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天
第六天
“緊張了?”王亦婷看着握着鑰匙遲遲沒有開門的阮钰铮問道,“還是我來敲門吧。”
“我想自己面對。”阮钰铮擰開鎖,打開門後,深呼吸了三次才進入。
簡約大氣的客廳就擺在眼前,可是窗外被烏雲遮擋的陰暗天氣,讓整個房間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啪——
燈亮了,房間重新恢複了生機,穿着家居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客廳裏,手還停在開關上,語氣雖不悅但依舊聽得出欣喜,“還知道回來啊?”
看到他,阮钰铮局促起來,“爸……”
“別在門口站着了,快帶王醫生進來。”阮丞坐到沙發上,“你媽正睡着呢,你們一會再上去吧。”
“好。”
王亦婷跟着阮钰铮來到阮丞面前,仔細打量,她必須承認,雖然這一家人的心理可能不太健康,但迎面而來氣質絕對是一流的。
難怪現在的家長總是會讓孩子去學樂器。
阮钰铮從醫多年,沉穩冷靜的樣子一看就是刻在骨血裏的,哪怕會因為妹妹和家人的事心急焦慮,也斷不會做出格的事。
冷凝語雖然現在看着懵懂但舉手投足間大小姐的貴氣清晰可見,而且專業能力過硬,若是以後再成長些,一定能成為代表國家的門面。
兩位老人一位儒雅随和,一位大氣優雅,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怕是這輩子都想象不出如此貼近谪仙這個詞的人。
而面前這位端坐在沙發上的中年人,文雅大方,風度翩翩,眼鏡後的眸子正波瀾不驚地看着自己,從他的眼神中王亦婷仿佛看到一幅由水墨勾勒出的天地。
“阮先生,你好。”王亦婷坐到阮丞對面,不由得開始思索他的妻子會是什麽樣的人。
Advertisement
一個人的性格是和家有關聯的,原本以為這個家很陰暗,但其實沒有,它只是太久沒打掃了而已。
“辛苦王醫生了,若是一會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直說便是。”
“好。”
阮丞這麽配合,讓王亦婷心裏有了底,原本以為這次的上門看診會很棘手,但現在看來只是親人小題大做了。
還好,不必擔心會影響診所了。
“阿丞,你看到我的那件白裙……”樓梯上,睡眼惺忪的女子看到沙發上坐着的人時睜大了眼,此時她的頭發還有些淩亂,她迅速下樓跑過來,因為太急切差點摔倒。
“媽!小心!”阮钰铮扶住她,“別急,我回來了。”
“你回來幹什麽!”冷靜心捶着阮钰铮的胸口,“你說你回來幹什麽!回來氣死我嗎!你幹嘛回來啊!你……怎麽……現在才……”
阮钰铮承受着冷靜心的捶打,直到她泣不成聲地靠在自己懷裏才開口,“媽,抱歉,我回來晚了。”
冷靜心站起來,舉着手,看着是想打阮钰铮,但遲遲沒有動手,最後放下了。
“冷女士。”王亦婷見兩人沒有動作,開口解圍。
冷靜心這才看向王亦婷,“是……王醫生?”
“是我,冷女士,我們單獨聊聊?”王亦婷發出邀請時,阮钰铮給她使眼色,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好,那去我房間吧。”
王亦婷上樓時看向阮钰铮,搖了搖頭表示不用,雖說冷靜心狀态有些低迷不穩定,但不像是聽不進去話的人。
只要聽得進去,她就有辦法。
門關上,王亦婷打量着冷靜心的房間,幹淨又簡潔,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花瓶裏早已幹枯的花朵。
“這是什麽花?”王亦婷問道。
“是郁金香。”冷靜心摸着幹枯的花朵,“母親節時,阿铮點的外賣。”
三個月,已經枯萎還舍不得扔掉。
“您還恨他嗎?”
“談不上恨,頂多算是怨,”冷靜心憐惜地看着枯萎的郁金香,“我自己造成的,都是我造成的,是我逼走了兒子女兒。”
眼角的淚水又滴下來了,冷靜心慌忙擦掉,“又沒控制住……”
“為什麽要控制?”王亦婷撫着冷靜心的背,“難過是正常情緒,流淚是生理反應,不用忍着的。”
冷靜心沒說話,只是不停地擦着眼淚,像個小孩子一樣。
待她平複一些後,王亦婷問道:“當年阮钰铮離開的時候,您想過挽留嗎?”
