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好!”姜溶仰着笑臉, 盯着他上了馬車,又囑咐一句,“路上慢些。”
他挑開車簾, 又道聲好, 被車載着出了門。
車走遠了,看不見一點兒了,姜淮才走過去, 揶揄道:“這回總算是說好了吧?”
姜溶瞥他一眼, 輕哼一聲, 擡着下颌走了:“不跟你說,你不懂。”
姜淮無奈笑笑,緩步跟上。
蕭青棠不跟她住在家裏,她便跟母親住在一個院子裏, 雖是快入冬了,但天極好, 日頭也好, 搬幾個凳子往院裏一坐,整個人都曬得暖烘烘的。
姜夫人都打算叫侍女陪她玩,她卻一本正經要了針線來, 坐在太陽下剪剪縫縫。
嫂嫂鄒氏好笑看她:“小妹這是在縫什麽呢?”
她沒擡頭,對着布料,神色認真:“天冷了,給二郎縫個手衣, 再縫個手爐套子。他手先前凍傷過, 大夫說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再凍傷。”
鄒氏和姜夫人對視一眼, 都有些驚訝。
她們沒說話,姜溶下意識擡眸看一眼:“娘和嫂嫂要不要?”
姜夫人知曉她的女工, 趕忙拒絕:“娘不要,你嫂嫂也不要,家裏手衣手爐都有,不用你操心。”
“噢,好。”她收回眼,又繼續忙手上的活。
她有興致時也會上上女工的課,或是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針腳比先前好了太多,至少是一條直線了。還會繡圖案了,只是看不出繡得是個什麽圖案。
姜夫人看一眼,忍不住要上手:“你拿來娘給你改改,這樣戴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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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不服氣了:“怎麽戴不出去啦,這不是挺好的嘛?”
“你夫君現下在朝裏為官,總戴這樣的配飾出去,旁人會笑話他的。”
“噢……”她耷拉着腦袋,滿臉沮喪,又開始想念蕭青棠。
蕭青棠不會嫌棄的吧?肯定不會嫌棄,要是敢嫌棄,她就掐他踹他不許他上床睡覺!
對!就是這樣!
鄒氏看她這般,便道:“小妹這樣有心,想必妹婿喜歡都來不及,母親莫憂心了。”
她抿着唇朝鄒氏笑笑,嘀嘀咕咕:“他肯定不會不喜歡。”
姜夫人嘆息一聲:“你呀,別仗着人家喜歡你便這般欺負人家……”
“我哪兒欺負他啦!我這不是好心嘛!”
姜夫人無奈:“罷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畢竟日子還是你自個兒過的。”
她哼一聲,不再接話了,反正她做出來蕭青棠就要戴。
不僅有手衣,還有帽子、腰帶,他都要帶!
她攢了一肚子話要說,一直憋到成親那日,一早起來就有些等不及,催促了好幾句:他什麽時候來。
侍女們忍不住捂着唇笑:“奴婢們只見過成親時哭嫁的,還沒見過這樣心急的。”
姜溶抿了抿唇,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只道:“我就是問問。”
“還得一會兒呢,沒這樣早。”
“噢……”
侍女見她不大高興的樣子,又笑着跟她閑話:“娘子,按照習俗,一會兒也是要哭嫁的呢。”
她疑惑擡眸,從銅鏡裏看侍女:“我要哭嗎?”
“是呢。”
“為何要哭?”她不解,“我挺開心的呀,哭不出來。”
鄒氏知曉她的性子,走近幾步道:“不哭也好,哭了一會兒臉上的妝花了,不好看了。一會兒你就跟着流程就是了,也不需你做什麽。”
她滿意點頭:“我也覺得不哭比較好。嫂嫂,還要多久?”
“你仔細聽着,一會兒鞭炮聲響了,便是人到了。”
有了盼頭,她也不問了,老老實實讓侍女梳妝,耳朵豎着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
直至隐隐傳來鞭炮聲,她又坐不住了,伸着脖子往外望:“鞭炮響了,怎麽還不來?”
這一回,鄒氏也有些哭笑不得了:“人到了還得先去前面拜見呢,還得一會兒,總不會跑。”
“噢。”她也不是怕人跑了,就是攢了一肚子話沒人可說,想跟蕭青棠說。
她不好再說什麽,侍女又給她戴了頭面,又重又擋眼,她也沒法再張望了,默默在心裏将那一肚子話翻來覆去念叨一遍。
終于鞭炮聲漸近,她似乎已聽到了他的聲音,正要起身去張望,卻被塞了把團扇,擋住了視線。
“娘子,走了。”侍女輕喚一聲,扶着她曳地的裙擺往前走。
她想看,但又看不着,只能問:“他不進來嗎?”
