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露出馬腳
盛夏的烈陽透過層層枝葉透射在地,印出遍布淩亂光斑,清風徐徐,卷起飄飄落葉,帶着抹讓人疲倦的困乏,随着一道雀躍的腳步聲闖進,頓時打破這一室沉寂。
“主子!”
桃兒捧着一個錢袋眉角眼梢間都是喜意,急匆匆跑進來後,就迫不及待的慶幸道:“您看這都是這次我們在外面賣繡帕得來的,足足有五兩銀子呢!”
窗前坐着的女子正手持一本書籍,清風吹動其耳畔青絲,靜瑟沉靜,面上并無太多喜意。
“之前在高公公那每次他都只給我們一吊錢,也不知克扣了多少,還好您讓奴婢換了個人,如此一來以後您就不用終日再喝那些清粥。”
桃兒面上難掩雀躍,楚湫看了她眼也無奈的勾了勾唇角,可惜沒有好的料子,不則她的針線價值十金也不為過。
“就是奴婢剛剛把新的繡帕拿過去時,被雲妃娘娘身邊的春杏撞見了,這春杏好生霸道不講理,看到您的繡帕後硬是不分青紅皂白拿走了兩條,她是雲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奴婢不敢得罪,就是可憐了那兩條繡帕,沒想到雲妃娘娘身邊的人都這般小氣,有了雲妃娘娘的賞賜還不夠,居然連兩條繡帕都不放過。”
桃兒還在那嘀嘀咕咕的埋怨着,楚湫卻忽然想起一位故人,袁雲妍,她到底還是成了赫連策的妃子,當然,有了她那位太後姑姑想不進宮都難,只是那位太後居然沒讓自己侄女成為皇後,着實稀奇。
“我讓你打聽的事如何了?”她突然問道。
說到這,桃兒忍不住左顧右盼一眼,跟着才一臉諱莫如深的湊過腦袋道:“奴婢打聽到楚大公子負責的是禦花園那一塊的巡邏,其餘便再也問不到了,主子您打聽這個做甚?”
翻過書頁,楚湫神色清淡,“我自有我的事情,你不要多問。”
雖然主子語氣溫和,可桃兒莫名感覺到一股畏懼,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好像面前的不是她家主子,而是……像其他地位尊貴的娘娘。
“你拿些銀錢,再去打聽,不要露出太多馬腳惹人注意,順其自然即可。”楚湫将錢袋推過去。
桃兒張張嘴還想說什麽,可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陣陣叫喚聲,她只能連忙走出去看看。
“死丫頭,跑哪去了!”
只見院子裏站着一個雙手插腰一臉刻薄暴躁的宮女,待看到桃兒出來後,立馬不耐的指着她罵道:“叫了你半天原來還沒死呀!”
“流……流芳姐姐。”桃兒似乎極其畏懼她,吓得連頭也不敢擡。
名喚流芳的宮女立馬上前掐了把她胳膊,沒好氣的道:“快跟我走,玉嫔娘娘那還缺個搬花的,耽誤了事有你好看的!”