“當時沒有,不過一兩年之後就……後悔了。”
“我聽說他當時成績很優異,不僅僅是鋼琴,文化課也是出類拔萃的。”
冷靜心沒想到王亦婷會提起這件事,“是啊,他從小就很懂事,也很聰明,我以為他會和我們一樣……”
“那您知道阮钰铮為什麽去學醫嗎?”
“不知道。”
“您不好奇嗎?”
“我……”
“您不想去問問他嗎?”
“……”
冷靜心沉默不語,王亦婷也沒再多說,等着她想明白,雖然這次來是因為冷凝語,但這個家最複雜的心結是在阮钰铮,只要這個結解開,剩下的事時間自然會擺平。
“那……我去問問他?”冷靜心不太确定地看着王亦婷。
王亦婷打開房門,阮钰铮就站在門外,剛才在冷靜心思考時,她用微信把他叫上來了。
“媽……”
王亦婷悄悄離開房間,将空間留給他們母子倆。
【冷凝語】:婷婷姐!我和陳渺哥打聽了!
【冷凝語】:他說我哥小時候因為成績太好,有些目中無人。
【冷凝語】:聽說我哥要報醫學院時,渺哥還動手打過他,特別兇,不過一點用都沒有,我哥還是走了。
【冷凝語】:渺哥說我哥學醫不是單純喜歡學醫,而是因為一個人,但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冷凝語】:聽他這麽說我都好奇了!晚上我一定要逼問他!
王亦婷将手機收好的同時思考着,是誰重要嗎?重要但好像也不重要。
能讓阮钰铮改變就說明這人意義非凡,可這個人的存在他居然沒告訴任何人,要麽是難以啓齒,要麽是不好開口。
無論哪種,她都還是回避的好。
不出意外的話,只要阮钰铮願意徹底向母親坦白,這次的上門看診就能結束了。
一句話能解決的事,就因為憋了太久,發生了一堆不好的連鎖反應,看着荒唐但就是事實。
生活不就是由一堆雞毛蒜皮堆起來的雜物間嘛?
只不過有的人的房間很大,有空餘,而有的人太小,連打掃工具都放不下,只能靠着像自己這樣的“清潔工”去把門打開,把裏面騰空後,再一件件重新擺放。
“王醫生?”阮丞看到王亦婷下來,問道,“可是解決了?”
解決完問題,王亦婷現在特別輕松,“差不多吧,等他們聊完,然後看看病人狀态就好。”
阮丞打量着她,“王醫生今年多大?”
“二十四。”
“這麽年輕?”陸丞很驚訝,“你的行為可不像是一個資歷淺的醫生。”
“我剛來的時候,我們所長也這麽說,”王亦婷聳聳肩,“雖然資歷尚淺,但觀察人這件事我已經做了八年。”
“看來王醫生也很有故事。”陸丞眼睛裏流露出欣賞。
王亦婷回想起過往,只笑了一聲,“每個人都有故事,有的人平淡,有的人曲折,比起我所見過的,我的倒也不算什麽了。”
“我原以為,你會看一眼開完藥就走。”陸丞之前一直在擔心,他其實有帶過妻子去做心理檢查,但醫生只是說把心結解開,然後吃藥調理,學會控制。
“我要是在這種情況下開藥,下場是會很慘的。”王亦婷拿出一張名片,“你們先預約,明天帶她去診所走正常流程填表評估,然後找這個醫生開藥。”
陸丞接過名片,名片上的名字不是姓王,“不找你嗎?”
“我已經不在CLA了,現在就是一個無業游民,找我沒辦法開藥。”王亦婷看到樓梯上正下臺階的母子倆,見冷靜心眼睛更紅了,輕聲問道,“冷女士的心結解開了嗎?”