鄒氏急忙噓一聲,低聲囑咐:“一會兒可不能說話了,賓客都看着呢,這樣不好。”
她立即緊緊閉上唇,眼神也不再亂瞟了。
出了門,稍走一段,停在一個喜慶紅色人影旁,她不必多看便知曉是誰,臉上多了些笑意。
鄒氏還在擔憂她,但見她并未出格,端端莊莊慢慢往前走了,心終于放下一些。
她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出什麽茬子,侍女叫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一點兒也不頂嘴不好奇了。
團扇擋住她的視線,她只能瞧見自己的繡鞋尖,聽見兩旁的歡鬧聲。
很熱鬧吧?她想,就像上回他們去過的那個婚宴一般。
侍女喚她第二聲時,她才回神,匆匆忙忙跪在蒲團上,聽着上方父親和母親的教誨,心思又開始飛遠。
蕭青棠便知曉她聽不進去,垂着眸強忍着笑意,也沒聽進去,在想她在想什麽。
唱賀的人說能走了,他們才齊齊回過神,慢慢往外去。
人就在身旁,卻不能說話,姜溶急得抓心撓肝的,卻又沒法,又分開坐上馬車。
馬車并未完全遮擋住,前面是一層紅色薄紗門簾,她偷偷将團扇往下挪一挪,瞧見前方白馬上的寬闊背影。
人聲鼎沸,鞭炮聲不斷,她抿住嘴角的笑意,看了一路。
馬車抵達侯府時,門口正唱到皇帝送來的賀禮,圍觀賓客正要叩拜,代替出席的內侍急忙攔:“今個兒是蕭郎君的親事,陛下說了,不必叩拜,諸位歡歡喜喜坐席就是。”
賓客連連應是,有人已上前與內侍套近乎去了,蕭青棠卻臉色未改,下馬回頭去接婚車上的人。
“溶寶?”他走近,壓低聲音。
車裏未有回應。
他心中一慌,便要去掀車簾,卻聽裏面不緊不慢“嗯”一聲。
“這又是誰惹你生氣了?”他覺得好笑。
“哼。”姜溶沒回答,将手伸出去。
她指尖染了紅色的丹蔻,蕭青棠一眼瞧見,扶着她的手,忍不住誇贊:“指甲挺好看。”
“我……”她迫不及待就要說話,但餘光左右瞥了一眼,還是憋住了,飛速道,“一會兒再說。”
“好。”
人已在催了,蕭青棠快速扶穩她往外走,快到門口時又放慢些,低聲叮囑:“要跨火盆,當心些。”
“我知曉,在家裏練過了。”她穩穩當當跨過去,沖他眨眨眼。
蕭青棠忍着笑,小聲催:“好了,進門。”
人聲嘈雜,除了侍女沒人聽見,侍女也不敢多嘴,只在旁邊聽個稀奇。
待拜完堂就能回去說話了吧?姜溶興沖沖往裏走,又被侍女攔住:“娘子,慢些。”
她撇撇嘴,只好又放慢腳步。
可拜完堂,回到房中,蕭青棠又出去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她重重嘆息一聲一屁股坐在床上。
松墨悄悄看她一眼,試探道:“夫人要用些吃食嗎?”
“不了。”她往床上一倒,百無聊賴看着紅色的床帳,“他什麽時候回來呀。”
松墨悄悄露出點兒笑意:“外面有酒席,二爺約摸得接待完賓客了才能回來,夫人要不要先将頭面拆了?”
“不拆,我還想讓他看看呢,他都沒看過。”
“那夫人靠在軟墊上吧,這樣頭上會舒服些。”松墨拿了兩個軟墊疊着,扶着她靠上去。
“松墨你真好。”她揚唇一笑,“我睡一會兒睡一會兒,他要是回來了,你喊我。”
“是。”松墨抿住彎起的唇,悄聲給她蓋好被子,默默跪坐在一旁候着。
天色昏暗,燈一盞又一盞亮起,遠離熱鬧前廳的幽靜廊下,皇帝一身便衣匆匆往前走。
行至一偏僻小院,淡淡的香火氣漸漸傳來,皇帝在門口立了片刻,随行便衣內侍退下,留他一人緩緩擡步進門。
“師太,天冷了,将門關上吧,窗開着也能聽見外頭喜樂聲的。”
“好罷。”
得了準許,侍女立即起身往門口走,一眼看見站在門口的人,吓得失了語,只噗通一聲跪地。
“出何事了?”老夫人蹙眉走來,看着眼前人,怔愣一瞬,當即關了門。
皇帝沒有阻攔,也沒有強行推門,只是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門外。
好一會兒,他問:“這裏怎弄得這樣簡陋?怎能住得了人?朕明日便叫人過來修繕。”
“多謝陛下,但貧尼罪孽深重,實在不堪與桂殿蘭宮為伴。”
“你還在怪我?”
