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賭
賭
第43章
“不打。”姥姥笑着推了下江頌的腦袋，對童漁道，“這事兒聽你哥的，他陪你更久。”
“江頌太嚴格了。”童漁氣呼呼啃着雞。
“當然得嚴格了，你又管不住自個，不然你爸媽怎麽可能放心你們來。”姥姥說着又給江頌撕了個雞腿。
也是，老爸這回是特別放心，要是以前不得一小時一個電話，可這次走那麽遠，也只發了一個信息問他們到了沒，童漁回複說平安到達，老爸就說好的，其他啥也沒有。
這不僅是對江頌放心，也是對我自己放心吧，童漁反正覺得有他自己長大成熟的原因在。
正想着，電話來了，童漁瞄了一眼，就把一次性手套取下，站起來說：“老爸電話，這太吵了，姥姥，我去門口接啊。”
“行你去吧。”姥姥專注給江頌夾菜。
童漁快步走到門口，手機放在耳邊，聲音甜甜的：“小姨。”
于穎上來就問：“小魚，你去姥姥家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我聽你媽說了才知道。”
童漁笑眯眯道：“我寒假帶江頌來看姥姥呀，順便接她回去過年。好久沒來，這兒可好玩了。”
于穎嘆氣道：“不用跟我裝，知道你回去是幹啥的······謝謝寶貝了，還要你替我操心這個。”
童漁貼着電話道：“小姨你放心吧，姥姥的态度已經很緩和了，她肯定能和我一起回去。”
“嗯，我還想着要不要給她再打個電話服軟。”
童漁趕緊道：“先不要，等我把人帶回去了你再說，電話裏萬一說不好又鬧僵了。”
Advertisement
“小孩天天操心這麽多呢。”小姨在那邊笑笑，“好吧，聽你的，你們啥時候回，我給你們定票。”
童漁笑道：“老爸早就定好啦。”
又聊了幾句才挂斷電話，就這麽一會童漁就感覺挺凍手的，搓了搓放口袋裏，望向他們那一桌姥姥不知道在跟江頌說啥，猜測應該是長輩對小輩身體關心的那些，江頌仔細聽着。
在別人看來，江頌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嚴肅，可童漁知道他現在是放松愉悅的，眉眼溫和，他喜歡被大人唠叨。
最開始想來找姥姥是為了小姨，可是這個想法一落地，童漁還是摻了很多私心進去，就是要帶江頌來見姥姥。
他幸運的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在愛裏成長，他想讓江頌也感受到這種愛。
“你們聊什麽呢？”童漁慢悠悠的回到座位去。
江頌道：“姥姥會把脈。”
“把脈？姥姥你啥時候學的？”童漁驚奇。
姥姥郝然的擺擺手：“還是個半吊子，随便看看，前段時間村委會弄了個活動，請個中醫來給我們上什麽養生課，我和幾個老姐妹聽着都覺得蠻有意思的，就去找那個村主任，說還想繼續學，然後他就在鎮子上給我們找了個中醫老師，那個老師可厲害了，當了三十年的老中醫了，很有名氣的，以前到處去講課，還去過清華講課呢。別人都叫他在城裏開店或者繼續去講課開班，他不願意，說年紀大了折騰心神，就在鎮上開個小醫館，收了幾個徒弟，偶爾上上課。”
童漁滿臉佩服：“姥姥你也好厲害，還願意去學這麽複雜的東西。”
姥姥又謙虛道：“不行啦，記憶力太差，記個藥材一個月了都記不下來，就學個皮毛。也就最近地裏閑了，當給自己找點事兒幹。”
“保持好奇就可以保持年輕。”江頌說着，給大家都倒了大麥茶，推到童漁面前，全當剛剛的酒了。
童漁端着茶杯，朝他眨眨眼：“那我以後肯定老得很快。”
“你不會。”江頌慢悠悠的喝着茶，“你最能折騰。”
童漁氣結：“你這是誇還是損啊！”
姥姥擺手笑道：“肯定是誇了。江頌啊，剛剛我看了，你還是要補充營養，別太累着自己了，這次我給你裝點藥材啥的，回去叫你沈姨煎着給你喝，喝完了姥姥再給你寄。”
江頌忙說：“不用了姥姥——”
童漁在桌下踢了他一腳：“還想挨打啊。”
江頌只好道：“謝謝姥姥。”
“這就對了。”老太太笑着，“你放心，又不是多貴的藥材，都是我們這兒土生土長的東西，花不着錢的。”
童漁順勢道：“姥姥，那我也要，我讓我老爸煎給我喝。”
“苦啊，你吃得了嗎？”姥姥揶揄他。
“江頌吃得了我就吃得了。”童漁拿起剩下的烤串。
“那他吃不了。”江頌說。
童漁：“······”
倆小孩在老家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童漁迷迷糊糊被窗外的白光刺到，掀開窗簾一看，外面已經是銀裝素裹的世界，他使勁搖晃着江頌起來看。
在窗邊欣賞了會雪景，江頌要起來了，童漁不讓，“姥姥說了，今天早飯和午飯一起吃，多睡會！”
江頌掙開他的手：“你睡，我下去看看。”
“不去不去。”童漁一把就将他拽到被窩裏，“就我一個睡着顯得我多懶啊，不許你下去！”