桃兒不敢反抗,畢竟她時常被各宮主子使喚慣了,也不是一次兩次,大多都是底下宮人想躲懶所以就找她過去做活,可她也不敢有二話,看了眼屋裏,就低着頭跟着流芳走了。
罵罵咧咧的聲音還帶着回聲,窗前的女子深深望了眼兩人離開的方向,清澈見底的眸中晦澀難懂。
——
天氣燥熱,其他宮殿早已放起了冰塊驅暑,宮人垂着頭三三兩兩的端着冰鎮酸梅湯走了進來,內殿之上坐着一個面容慈愛手持佛珠的老人,待接過嬷嬷遞上來的酸梅湯時,也是關切的看向底下那個一襲明黃的男子。
“你一路過來想必也中了不少暑氣,不如喝點酸梅湯解解乏。”
看着宮人遞過來的酸梅湯,赫連策眼神未動,語氣微緩,“多謝母後好意,兒臣不喜這物。”
話落,老人也不失落,反而轉動兩下佛珠,看向那邊的王德全,“既然皇上不願去避暑山莊,那你們這些人就得伺候仔細些,切不可出現什麽纰漏。”
“太後娘娘放心,奴才們絕不敢懈怠!”王公公立馬跪下道。
內殿中瞬間寂靜了下來,倒是太後身邊那個身着玫紅色宮裙的女子眼波流轉的望着男子那邊,面容泛紅,似有羞怯。
太後瞥了眼一旁的侄女,忽然轉動了下佛珠,“聽聞西北那邊又鬧事了,雖說當初那人有功,可哀家看他內裏也不是個好的,他族人遭此劫難,指不定如何嫉恨朝廷怨恨皇上,情分都耗盡了,這顆釘子該拔還是得拔,免得留下後患。”
老人語調不急不緩像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可宮中誰人不知太後娘娘的手段,當初先帝皇後那般精明的人最後還不是敗在太後手中,聽聞死的極其慘烈了。
“朝政之事兒臣心中有數,母後不必挂心。”男人神色未變。
知道他不喜他人插手朝務,太後自是沒有多言,而是看着一旁的侄女沉聲嗔道:“怎麽這般不懂事,還不快給你表哥換茶。”
“臣妾有罪。”
雲妃趕緊彎腰福了下身,跟着又接過宮女手中的熱茶,一步一步眼波流轉的走向男人,朱釵微擺晃人眼,聲音嬌媚柔婉,“表哥……”
纖纖玉手微動,男人眼神未動,薄唇微啓,“朕不渴。”
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冷待了,雲妃并未灰心,許是仗着太後在,身子更是上前一步貼在男人身側,茶盞幾乎遞到了他跟前,“天如此熱,表哥可得多照看自己身子,不然……妍兒會心疼的。”
赫連策皺皺眉,一旁的王公公一看便知這位爺要動怒,連忙上前去搶雲妃的茶,“娘娘小心,伺候皇上的活奴才們來就行。”
“你……”雲妃似有不悅的握進的茶盞,可沒曾想王公公是真的用了力,一下子茶盞瞬間跌落在地,燙了她一手。
“皇上您沒事吧!”王公公十分吓得連忙查看起來。
那邊的太後也微微眯眼,轉動佛珠的速度越來越快,一言未發。
“娘娘您的手!”
看着已經被燙紅的手背,縱然心裏十分惱怒,雲妃還是退後一步略顯委屈的搖搖頭,“臣妾無事,都是臣妾笨手笨腳,還望皇上責罰。”
一旁的綠衣宮女立馬拿出絲帕替她擦拭着手背,倒是王公公急忙跪倒在地,“奴才魯莽,請娘娘恕罪!”
“兒臣還有公務要處理,明日再來看望母後。”
赫連策突然起身似要離去,那邊的雲妃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只能甩開宮女來到太後身後,似想說什麽。
沒有理會她的不滿,太後只是微微一笑,“你公務繁忙,自己也要多加注意身子,哀家這你不必太記挂。”
并未再說話,男人微微颔首便轉身離去,可眼角的餘光不知掃到什麽,目光忽然直直落在那個綠衣宮女手中的絲帕上,眸中閃過一抹暗色。
半響,才突然道:“你過來。”
那個綠衣宮女還垂着頭心想待會娘娘回去又得拿她們撒氣,可不知聽到什麽,猛地擡頭不敢置信的望着那道明黃的身影,端正清秀的面容上滿是震驚,繼而又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雲妃再也忍不住瞪大眼,眼睜睜看着自家宮女随着表哥離去,手心的絲帕差點內被她絞爛,好個賤蹄子,居然當着她的面勾引表哥,看她不扒了她的皮!
