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認
看着眼前這本時常翻閱的詩集,楚湫覺得自己還是大意了,本以為他只是逢場作戲,未曾想居然突然來到自己的地方,是她太過疏忽。
“那日皇上的話讓嫔妾感觸很深,便想着多識幾個字也是好的,只可惜嫔妾愚笨,縱然日夜鑽研也只粗略識懂一兩首詩詞罷了,還望皇上莫見笑。”她神色未變。
聞言,赫連策倒并不驚訝,以她的性子若主動坦誠反倒奇怪了。
驟然起身,他雙手負後徑直往外走去,“那副龍鳳圖,朕再給你半月時間。”
随着那道明黃逐漸消失不見,楚湫險險松了口氣,如今她越發看不懂這人的心思了。
出了靜月軒,赫連策擺擺手并未讓多餘的人跟着,獨自一人邁步在月色中,後面的王德全立馬跟上,他可不能讓皇上出事。
今夜月色的确醉人,皎潔一片灑滿宮道,隐隐顯出兩旁含苞待放的花兒,望着天邊那輪圓月,男人神色晦澀難懂,“你覺得世上可有使人改換容貌的藥物。”
王德全左右環視一圈,發現皇上的确是在跟自己說話,當下立馬躬身回道:“回皇上,世間萬物無奇不有,您說這個奴才也不太懂,不過那些禦醫應該能知曉一二,不如奴才明日将楊院判傳來?”
雖然很奇怪皇上為何會有此一問,萬一牽扯到什麽重要事也不一定。
男人微微蹙眉,透過圓月,似看到了兩張并不重合的面容,明明是兩張不一樣的面容,他為何會有此感覺?
“婧嫔想家,你明日便将顏之冠一家接進京。”他眸光一閃。
聞言,王德全愣了愣,随即連忙應聲,心想皇上這是當真對婧嫔上心了呀,看來今後宮裏怕是熱鬧了。
夜涼如水,随着一座座宮殿陷入黑暗,那些得到皇上去了靜月軒消息的人也不知硬生生摔碎了多少瓷器。
次日楚湫到已時才起,中宮沒有皇後的确省去不少請安瑣碎事物,倒是一大早便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嘈雜聲,也不知在做什麽。
等梳洗好,她一出內屋便看到桃兒在指揮底下人搬弄着新花草,看樣子都是剛從花房那邊搬來的。
“這是這個季最新一批華蘭草,花房那邊定是看主子受寵這才最先送過來的。”花憐在一旁低聲道。
楚湫的視線落在另一邊紅絮花上,紅彤彤倒是賞心悅目的很。
“那是紅絮,花房的人說是最近品相最好的一批,為了讨好主子也一并送來了。”
聽到花憐的話,楚湫嘴角卻是勾起一抹輕笑,果然,後宮真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若她什麽也不懂,此次怕是真栽了。
她曾在一本奇聞雜錄上看過,紅絮和華蘭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若是讓女子聞了便會小産,長久下去女子也難有身孕,不過這只是民間一些不太流傳的野話,華蘭草極其珍貴,自是無人知曉此事。
且不說這是否有假,但如此巧合實在讓人難以不去懷疑,就是不知是誰開始對自己下手了?
“那些娘娘們都還未有,我若收下豈不是坐實了恃寵而驕的名頭,你都退回去,擺些普通的花草即可。”楚湫淡淡道。
聞言,後者自是連連點頭,另外一邊認真說道:“明日便是先皇的忌日,剛剛王公公讓人來了話,說是讓您好生準備一番,明日一同前往城外通陽寺祈福。”
說到這,花憐言語間不禁多出一分欣喜,“往日都只是貴妃娘娘與雲妃等幾人前往,如今皇上指名讓您陪同,可見對您是當真上了心。”
楚湫眉間一皺,這麽說明日太後定會一同前往,這倒是個麻煩。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并不是這些,到了晚上,待底下人都下去休息了,楚湫便準時悄悄往冷宮前去,這一塊地方大家都避之不及,自然沒有什麽人夜間出來走動,荒涼的場所漸漸映入眼簾。
戴着披風帽,她借着月色左顧右盼往院內走去,晚風一吹,莫名帶着抹陰森,倒是破舊的井口突然冒出“喵”的一聲,只見一只黑貓猛地從井裏跳了出去。
“啊——”
楚湫最怕的就是貓,當下整個人連忙往後退,可不知從哪丢出一顆石子,黑貓頓時被吓的往別處跳去。
不等楚湫回神,只聽身後有一道踩碎落葉聲,回過頭,驟然對上一張怔然的面孔。
“三……三小姐…是你嗎?”李齊拳頭緊握,雙目猩紅,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栗。
冷宮無人,楚湫輕笑一聲,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所以你要拿只貓來試我?”
