微笑道：“你不是有那個高中的什麽什麽男神？最近看到他的報道了沒？”
梁細細有個高中男神，一直暗戀到現在。
就因為人家成了攝影師，梁細細也義無反顧地投身入攝影事業，力求和自己的男神更近一步。
季微天天聽她在耳邊說自己男神怎麽樣怎麽樣，耳繭都聽出來了，差不多都能把他的事跡倒背如流。
“沒有……”梁細細的聲音黯了黯，“最近微博都沒更了，應該是出去采風了吧。不過他明年上半年會有個展，诶，季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季微覺得腦子裏有個什麽畫面一閃而過，一時沒有抓住。
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不去，你知道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身後“咚”的一聲關門聲。
有人回來了。
季微連忙道：“我挂啦。”
“诶等等！”梁細細叫住她，“記得給我一張帥小哥的照片啊！”
季微：“……好。”
挂了電話，季微轉頭——竟然是對面上鋪的金發女人回來了。
她瞥了一眼季微，下巴揚得老高，幾步就爬上了自己的床。
季微：……
這個女人的戲也太多了吧？
再說，不就是因為在陸猶那裏碰了一鼻子灰麽，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季微皺了皺鼻子，也爬上了床。
今天太累了，她需要補一會兒覺，下午還要去學畫點畫呢。
＊
季微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走在一片黑魆魆的長廊裏。
似乎是一間畫廊。
随着她的腳步，感應燈光次第開啓。柔光從頭頂投下，她的影子只縮成小小的一團，踩在腳下。
季微擡頭，終于看清楚了周圍的陳設。
灰白色的牆紙上，齊人高的位置上，一溜而去，全是照片，不見盡頭。
原來是攝影展啊。季微心裏想。
她沿着牆往前走，一張一張照片，仔仔細細地看。
一步。這是她剛出生之後被裹着的紅色棉被。
兩步。這是她哥哥第一次抱着她出去串門的場景。
三步。這是她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時候，穿着的碎花小裙。
——有點像走馬燈。
可是自己也沒死呀。
季微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再轉頭看那黑洞洞延伸出去的走廊，心裏微微發毛。
她定了定神。
沒走幾步，她就看到了一節綠皮火車。
童年的記憶如同潮水，轉瞬而至，紛至沓來。
那年，她和哥哥偷偷去找在鄰市做生意的父母。
他們躲在沙發後面，想給父母一個驚喜，卻意外看到了父親強.奸陌生女人的場面。
再後來……
那句“爸爸”，就再也叫不出來了。
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孩，懵懂無知，卻莫名地懂得了這件事。并且，為之感到惡心。
——性無罪，但她的父親有罪。
她的哥哥季言去和母親談話，卻得到一個他們無法理解的回複。
“為什麽你們過來了都不提前說一聲？！季言，我對你很失望。你做事這麽毛糙，根本沒有想過後果。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會處理的。”
有她的母親包庇，這件事，後來就和所有其它這樣的事一樣，雲淡風輕地翻過去了。
可是在她的世界裏……
季微撫了撫牆上的那張照片。
也許，也只有這些照片，才能在記憶深處得以永恒吧。
她驀地勾了勾唇角。
——陸猶做的事，還是很有意義的嘛。
她再往後走。
梁細細、費曼宇，然後是……
陸猶。
這張照片應該是昨天拍的。
奇了怪了，她對他印象最深的畫面，竟然不是他靠在牆上抽煙，或者是流星劃過他的頭頂，而是……
他坐在長椅的另一邊摸着自己的手？
季微覺得自己好像也需要重新認識一下自己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腦袋裏又浮起他的聲音。
——“你需要接受生活裏的一些真相。你也需要嘗試探索、經歷一些新的東西。你最近不夠快樂，但你很快會快樂起來的。而且，你還不相信愛。”
那晚她假裝毫不相信。
但是她撒謊了。
一條一條，他輕撫她的手，摸着她的手相，全說對了。
她也因此深信不疑。
——很快，自己就會快樂起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