等人一走,她便再也忍不住沖着太後抱怨起來:“姑母,您看……表哥不理睬我也就罷了,可……可春杏那個賤蹄子要樣貌沒樣貌的,表哥怎麽能看上她呢!”
這麽多年也未曾親近過哪個女人,如今居然看中了她身邊的大宮女,這下她豈不是成了阖宮上下的笑柄了!
內殿中的宮人皆紛紛退下,老人閉着眼慢悠悠的轉動着佛珠,并未受到她急躁情緒的影響,等她發洩夠了,才不急不緩的道:“事出有因,必有隐情,你退下吧。”
“可——”
雲妃還欲說什麽,可看着太後顯然乏了,只能咽下要說的話,嬌媚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怨恨。
乾清宮。
春杏從未如此激動過,她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哪怕是做夢也未這般狂喜,她也從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皇上看中,這是她曾經想也不敢想的事,乾清宮的地都是軟的,一想到自己以後也要成為娘娘,她這心跳就抑制不住的加快。
随着房門被推開,一道明黃的身影頓時邁步而入,後面的王公公還帶着一個禦繡坊的嬷嬷,縱然他不明白皇上這是何意,可也絕不相信皇上會看中一個其貌不揚的宮女。
春杏跪在那連忙挺直身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鎮定自若,可這時男人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擡手似要去握她的手腕,春杏瞬間羞紅了臉。
扯過她手中的絲帕,男人放在手中端詳了片刻,忽然從懷中拿出另一塊繡着荷花的絲帕,眉眼間閃過一絲柔和,繼而交給身後的嬷嬷。
“看看有何不同。”
春杏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九五至尊,難道皇上不是看中了她嗎?
接過兩方絲帕,嬷嬷開始認真查看起來,一旁的王公公神色有些異樣,那塊絲帕皇上可是一直都貼身收着的,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半響,嬷嬷才跪在地上将絲帕雙手呈上,恭聲道:“回皇上,兩方絲帕一個用的是流光錦,一個用的則是普通的衫布,而且不僅兩方繡樣相同,就連針法也是極其相似,用的都是蘇繡,針腳細膩層層疊入,此等精巧的針法宮中無一繡娘可以做到,就連老奴也不敢保證。”
話落,殿內瞬間寂靜一片,男人手心一緊,平靜無波的黑眸中總算有了些許漣漪,緊皺的眉頭帶着抹緊繃,卻讓人看不透他內心在想什麽。
春杏眼中閃過一絲嫉恨,沒想到桃兒那小妮子繡藝這麽好,不還是個做粗活的命。
“有沒有可能,兩者同一人手所出?”
話落,王公公忍不住神色一變,怎麽可能,楚小姐都死了那麽久……
嬷嬷低着頭沉思片刻,才正聲道:“以老奴幾十年的眼力來看,就算是刻意模仿,也做不到如此相似,所以兩者很有可能便是同一人所繡。”
赫連策閉上眼,手心的絲帕被他進來攥在手心,宛若一譚死水的內心終于有了些許躁動。
這時王公公自然是有眼力見的看向那個春杏,聲厲色茬的問道:“說,這是誰繡的!”
身為禦前大總管,長年自是累積了不少威望,春杏被吓得立馬低下頭,瑟瑟發抖的左顧右盼起來,“這……這是奴婢繡的。”
“再不說實話,便把你十根指頭砍下來!”王公公眉頭一皺,語氣森冷。
春杏打了個哆嗦,吓得連忙磕起頭來,“皇上恕罪!這……這是奴婢……從桃兒手中得來的。”
“桃兒是誰?”王公公繼續問道。
赫連策眸光一轉,淡淡的掃過那個瑟瑟發抖的宮女,深不見底的眸中帶着抹吞噬人的風暴。
春杏咽了下喉嚨,額前滿是大汗,聲音顫顫巍巍,“桃……桃兒是……聽雪軒顏貴人身邊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