看着女子面上的盈盈淺笑,李齊只覺得羞愧難當,立馬單膝跪地言語間滿是顫抖,“屬下該死!”
三小姐怕貓,他也不知被鬼迷了什麽心竅竟借此來試探,從昨日至今,他整個人渾渾噩噩分不清現實與否,他更不敢相信三小姐竟然還活着!
當年得知丞相府出了事,可等他回來已經為時已晚,本以為三小姐無論如何也不會出事,可誰曾想她竟落水而亡,李齊只覺得心如死灰,所有拼搏都沒了意義,直到看到丞相府一步一步落魄,他才決定以後定要替三小姐守護丞相府,複老丞相之清名。
可自從昨日意識到他的三小姐還活着,他都不敢露出任何異樣讓人察覺,直到看着眼前這個明眸善睐的女子,他的呼吸再一次顫抖起來,深怕這場夢會醒來。
“都說了不要動不動就跪,三尺男兒要有骨氣,我不值得。”她神色清淡,眉宇間透出一絲無奈。
李齊就這麽呆呆的望着她,喃喃自語,“值得。”
不知赫連策會不會如昨夜一般突然過來找她,此時也不是敘舊的地方,楚湫立馬左顧右盼的道:“你快起來,我有事問你。”
回過神,李齊也有很多想問的話,但還是按耐住好奇就這麽定定的看着這個俏麗出塵的女子,好似怎麽也看不夠,連呼吸都在顫抖。
“你不必好奇我為何還活着,而且還換了一張臉,此事說來話長,你只需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讓任何人知曉,包括哥哥。”楚湫正聲道。
李齊眉頭一皺,“為何?皇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皇上有他的江山社稷,我有我的家仇雪恨,一旦我觸碰到他的利益,你認為他是選擇我還是他的江山社稷?”
女子目光灼灼,亦如當年那般一慣執着缜密,李齊沒有再說話,因為這個問題他也回答不出。
晚風習習,吹動女子碧色的衣裙,楚湫看了眼天邊的圓月,一向平靜無波的面上漸漸露出一絲傷感,雙眸微紅,“你如今已經獨擋一面,有大好前程,我本不該将你牽扯進來,只是……”
“三小姐慎言!”
李齊目光如炬,面上滿是堅毅,“我李齊這條命都是您給的,就算您不說屬下也會替丞相鳴冤,這輩子我李齊只為您一人效勞!”
斬釘截鐵的聲音似在展示他的決心,見人又要下跪,楚湫連忙扶住他胳膊,無奈一笑,“你這動不動就跪的毛病是一點也沒改,若不信你,我也不會來找你了。”
看着被那只纖纖素手拉住的胳膊,男子觸電般縮回了手,一個大男人耳廓紅了一片,一顆心雜亂無章的跳動起來。
“當年之事我并不清楚,你可知其中內情?”她手心一緊。
回過神,李齊凝着眉微微搖頭,“當初丞相府出事時屬下正在邊關,等回來時老丞相……已經含冤而亡,其他的屬下知道的并不多,不過皇上似乎知道什麽,還篤定太子背後有人操控這一切,屬下也覺得奇怪,老丞相一世清廉到底是誰這麽費勁心思想陷害他?”
這麽說來李齊并不知道府中有內奸的事,怕就怕對方想陷害的并不是她爹,而是另有圖謀。
楚湫抿抿唇,看着他輕聲道:“你可知府中當年的那幾個謀士在哪?”
若有奸細,必定是他們中的一個,不然怎會抹去六皇子造反的消息不讓她爹知道。
“這個屬下也曾打探過,三個人一個被仇家報複而亡,一個不知所蹤,還有一個在世子府中做門客。”李齊認真道。
宋天靖?
楚湫愣了愣,忽然問道:“聽聞他娶了二姐?”
