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改不掉
改不掉
第58章
啊,真是漫長的一天。
今天也發生太多事了,童漁慢條斯理的想,先是和闵靜坦白對江頌的心意,又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找闵靜道歉又發現自己的誤會,然後他又和江頌······
吹風機的嗡嗡聲停止,頭發沒吹幹,臉卻吹得通紅,童漁揉揉自己的臉,想要冷靜一點,抹開鏡子上的霧氣,沒辦法,還是一張笑得快傻透的表情。
不能笑了,童漁捏了捏酸痛的嘴角。
今天發生的事,他的日記本上一整頁都不夠寫,童漁趴在書桌上,筆似乎太重,沒力氣拿,好不容易寫下“今天”倆字後,看到貓頭鷹鬧鐘上,時間已經快淩晨一點。
原來今天已經過去了。
童漁的下巴磕在手肘上,懶懶散散的閉上眼睛。
忽然間驚醒,感覺睡了很長時間,但也才淩晨一點半,後勺的頭發沒怎麽吹幹,後頸沾了一圈水跡,像是冷汗,童漁抹了一把,一時恍惚,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江頌真的親他了?樓梯口那個激動又青澀的吻,因為聽見腳步聲又匆匆分開,都是真實發生的吧。
才過去多久啊,童漁捧着腦袋,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力了。
童漁随便裹了件外套,匆匆下樓卻找人求證,但敲門的聲音又是含蓄的,大門留了縫隙,他敲的是江頌的房門。他知道自己會來,童漁的臉又撲騰熱了一下。
如往日一樣,江頌依舊在書桌前,只有神情稍微變化,預料之中的挑了下眉,又嗔怪道:“這麽晚。”
“我做噩夢了。”夢裏一片空白,還混淆了現實,所以童漁不算撒謊。
“過來。”江頌的座椅向後滑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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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漁矜持着,忍着隐秘的快樂,坐到他最愛的位置上,抱着江頌的腰,不上不下的心情已經穩穩落地,這一切肯定都是真的,要不然,江頌才沒有這麽主動呢。
“頭發都沒擦幹。”江頌摸了一手的濕潤,椅子滑到一邊,從架子上扯了條幹毛巾,緩慢熟稔的給他擦着頭發,玩笑似的說:“剛在一起就做噩夢,是我讓你害怕嗎?”
“不是。”童漁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害怕現實是假的,你不是我男朋友怎麽辦?”
從胸腔裏發出的一聲愉悅的低笑,江頌低頭在他半幹的頭發上親了一下,“笨啊。”
“所以,我們是真的在一起了。”童漁玩着江頌的睡衣扣子,再一次求證。
“對。”
“還是有一點不對。”童漁輕聲細語的說,“你說可憐你,不對的,兩個人談戀愛,不應該是可憐誰才在一塊的。”
“怎麽不對了,”江頌故意道,“你以前可憐我沒有家人,才和我做朋友,現在,繼續可憐我孤零零的,所以答應做我的男朋友啊,都一樣的。”
“江頌!”童漁板着小臉,眉毛中間打着小結,“我什麽時候因為可憐你跟你做朋友了,是因為你人特別特別好,我才和你做朋友的。”
江頌哦了一聲點頭:“也是因為人好,才做我男朋友的。”
“這個是因為我喜歡你!”童漁小小的叫了一聲,又趕緊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江頌忍着笑,繼續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問道,“你喜歡我嗎?什麽時候,我怎麽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笨死你算了!”童漁往他胸口處捶了一下,又趴在上面,“不過我也真是夠笨的,我應該,應該很早就喜歡你了,就是,我老喜歡盯着你的臉看嘛,還有,你有時候忽然離我很近,或者忽然對我笑的時候,我就,心跳加速——”
還沒說完又把臉埋在江頌的胸口,不能說了,想裝鴕鳥了,江頌在他的掌心輕輕扣了扣,“繼續啊。”
于是又勉強繼續了。
“還有就是,之前那個誰,英語課代表約你出去嘛,我其實很不開心,我原本覺得我可以大度點,讓你交新的朋友,但是我真的很小氣,裝都裝不出來······還有好多啦,我現在能想起來的就是,在姥姥家,你生病了,我照顧你就覺得好開心,比去哪兒玩都要開心,還有,想親你,我覺得我要是把你撲倒,你肯定反抗不了,光想想就怪讓人興奮的······我這樣,是不是很變态啊?”
