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11月13日
11月13日
明明遠遠還能看到陽光灑落沙丘,刺目又耀眼,可近處卻是一片黑雲壓城的壓抑。
雲層迅速聚攏,打下的水花又大又密,剛落到地上,便滲透進沙土層中,消失不見。
大雨傾盆,嘩啦啦打在他們頭頂的樹葉,聲音清澈透亮。季微的身上很快濕了一大片,但地上卻還是幹燥的模樣,這場景着實詭異得很。
在沙漠行走,身邊根本不會帶着雨傘。身邊的男人将頭上的鴨舌帽摘下來,戴到季微的頭上。
然後,他微微勾了身體,護住懷裏的黑色背包。
季微一愣,轉頭看他: “你這樣不怕感冒……”
“沒事。”陸猶打斷她,随手将兩邊的頭發捋到腦後, “我比較鬧凍。再說,這兒也不冷。”
雨勢洶洶,他的頭發和T恤很快就濕了。
這是季微第一次看到他摘下帽子的模樣。
他的頭發不是純正的黑色,暗棕色裏帶着天然的彎曲弧度。
發質柔軟,頭頂的一些頭發被他紮成一個揪兒,被雨打濕,蔫蔫地搭在腦後。濕漉漉的碎發粘在頸部,帶着随性的不羁與性感。
季微想了想,把自己的背包遞了過去,示意他撐在頭上擋雨。
陸猶先是一推: “诶怎麽能用你的呢”
季微沒動: “我用你的帽子,你用我的背包,很公平呀。”
陸猶還想推辭,可觸及季微的眼神,他一勾唇角,突然笑了。
“薇拉小美女呀,”他接過背包, “如果我不接,你是不是要開始和我讨論女性歧視的問題了”
季微一抿下唇,也笑了。
“作為一個女權主義者,我确實要批評你這樣的行為。”
陸猶将背包擋在頭上,一挑眉: “認真的”
“嗯”
“你說你女權主義者,認真的”
“放心啦,”季微看他一眼, “我只是有些時候會拿這個當借口,免得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的原因,欠別人些什麽。”
劃清界線,黑白分明。
陸猶頓了頓: “你怕欠我”
季微說: “嗯。”
她本來還想多說一些東西,可最終全都吞回了肚子。
不遠處,穆迪丘魯水洞水源漸漲。配上旁邊的一塊“no swimming”的牌子,荒誕虛幻中透露着真實感,讓人有些恍惚。
陸猶看着她的側臉,欲言又止。
他想起前天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透着疏離冷淡的光,心裏有些郁結,長長地舒了口氣。
“哎呀。”他聽見季微說,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
他低低地“嗯”一聲。
季微的聲音裏透出一點清清淡淡的閑适: “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陸猶一愣,然後笑了。
他看向不遠處,剛剛來水洞參觀過的觀光團,正在大雨中匆匆離開。
一行人低頭縮首,身形狼狽。
是啊,什麽地方沒有瑰麗的風景
上萬年時光流過,這裏缺少的,永遠都只是無所事事的閑人而已。
他的心念一動,拿出手機來,随手拍了一張季微的背影。
沒在意光線,也沒有特意對焦。照片裏的女人背影潮濕單薄,生生透出一股子閑适懶散勁兒。
陸猶登上微博,沒有理會後臺蜂擁而至的私信,轉而更新了自己的狀态。
“@攝影師Y先生: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圖片]”
季微只聽見旁邊的人拿出手機來搗鼓一陣,沒注意他在幹什麽。
沙漠的雲,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雨勢漸止。她聽見身邊的男人開了擴音,開始放一首歌。
歌者的歌低渾自由,她仔細聽着。
“And it\'s raining on the Rock/In a beautiful country/And I\'m proud to travel this big land/Like an Aborigine/What an almighty sight to see/And I\'m wishing on a postcard that you were here with me…”
間奏的吉他solo聲響起,她轉頭沖陸猶笑道: “這個是什麽歌呀,感覺很應景。”
陸猶神秘地舉了舉手機: “澳洲本土民謠歌手的歌,就是唱這兒的。”
雨落在烏魯魯巨石上。
——就是這裏了。
季微有些驚奇: “你從哪兒找來的”
“路上和司機聊了兩句,他告訴我的。”一曲完畢,陸猶将手機放回口袋裏, “這塊石頭就是他們的神,他們生命存在的源泉——他們一說到這塊石頭,就停不下來。”
季微轉頭,定定看向這塊無與倫比的巨大岩石。
雲層漸減散去,陽光透過密布的烏雲折射到石頭上,變幻出粉紫色調,仔細辨認,其中還有赤誠的藍色與紅色,光怪陸離,流光溢彩。
真美呀。
季微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
——和風之谷比起來,烏魯魯巨石也不錯嘛。
她壓了壓頭上的帽子。
——不,何止是不錯。
至少,作為這片上萬年土地的母親,烏魯魯巨石是更神奇,更绮麗的風景。
更何況,她在這裏見證了奇跡。
穆迪丘魯水洞的水又上漲一點。
季微仰頭,看着水洞上方石壁被沖刷出的斑駁痕跡,上方一隅湛藍色的天空,顏色純淨到令人發指。
“陸猶。”她說, “這裏真好啊,我都不想動了。”
陸猶坐直了身子,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笑了一聲。