宋天靖與她二姐早有婚約,雖然她們關系不好,可府中到底也沒剩幾人了,丞相府落難,宋天靖還肯娶她二姐,可見他還是那個守信重諾之人。
“這個……二小姐似乎鮮少出來走動,也未曾去看過夫人,倒是世子時常去探望夫人還有大少爺。”
等李齊說完,楚湫忍住眼中的晶瑩,看了眼周圍,正聲道:“我娘那邊就麻煩你多照看了,另外如果可以,你去幫我找尋當年消失的那個謀士,我有些事想知道。”
“屬下一定竭力搜尋!”李齊擲地有聲的道。
出來有段時間了,楚湫只能故作輕松的看了他眼,“我該回去了,如果有事你可以在這口枯井邊擺三顆石子,我看到了便會亥時來這。”
見她要走,李齊頓時有些欲言又止,一張硬朗端正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緊張,深怕這一別又再也看不到她。
楚湫微微一笑,沒有多言,便戴上帽子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中,徒留後面一雙目光如炬的眼睛緊緊盯着這邊,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靜月軒,裏頭依舊很安靜,赫連策今日并未突襲,不過楚湫覺得自己還是得謹慎行事,就怕對方還在懷疑自己,偷偷派人跟着她。
這一夜注定有人難以入睡,一顆躁動難耐的心久久不能平複,可楚湫倒是睡的極香,有個人幫忙總比孤身一人好。
次日一大早便被桃兒喚醒,清晨才露出一抹金黃,還帶着抹早晨的涼意,能跟随皇上一同出宮祈福,這是別人做夢都想得到的榮耀,花憐等人都卯足勁給主子裝扮的大方得體些。
楚湫并不想引起太後等人的注意,不過今日卻是在所難免會碰上,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來到西華門時,那裏已經浩浩蕩蕩行成了一條長龍,皇上出巡,後面全是同行的禦林軍,雲妃等人也是裝扮的格外大氣素淨,遠遠望去也就只有兩三人在而已,佟雪赫然在列。
等楚湫剛走近,雲妃便忍不住輕笑一聲,“貴妃姐姐,這位便是婧嫔妹妹了,你瞧着是不是格外水靈呀?”
一個嫔位妃子出現在這赫然已經不是規矩,雲妃按耐了許久才壓抑住內心的怒火,反倒幸災樂禍的看向一旁那個淡然大方女子的反應。
楚湫低着頭,沒有去看她那個昔日的“好姐妹”如今怎麽樣了,縱然袖中的手在抖,她也在勸自己要冷靜,只要她活着,有的是機會報仇。
“皇上喜歡那自然就都是好的。”一旁的德妃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倒是旁邊的貴妃若有若無的盯着眼前這個低頭不語的女子,淡然的神色中多了抹讓人不易察覺的異色。
“奴才見過幾位娘娘!”
這時王德全突然大步走了過來,其他人看到她自是客氣微微颔首,他卻看着楚湫恭聲道:“皇上讓婧嫔娘娘一同過去。”
雲妃面上的笑意頓時一僵,手中護甲險險折斷,貴妃面上并無異色,德妃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倒也再無其他。
楚湫沒有逗留,依舊低着頭随王德全走了,縱然她着實不懂那個男人到底什麽意思。
擦肩而過間,掃過女子那張沉靜安然的側顏,貴妃不自覺眸光一閃,看她的眼神多了抹深思。
“貴妃姐姐再怎麽瞧,皇上寵愛的也是別人。”雲妃忽然嗤笑一聲,扶着宮女的手上了自己馬車。
扶着花憐上了那輛偌大的馬車,随着簾子被撩開,只見裏面赫然坐着一道身形高大的明黃,楚湫愣了愣還是坐了進去,不過卻離他極遠。
她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曳地望仙裙,簡單素淨,鬓上并無太多發飾,一如她的眼睛幹淨出塵,赫連策就這麽定定的望着她,似乎很喜歡時常盯着她看。
“皇上,太後娘娘到了,不知是否可以啓程?”
外面傳來王德全恭敬的聲音,車廂裏一片寂靜,男人薄唇微啓,“啓程。”
話落,不多時馬車忽然開始行駛,微微晃動間楚湫已經正襟危坐在那,她依舊很不習慣和男子靠的那麽近。
放下手中的書,赫連策忽然多看了她眼,聲音低沉,“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