江頌緩慢的點下頭:“有點兒。”
“那你怕嗎?”童漁爬起來看他,舔了舔嘴唇,“其實不是時時刻刻都想這樣,就有時候,我特別想控制你,想把你綁起來,誰都不給見,讓你只能依賴我。”
江頌想了想:“就跟小時候你綁我睡覺那樣。”
“哦差不多,我就覺得你老是想跑掉,要不然就是哪天,又冒出來你哪個親人要把你帶走,我就特別沒安全感。”童漁嘀咕着。
江頌嘆氣道:“那麽早你就沒安全感啦,看來是改不掉了。”
“所以你還是怕吼。”童漁摸摸他的臉,“不用擔心,我以後會盡量克制的,至少我能做到不拿東西綁你。”
江頌微微低頭,輕輕用額頭碰了下他的,“那你知不知道,你警覺性很差?或者說,你對你的犯人還是不夠用心。”
童漁沒聽懂,眼睛裏全是迷惑:“什麽意思?”
“改不掉就算了。”江頌輕笑了一下,“哪天你想綁了,提前跟我說一聲就行,我全力配合。”
“······”
童漁嘆了口氣:“你別太縱着我了,我萬一真傷到你怎麽辦?”
“那我就自作自受呗。”江頌輕松地說。
童漁:“我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江頌:“留這兒睡。”
“那更睡不着。”童漁希望能夠自己慢慢消化這個天大的喜悅,如果這個喜悅本身在一邊,他估計要睜着眼睛要天亮了,而且,也不全是喜悅,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的今天,不,昨天,足夠讓童漁想起某些警示,逃不掉的,也沒得選,幾乎是宿命般的題目。
人固有一死,但對童漁來說,他過早的和死神鬥争,而且得到的期限太少,又被限制太多。
童漁還是要和江頌談這件事,雖然想極力忘記,但這件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他不得不又懷着沉重的心情說着,“複查的結果——”
“我已經知道啦。”江頌打斷他。
“你真的,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一下?”童漁忐忑道,“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
“你是不是怕我後悔?”江頌認真的看他。
童漁滿是酸澀,低頭不語,他怕的太多,一時都說不清。
江頌勾着他的下巴,逼他與之對視:“童漁,我是誰?”
“江頌。”他喃喃地說。
“嗯,我是江頌,是跟你朝夕相處了三年多的人,不是看你可愛覺得新鮮就想随便跟你談個戀愛,我了解你的全部,而這個全部,我都很喜歡。”江頌的下巴抵着他亂哄哄的頭發,一字一句都那麽沉,直往人的心上敲,“你知道什麽才是對我不公平嗎,是在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之後,卻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不相信我,或者,還沒到最後一刻,你就想放手了。小魚,你答應做我男朋友了,就不能不要我,不要放棄我,可以嗎?”
童漁想答應,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他死死摟住江頌,臉埋進他的睡衣裏,夜太靜也太涼了,他恨不得融入他的身體裏去取暖,他依偎的胸口,漸漸潮濕了一片。
江頌的記憶中,有很多次這樣濃得化不開的夜,最驚慌的一次,是在醫院。
腳步聲領先于心跳,咚咚咚的敲在醫院的走廊,童漁還在昏迷狀态,童向陽和于穎在一邊疲憊的守着,朝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沈叔也在,是他及時發現送童漁來醫院的,當晚童漁的父母都不在家,他扶着江頌坐下,簡要解釋道:“我去還老童的工具,進門看到小魚趴在卧室門口的地上。”
“別擔心,沒事的,醫生說醒過來就沒事了。”沈應山像是在安慰所有人,又問江頌,“你一個人回來的嗎,你沈姨呢?”
江頌搖頭:“她沒回來。”他陪着沈姨去給一個要結婚的閨蜜幫忙,本來今晚是準備歇在那兒的。
他們輪流休息,江頌先守着童漁,中途他迷迷糊糊醒過來一次,眼睛剛睜開幾秒,江頌懷疑他都沒看清什麽,但童漁居然笑了,很短暫的一個笑容,然後睡了過去。
中間他又醒了一次,問江頌:“你不上學嗎?”
江頌答:“今天是周日。”
童漁想了一下說:“那我該去學校的。”
江頌溫柔道:“周日不用去學校。”
童漁:“為什麽我們不能一起上學?我還有筆記沒寫。”
“你好好休息,我幫你記筆記。”江頌說。
“那你記得全部都要寫。”童漁的聲音慢慢低下去,閉上了眼睛。
“好。”江頌答應着。
他守着童漁,一夜都沒敢睡,他害怕稍稍閉上眼睛,床上的人就會消失不見,在從未擁有過的人生裏,他第一次害怕失去什麽。
沒有任何人知道,連童漁都不會記得,在那個夜晚,能清晰聽到呼吸的病房裏,江頌在床邊低聲說着類似諾言的話:“你好起來,我願意做任何事,我永遠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