老夫人未語。
皇帝又問:“今日是孩子大喜的日子,你怎麽也不去主持婚宴?”
“二郎因貧尼之故,心魔纏繞十餘年,他好不容易舒坦一些,貧尼不能再去添堵。也請陛下早些離去,二郎若知曉陛下來此,心中不知又會有多難受,況且宮中事宜繁多,陛下如此離開也實在不妥。”
皇帝默了默,又往前一步:“你開門,讓我看看,我即刻就走。”
老夫人無奈笑了笑:“人老珠黃,還有何好看的?陛下早些回宮吧。”
“好罷。”皇帝轉身離去,沒走幾步,又匆匆趕回,低聲道,“阿姐,我要将皇位留給我們的孩子。”
老夫人并未震驚,只勸:“二郎是蕭家的子嗣,陛下慎重。”
皇帝未再多說,轉身疾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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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溶迷迷糊糊醒過來,眯着眼掃了一圈紅彤彤的床帳,啞着嗓子問:“松墨,他還沒回來嗎?”
沒人回答,她起身,正要下地,瞧見靠坐在椅上的蕭青棠。
蕭青棠手支着頭,眸合着,又直又長的眼睫垂落,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了?”姜溶在他跟前晃晃。
他緩緩睜開通紅的眼,用力捏了捏眉心,将她打橫抱起,緩步往浴室走。
姜溶驚了一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歪着腦袋看他:“沒睡着?”
他彎了彎唇:“淺眠,你一過來我就醒了。”
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嗆得姜溶咳嗽好幾下:“你喝了多少?”
蕭青棠也皺了眉,往後仰了仰,避開一些:“喜宴,他們敬酒,我不好不喝,往後不會這般了。”
“噢,好吧。”姜溶推了推他,“你先放我下來,你都沒看我的裙子就要去洗澡!”
“看了,方才就看了,你睡着,不知道罷了。”他解釋一句,還是笑着将她放下,“很好看,臉上還點了妝是嗎?我都瞧見了。”
姜溶這才滿意笑笑,在他跟前轉了個圈:“這個裙擺好大,走路還要人扶着,可累了,但很好看。你看到沒,上面的金絲線,好閃好閃。”
他彎身,湊近一些,笑着答:“看見了,白日便看見了,在日光下會更閃。”
“還有我的頭面。”姜溶又轉一圈,“你看,它的流蘇好長好長,風一吹會飄起來。”
“是,看着好閃,好漂亮。”蕭青棠彎眸看着她,跟着附和。
她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踮踮腳,抱住他的脖子:“好啦,看完了,可以把頭面和衣裳都脫了,好重。”
“好。”蕭青棠打橫抱起她,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慢步往浴室去,将她厚重的喜服和頭面一件件卸下放在托盤裏。
姜溶不願意閑着,也給他寬衣:“頭發好像又長長了一些。”
脫下的紅色喜帽之下,是他一頭毛絨絨的發,他擡眸瞥了一眼:“似乎是。”
“讓我摸。”姜溶伸伸手。
他乖覺彎背,将腦袋遞過去。
姜溶五指插在他發中,胡亂撫摸:“你這幾日都做什麽了呀?”
他仍低着頭,不徐不疾解釋:“去當差,原是昨日便要休假的,但我沒休換到後面去了,能和你一起玩幾日。你做什麽了?”
“就是在家裏玩兒,不過也做了些針線活,給你做的,手衣帽子什麽的,不過不給你了。”
“嗯?”他擡起頭。
姜溶別開眼,撇撇嘴:“我娘說我做得太醜了,你要是戴出去,你那些同僚會笑話你。”
蕭青棠覺着好笑,順着她的意哄:“不醜,我喜歡,他們羨慕還來不及,怎麽會嫌棄?”
她往他胸口戳了一下:“你都沒見過,就說不醜?”
“我又不是不知曉你的女紅?”蕭青棠将她從水裏抱起,“走,現下去讓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