“我也是。”
*
環烏魯魯巨石一圈地勢平坦,兩人很快走完。
最後一段路,他們經過一塊牌子,說前方是原住民的祭祀神聖之地,為了不觸犯神靈,尊重原住民文化,最好不要拍照。
結果,兩人剛繞過這塊牌子,就看到兩個外國男人躍過了長繩,正順着石頭往上攀爬。
季微“噗嗤”一聲笑了: “這簡直是種罪不可赦的亵渎啊——你覺得他們今晚會不會遭到烏魯魯巨石之神的懲罰”
“嗯。”她沒料到,陸猶直接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相信神。”
季微詫異: “你相信神”
——這年代的大多數,被馬克思主義澆灌成長的年輕人,不應該都是無神論者嗎
“随便什麽神都可以。”陸猶說, “我都相信。”
季微覺得有些好玩了: “為什麽”
“你忘了我媽媽的事了就那個小破廟會裏,她随便求來的下下簽都那麽準,更何況這樣在世界上存在幾萬年的神秘力量。”他一指烏魯魯巨石石壁上繁複的祭祀圖騰, “你覺得這還有假”
怪不得陸猶相信愛情宿命論。
季微問: “那你相不相信古代那些生辰八字對一對,對上就要結婚的事啊”
陸猶反問她: “你信嗎”
“我外公外婆就是生辰八字對上結婚的。”季微一聳肩膀, “我原來還挺相信的,一直以為他們恩恩愛愛,白頭到老,一直到我外公去世的時候,我外婆根本沒掉一滴眼淚,我才知道他們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場慣性捆綁的關系。”
陸猶說: “也許是你外婆比較堅強。”
“他們各自都愛着別人,”季微轉頭看他, “我後來都知道了。”
“噢,你怎麽突然說起這麽可怕的故事。”陸猶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就是生活啊。”
季微笑了笑: “開頭很浪漫啊。而且我也不能否認,也許他們真得相愛過。只是時間過去,感情就被磨淡了。”
她的話裏有話。
靠近烏魯魯巨石,遠處的荒草瘋長。
風吹草動,像是藏着什麽危險的野獸,伺機而動。
陸猶低頭看她,默了默,最終開口: “我喜歡讓一段感情停留在最純粹的時候。”
季微沒接話。
他頓了頓,轉而說起身邊的石頭來: “阿南古人存在了多少年,他們就來這裏求了多少年的幸福,安定與庇佑。其實我還挺羨慕他們的,因為這塊石頭,他們這樣熱愛這片土地,也能毫無顧慮,無所畏懼地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上萬年。”
只用一塊石頭連接痛苦與幸福,現世與虛妄。
阿南古人比起外面的世界,确實活得純粹許多。
“你讓我想起我的小時候。”季微笑了,也對剛才的話題避而不談, “那個時候我怕鬼,每天晚上都不敢一個人睡覺。我奶奶說我是個小傻瓜,連鬼這種虛無缥缈的謊言都相信——可我那時候在想,如果我生活在古代多好啊。起碼我能正大光明地怕鬼,而不是在每一個夜裏,瑟瑟發抖地看着黑洞洞的窗簾,都不敢哭一句。”
陸猶低笑一聲。
“薇拉小美女,原來你還怕鬼”
季微: “……我現在不怕了。”
陸猶一本正經: “你下次要是怕了,我教你個辦法。”
“……我現在真得不怕了。”
“反正到時候你真得遇上這種事了,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呀。”陸猶認真道, “要實時教學的。”
……聽上去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過,季微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啊。”她說, “一言為定啊。”
*
兩人走回與司機約定好的集合地點。季微拿出手機,對着他們來時的路,想拍幾張照片。
結果,手機屏幕一黑,又沒電了。
季微從背包裏拿出充電寶。幸好她昨晚充了一個晚上,才有足夠的電——
怎麽回事!
她看着充電寶的電量格閃爍了幾下紅燈,然後自動關了。
季微沒死心,又打開充電寶,還是不行。
——充電寶的電量太低,自動關閉。
陸猶在旁邊拍了幾張照片,見她滿臉憤懑地對着充電寶搗鼓了好長時間,湊過來問了一句: “怎麽了”
“我昨晚明明充電了呀,怎麽會沒電了……”季微嘟囔, “昨天也是這樣,見鬼了吧”
“是不是壞了”陸猶說完,從背包裏拿出他自己的充電寶,遞給季微用。
他的手機恰在此時響起來。
他向季微做了一個手勢,走到不遠處,接起電話。
季微見他臉色變了一變,皺着眉頭,似乎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等陸猶走回來,她問了一句: “怎麽了”
陸猶晃了晃手裏的手機,沉默片刻,才開了口。
“季微,”他說, “出了點意外,行程有變,我可能要……提早一天進沙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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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食言了,昨天沒能更新……
發一波道歉紅包QAQ
這章算是過渡,接下來應該會各種劇情和糖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