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要挂
要挂
第56章
心血管內科，原醫生辦公室。
這是童漁對這家醫院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的主治醫師原醫生是位帥氣大叔，很喜歡童漁，看見他就親切道：“小魚來啦。”
受到他的影響，童漁曾一度也想做醫生，可惜他讀書的腦瓜不靈光又容易累，很快就放棄了。
後面出現了江頌，童漁就和原醫生炫耀他交了一個特聰明讀書特厲害的朋友，每次來都要找機會說一點江頌的事情。
原醫生用聽診器先簡單給他做個檢查，做完之後順便和他聊聊天，“最近學習怎麽樣啊。”
“很好。”童漁笑眯眯的說扣着上衣扣子，“我有小老師幫忙嘛。”
“哦，那個讀書很厲害的小帥哥啊。”原醫生也見過江頌，俊俏的孩子，不怎麽愛說話，“他怎麽沒陪你來？”
“我不想讓他請假，父母都陪我來了。”童漁把外套穿好從病床上下來，掀開簾子，“還有哦，原醫生，江頌可能不做醫生喽，他最近對律師感興趣。”
“他跟你說的？”
“沒說，我猜的。”江頌是那種不會明确說我想做什麽的人，“他最近去律所幫忙，很喜歡那裏。”
“哎呦呦，莫名感覺我們醫學界損失個人才啊。”原醫生半真半假嘆着氣，寫着病歷單，又對童漁說，“那你好好學習呗，把這個損失補回來。”
童漁搖頭：“我不行。”
“哎，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我相信你。”原醫生把寫好的單子給他，微笑道，“去吧，讓你父母帶着你。”
童漁道：“我自己閉着眼睛都能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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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拍胸片，然後把單子拿給原醫生，情況如果不好做的檢查就更多。
拍完之後，童漁在休息室等爸媽，他們去找原醫生，童漁趁這個時間給闵靜發消息。
本來都下定決心了，但面對面跟闵靜說這事，童漁心裏還是沒底，思來想去，他決定給闵靜發消息。
內容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還是決定坦率一點，因為又不是準備和她說什麽好事。
——闵靜，我要跟你坦誠一件事，我也喜歡江頌，而且在準備告白中，我沒辦法因為任何人放棄他，真的對不起。如果你生我的氣不想再和我說話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再次真誠的向你道歉。
童漁一字一字的看過去，感覺都快把整段話吞掉了，接着他閉上眼睛，把手舉高，點了發送。
很奇怪，發消息之前很緊張，發完之後······更緊張了。
童漁起身走動，感覺沒辦法乖乖在休息室等着，決定出來逛逛，剛出來就看到了老爸老媽往這邊走，兩人似乎都有點失魂落魄，童漁招手喊了一聲，他們擡頭，又恢複了笑容。
童漁問：“怎麽樣，還要做其他檢查嗎？”
童向陽笑道：“不用，咱們兒子的狀态不錯，回家吧。”
看來檢查結果還真的挺好。
于穎道：“我們去吃好吃的吧，寶貝想吃什麽？”
童漁想了想說：“火鍋！”
“好，就吃火鍋。”于穎挽着他的手。
路上，童向陽找了家評分最高的火鍋店，導航過去，童漁在後座說：“快放學了，我叫江頌一起來了喽。”
“當然行啦。”
火鍋店，童漁在點菜，他知道江頌喜歡吃什麽，選好之後把菜單給老爸，童向陽無奈道：“兒子你也吃點素食，吃肉容易消化不良。”
“不要，肉才好吃。”童漁喝着大麥茶，看手機，闵靜一直沒回消息，他有些惴惴不安。
“我就要個娃娃菜，剩下你爺倆自己看。”于穎手機響，她起身道，“屋裏太吵，我去外邊接個工作電話。”
點好菜，過了一會，童向陽也有朋友給他打電話，童漁等得無聊，給江頌發消息：你到哪兒了？
江頌很快回：快了。
那就去外面迎迎吧，童漁起身。
傍晚的風還是有些冷，童漁有點後悔沒穿外套，搓了搓胳膊，站在門口怕擋人的路，他往旁邊站站。
風把熟悉的聲音送到他耳朵裏：“······不知道，我怎麽知道還沒排到我們家兒子！要我去搶嗎，把別人的心髒挖下來給小魚好了！你燒香拜佛有什麽用，求誰誰誰趕緊出事趕緊死嗎······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媽，我知道，我們都是為小魚好，嗯，小魚現在還挺好的，今天還挺開心的，我們出來吃火鍋·····”