江頌無聲的笑笑。
童小魚是懶蟲這事兒早已經家人盡知，再怎麽僞裝都是徒勞無功。
“再睡個半小時就放你走。”童漁打着商量牌，捉住江頌的一條胳膊，慢慢閉上眼睛。
然而等他再睡醒，江頌已經不在旁邊了。
姥姥在小廚房燒水，所謂的小廚房呢，就是之前土坯的廚房保留了，燃氣竈雖然燒起來方便，但姥姥還是更喜歡燒柴。而且一到冬天，老人家又節省慣了不愛開暖氣，習慣燒炭火取暖。
除了火盆，屋子裏還有個大坑，堆着木柴，燒水就挂個水壺在上面，童漁不管瞧幾次都覺得新奇有趣。
把襪子拿來用火烤一烤再穿，也學着姥姥舀院子裏的井水刷牙。
嚯，牙齒都要冰掉了！
童漁一只手揣兜，一只手叉腰在院子裏刷牙，睡得一頭亂毛，還搖搖欲墜的挂着那個扣子發夾，江頌好笑的走近，把發夾取下來重新給他夾好，又從兜裏掏出絨線帽給他戴上，“刷完趕緊進來吃飯。”
童漁：“唔嗯唔嗯嗯額。”
江頌：“洗臉水在屋裏呢，還想用冰水洗啊，凍死了。”
童漁：“嗯很嗯煩呢。”
江頌雙手插兜：“沒吃，等你一起，姥姥吃過了。”
童漁笑了笑，吐了一口沫子，叼着牙刷又開始：“嗯，嗯嗯恩奧哦嗯呃呢？”
江頌：“先別玩，吃完飯先把作業寫了。”
童漁：“嗯哼！”
江頌：“知道就一點，所以先寫完了再去！“
姥姥手裏抱着大白菜路過，“你們倆在這兒打什麽謎語啊，小魚你哼哼唧唧說什麽呢。”
“說我餓了。”童漁笑笑，刷完牙，凍得吸溜吸溜，趕緊進屋去。
結果，因為童小魚的拖拉，倆人今天也沒出去玩成。
主要外面雪大，天又黑得早，差不多四五點路就看不清了，不過好在江頌的監督下，作業是寫完了。
“Yes！提前做完作業的感覺真爽！”童漁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今天不去玩也沒事兒，姥姥說過兩天有廟會，那時候雪也下得差不多了，路也更好走。我還沒去逛過呢，但姥姥買了好多好吃的給我，感覺很好玩！”
姥姥在旁邊說：“也沒有以前好玩了，以前還有皮影戲啊舞獅啊唱小曲的，現在更多都是賣東西的。”
“嗯，那我也想去逛，我想吃糖葫蘆。”童漁轉頭對江頌道，“我今天寫完作業了，你要給我買。”
“好。”江頌答應着。
“哦，烤紅薯可以吃了。”姥姥用火鉗撥了幾個黑乎乎的石頭一樣的東西出來，“待會再拿，燙。”
外表看起來不咋地，但剝開之後，又香又甜，江頌把手裏的一半分給童漁，他一面說着燙啊燙，一面又趕緊吃。
姥姥笑道：“錫紙不太夠了，這幾個紅薯沒包上，剩下的就好點。”
不僅是紅薯呢，還有板栗，玉米，南瓜，這個火坑的肚子真能裝啊。
只是品嘗完美食之後，去鏡子面前一瞧，都成了小花貓，臉和手都是黑乎乎的，童漁等江頌先洗，結果童向陽打來了視頻，剛一接通，那邊就驚呼道：“兒子，你又爬火坑啦！”
“沒有。”童漁剛會走路那會子，對這個火坑的感情頗深，一看到就想進去和它相互依偎，每次老爸抱他烤火的時候都死死的不敢松手。
知道是貪嘴惹的禍，那邊是毫不留情的嘲笑，老媽還有小姨一起，連沈叔沈姨都在邊上，也要看。
童漁覺得沒面子，準備拉江頌一塊兒：“不止我一個人吃成這樣啊！”
鏡頭去找江頌，他剛從衛生間出來，洗得那叫一個俊俏！臉上幹幹淨淨一個黑點都沒有。
江帥哥手裏拿着擦手的紙巾，一臉無辜：“是童叔他們嗎？”
童漁那叫一個氣，好好好，都醜我一個是吧，把手機往江頌手裏一塞：“你跟他們聊吧。”
-
對江頌來說，在姥姥家的日子像在夢裏，安逸又有趣，有時早早醒來，窗簾沒有拉緊，漏出外面紛揚的雪景，而枕邊的人還在熟睡，勻稱的呼吸，劉海微微淩亂的搭在額頭，五官精致又漂亮。
如果是夢，也太真實了，像是一件穿了很久的舊衣，穿在身上只覺得妥帖。
好像這樣就該是他們的日子，好像他們，已經這樣過了許多年了。
江頌知道如果叫醒他，這雙漂亮的眼睛會睜開，迷糊一會，又帶着笑容和暖意看着自己。
而自己又會稍微避開，不敢如此，不敢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的看。
有時候舍不得叫醒他，寧願他更加憊懶，無知，耍賴，傻乎乎的快樂着。這樣，至少自己可以每天偷得這小片的肆意。
可有時候又想徹底叫醒他，不滿足這一片的時光，要他的全部，要心意想通，想他懂我像懂他那般，想做他獨一無二的存在。
但那是賭。一個踏錯，什麽都會失去。
江頌本就是從一無所有，一片黑暗的地方走到他身邊的，所以他比一般的人更怕，怕再回到那樣的日子裏去。
童漁醒了，揉了揉眼睛，頓了頓，又慢慢挪到江頌身邊來，像是尋找安心之所，腦袋貼到他手臂，喃喃低語：“江頌，等一等，等一等再起。”
心軟成一片，什麽也都不再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