冷靜心終于露出了笑容,一看就是發自真心的,“謝謝王醫生,都解決了。”
“那就好,我的工作完成了。”王亦婷拿着自己的包,“你們許久未見,一定有太多話憋在心裏,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冷靜心開口挽留,“王醫生,留下來吃個便飯吧。”
“不用了,我還要回家處理點事。”
“那我送你回去。”阮钰铮拿車鑰匙時王亦婷制止了他。
“楊槿焉來了,”王亦婷給阮钰铮看了眼聊天記錄。
【楊槿焉】:我在外面等你。
“原來是這樣,那我送你出去。”這次能讓王亦婷上門多虧了楊槿焉,正好她來了,阮钰铮要親自道謝,“爸、媽,我去送送王醫生。”
“去吧。”
停車場裏,楊槿焉正坐在駕駛位玩手機,突然聽見有人敲玻璃,一看是王亦婷,“下車。”
楊槿焉下車看見阮钰铮,也明白他為什麽來了,“舉手之勞,不必在意。”
阮钰铮輕輕搖頭,“這很重要,多謝。”
“你最該謝的是她。”楊槿焉指着已經坐在副駕駛的人,“她若不願,我也沒辦法。”
車廂裏的那人絲毫不在意外面的事,專心地看着手機,阮钰铮收回視線頗為鄭重地說道:“不會忘的,待我處理好剩下的事,自然會和王醫生談診金。”
楊槿焉伸出手,“願你一切順利。”
阮钰铮回握,“多謝。”
阮钰铮離開了,楊槿焉回到車廂裏時,王亦婷看着他的背影說道,“比起五年前謙遜了不少。”
“呦?你想起來你見過他了?”楊槿焉輕踩油門駛離停車場。
王亦婷哼了一聲,“一面之緣,能想起來就不錯了,更何況五年前他還擺着一張臭臉。”
對此,楊槿焉倒無所謂,“他當時那個樣子很正常,畢竟被我利用了嘛。”
五年前她們還是高三的時候,楊槿焉找了阮钰铮幫忙,幫她們贏了和隔壁班的賭約,不過一開始阮钰铮不知情,比完賽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哪怕最後他和楊槿焉的合同談成了也沒有給過她們好臉色。
王亦婷伸着懶腰,“等回去之後和院長請教一下,這單我該收多少診金才合适。”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收診金。”
“為什麽?”王亦婷不解地看着她,“他應該不至于……會拖診金吧?”
“不是你說的嗎?在初期男人動心的時候要吊一吊他,掌握好未來的主動權。”
“……”要不是楊槿焉在開車,王亦婷真想晃一晃她的腦袋,“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開竅啊!”
“這不是過來人嘛,剛才阮钰铮看你的眼神,和當初闕慎安看我時一模一樣。”楊槿焉忍不住笑了,“不考慮一下?這麽好的可不好找,他的人品我還是能保證的。”
“這是在報答我的月老之恩?”
“對啊,何況你們職業還般配。”
王亦婷無語:“骨/科和心理哪點般配了!”
“那化學和數學就般配了?”楊槿焉反駁着,“你忘了當年是怎麽勸我接受闕慎安的表白了?什麽同是理科,互為學霸,那你們倆不是同是醫學,互為醫生?”
王亦婷聽不下去了,“你就硬編吧……”
“真的,多考慮一下,雖然你的理想年齡差是在三歲以內,但世事無常總有例外嘛。”
“考慮什麽?興高采烈在一起後接受四年的跨國洗禮?”王亦婷知道楊槿焉的心思,也知道阮钰铮确實是個好人選,其實這些年來她不是沒想過談戀愛,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等她修完博士學位,回國穩定之後再決定,現在就算了,四年的變數着實太大了……
“好吧,你自己決定。”感情的事總歸是她自己的,楊槿焉不想插手,“機票買了嗎?”
“買了,大後天的,先去診所交接下工作,回家慢慢收拾行李,就可以準備出發了。”
“等你回來。”兩人自幼相識到現在,楊槿焉自然不舍。
“我回來,記得給我接風!”
“還喝酒?”楊槿焉打趣着。
王亦婷咬牙說道:“我!要!你!給!我!做!滿!漢!全!席!”
“小意思,我到時親自下廚。”
“我可不幫忙打下手!”
“有闕慎安呢。”
“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