童漁不記得有多久沒聽過媽媽這樣的聲音了，印象中她一直是堅強的那個，老爸會因為他的病崩潰哭泣，媽媽一直是安撫人的那個。
但現在，童漁有些僵硬，他慢慢往聲音的方向挪，他看到那個雷厲風行的背影，像個脆弱的孩子慢慢蹲在地上。
“不用你過來，你那邊最近正忙。肯定啊，需要你我怎麽可能不說，再繼續等，我知道，還有希望還有時間，一定會的·····時間，也不是很多······三十，說最多三十歲······媽，我該怎麽辦，小魚如果等不到，我沒有小魚了，怎麽辦······”
壓抑的哭聲，像是有人使勁戳着童漁心裏的最軟處。
但他不能這時候過去安慰，那不是他們家的處理方式。
他悄悄退到門邊，努力緩和着情緒，好不容易壓下去一點，擡頭，看到江頌斜背着書包走近，更想哭了。
“你在這兒幹嘛？”江頌說着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他披上。
“我想吃芒果味雪糕。”他哽咽着對江頌說，“這家店賣的太貴了。”
旁邊有家便利店，江頌在冰箱裏翻了好久，才找到一支芒果味的。
童漁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一陣透心涼之後，感覺冷靜了許多。
江頌有點緊張的看他：“複查結果還好吧。”
童漁擡頭對他笑了一下：“當然好啊。”
江頌有點不太信，童漁剛才在門口像受了天大的打擊，忍不住抓了下童漁的手：“老實跟我說。”
童漁貪戀他掌心的溫暖，任由他抓了一會，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我好像犯了個錯誤。”
發給闵靜的信息。
“怎麽了？”江頌問。
“我對闵靜說了一些，自以為是的話。”童漁失神的說。
什麽話？難不成是告白？
江頌剛想問清楚，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項文，有份文件找不到了，那邊急着用。
“我現在過去。”江頌挂了電話說，“不能跟你們吃飯了，項文哥找我有事。”
童漁點了下頭：“嗯，你去吧。”
他把外套拿下來，遞給他：“我待會就進去了，你自己穿。”
江頌接過外套，有點複雜的看着童漁，“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童漁：“十件都可以。”
江頌頓了下道：“高中別談戀愛。”
說完也沒等童漁回答，撂下一句“你考慮一下再告訴我”，急匆匆走了。
還用考慮嗎？童漁啃着雪糕心酸的想，他這輩子都別想談戀愛了。
童漁小時候就不斷聽到這樣的聲音，“你活不長的”，“你肯定要挂了”，自然是小孩的童言無忌，而大人的表達方式是，“可憐的孩子”之後，再投以同情可憐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話聽多了，童漁對于死亡已經有些麻木，再長大，身體的情況穩定一些，又有了江頌，他很久沒有聽到“挂了”的宣告，麻木稍微好一點了。
但也沒有難過，只是會因為家人的難過而難過。
他自己對這件事的态度，是洩氣，還有點暈。就像你以為你終于爬過了一個大坑，卻發現前方還有無數個坑窪等着你。
好不容易他搞懂了自己的感情歸宿，開始為之努力甚至不惜毀掉和朋友的感情時，一記重錘又敲在他頭上。
吃完飯回家的路上，于穎也接到了工作電話，但她反常的推掉說改天再說。
童漁知道原因，輕聲道：“老媽你去吧，公司需要你。”
“哎呦怎麽回事啊，我家寶貝突然這麽懂事了。”于穎的笑聲聽不出任何瑕疵，“沒事的，媽媽今天想多陪陪你。”
“我等會要去朋友家，不用你陪。”童漁輕聲道，“我希望我們家什麽都不變，你們該工作工作，我該上學上學，大家各司其職，我喜歡這樣。”
童向陽笑了一聲：“今天怎麽了這是，突然長大了？”
童漁道：“就算我只剩下一年，我也希望什麽都不要變，我喜歡我們家的日常，它就是幸福的樣子。”
車內陷入了一陣沉默。
沒一會，童向陽還想說什麽，于穎攔住他，轉頭朝他笑笑：“知道了臭小子，媽媽去工作，你去找你朋友，大家都做自己的事，OK？”
“OK。”童漁笑笑說，“工作的老媽最帥了！”
“謝謝兒子。”
童向陽輕哼一聲：“那工作的老爸就不帥喽？”
童漁笑道：“做飯的老爸比較帥。”
“行吧。”童向陽無奈道，“你是要去靜靜家嗎？”
童漁：“嗯。”
童向陽道：“那我送你媽媽去公司之後再返回接你啊。”
童漁：“不用啦，我打車回去。”
于穎看了下時間：“挺晚了兒子，你有什麽事要不然明天上學跟靜靜說？她會不會睡了。”
“她不可能睡這麽早的。”童漁道，“我也沒法等明天了，我做錯了事，得跟她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