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作為太子部下沒有哪一個會不知道,蘇悠是他們殿下心頭上的人,可若再發生像四年前一樣他們殿下被五皇子設了計,被聖上罰了仗,他們就是十個腦袋都難以抵罪。
所以重要時期,他們是絕對以太子為首要的。
蘇悠宅子外撤走的人是予良擅自做的主,他盡量安慰道:“陳戟出來時并沒有帶走蘇姑娘,宅子裏也無血跡,蘇姑娘心思聰慧應當是躲了起來。”
便是這麽說,可一個女子半夜三更去外頭也是極其不安全的。
予良還跪在地上請罪,周沅讓他起來,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去拿了案桌上的議案文卷:“送去給玉乾宮。”
吳仁清的案子進而成為了朝廷重臣貪墨銀款的大案,案卷上證據羅列得清楚明了,但嘉惠帝因突發心疾今日的朝會怕是上不了,既然沒有個定奪,便幹脆将議案結果送去給五皇子。
如果陳戟私自提高萬安賦稅飽私囊這一點,五皇子尚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魏家一家獨大試圖龍斷貪墨讓自己存在威脅,五皇子就絕對不會容忍的。
從一開始周沅就沒有打算将案子呈上禦前,因為親自動手遠比交給五皇子處理來的曲折。
周沅換了身便衣準備出宮去找蘇悠,剛至門口青雲樓派人送信來了,來人回禀蘇悠沒有受傷,如今在青雲樓。
呂公公把信交到了周沅的手中,他拽在手裏沒看,依舊往外走。
比起信,他更想親眼見到人無恙。
呂公公卻追上來:“蘇姑娘說若殿下一切安好,她也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希望殿下暫時不要去尋她。”
蘇悠明白此時周沅會有很多事情,不願意他為了自己兩頭擔心,只希望他能盡快将香典司的案子了結,這樣才有希望替父親翻案。
而且她也知道周沅好不容易将她從香典司的案子裏脫幹淨關系,若再卷入其中,必然會惹來沒必要的麻煩。
呂公公道:“殿下,內閣大臣們寅時便要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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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惠帝心疾突發,今日小朝議是在東宮,若此時出宮,回來誤了時辰,內閣免不了拿此添油加醋一翻。
但周沅沒理,呂公公才将那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蘇姑娘還說若殿下執意要去找……她也不會見殿下。”
周沅這才頓住了腳,回了書房。
将那皺成一團的信又一點點給展開,沒有多餘的話,醒目的四個大字入在眼簾:
很好,不見———
“......”
這信就與他當初約蘇悠重陽宴會相見,蘇悠拒絕他時回的信一樣,字體潦草外加透露着些許厭煩。
不自覺地就想起了與蘇悠認識的那半年,他說她字形潦草沒有氣韻,她便說自己愚鈍學不會,毫不客氣主動提出要他教。
他在青雲樓品茗賞畫,贊揚起古書的用筆結體,随之興起提筆寫了幾句詞,蘇悠在旁瞧着,毫不吝啬地一頓誇,末了還把那案上剛寫的詩詞折巴折巴放懷裏了。
他看着她折寶貝似的藏起來,頗為無奈的笑說:“有那麽喜歡?”
蘇悠答得認真:“殿下字好看,我想拿回去當模本,多仿寫仿寫。”
他問:“這樣便能寫好了嗎?”
“興許可以吧。”
他上前兩步伸出手,她立馬護住胸口,一臉不高興:“這是我的了,殿下不能拿回去!”
“不要你的。”他笑了一聲,将她拉至身前,“只是你若想學,何須回去看這些字?”
他将頭低靠在她的肩頸處,握住她的手,溫聲在她耳邊道:“書法講究澄心定慮,虛拳直腕,指齊空掌,意在筆前……”
他是這般教着,身前的人卻不認真學,只盯着他的手腕,完全不着力。
一行詩未寫完,墨水糊了一半。
他松了手,問道:“你不想寫嗎?”
蘇悠轉過身來,心思全寫在臉上,支支吾吾地:“我太笨了,一時半會兒還學不會……殿下能一直教我嗎?”
彼時他們小心翼翼都未曾表露過自己的心跡,卻比熱戀之人還要心意相合。
他沒答,只道:“如果你不拒絕我的話,倒是可以答應的。”
她想都沒想:“當然求之不得!”
十日後,他帶着婚書去見了蘇悠。
“上回說的話可還作數?”
蘇悠一臉茫然,甚至忘了反應。
他提醒道:“如果學不會書法,我可以教你一輩子。”
然後他便看着蘇悠一邊說他求娶的方法太俗太差勁了,一邊在那末尾處,行雲流水、靈秀飄逸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字體靈逸,其勢舞鳳鸾翔,與之前那副寫不來的模樣沒有半點關系。
然後還臉不紅氣不喘道:“殿下教導有功,我的字也進步了不少呢。”
……
收回過往,周沅将紙張重新鋪好撫平,放置匣內。
距離寅時的朝議只剩了一個時辰,他就這麽在案前寐着。
另一頭的蘇悠去了青雲樓,也是怕陳戟心生後悔回了頭,以及她想去青雲樓問問宮裏到底發生了何事。
但青雲樓掌櫃也只回她說嘉惠帝心疾暈倒了,周沅正在侍奉,案子的事情已經在處理了,讓她不要擔心。
但說不擔心是假的,嘉惠帝病倒,眼下有證據也未必能順利進行。
夏日夜短,蘇悠只趴在書案上略一休息,見天翻了肚白便想回自己的鋪子。
光天白日,她料想陳戟還不至于蠢到直接來鋪子裏殺她,而且她就這麽躲起來,反到引人口舌。
但她剛回鋪子,聲稱是大理寺的人突然又來了。
與上回來的人不同,雖然有穿着官服的人,可站在首位問話的人沒有官衙之人該有的周正,服飾花紅,還捏着嗓子說話,與那宮裏內侍差不多。
“蘇姑娘是何時将賬簿交給趙大人的?”
昨日趙六郎來時她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若面前的人當真是大理寺的人便該知道,是前日交的賬簿。
蘇悠面無其事,也問:“民女昨日已經都告訴了諸位大人,可是還有哪裏不對的?”
問話的男子笑了笑說沒有,又道:“蘇姑娘也知道此案子關乎朝廷大臣馬虎不得,所以須得再三核對确認。蘇姑娘可否把與魏家、陳大人簽的書契讓我帶回去核查一下?”
先前陳戟答應給蘇悠商鋪供應香料材的時簽了一份書契,這份書契是府衙有官府蓋印每個香鋪掌櫃都留存的,倘若弄丢了,那先前她交出去的賬簿,便有作假的嫌疑。
蘇悠警惕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并不打算拿出來。
“敢問閣下是何官職?此案由三司議審,太子殿下主理,若我将書契交給大人,便也該提前去通知趙大人一聲。”
男子怫然作色:“好大的膽子!這朝廷大案還輪不到你一個女子置喙!”
蘇悠面色平靜:“既是如此,公公恐怕也不好插手吧?”
“你……”身為貴妃宮中的掌事太監,本以為蘇悠一個市井女子膽小好拿捏,卻不想這般狡猾還揭他的身份,謝全氣得當下就擡起了蘭花指:“好一張利嘴!來人,給我帶走!”
謝全身後的人穿着官服腰間也有佩刀,蘇悠不敢輕易與之抗衡,遂不做無謂的掙紮。
這麽重要的書契自然不可能擱在店鋪裏,男子此番來目的恐怕就是要帶她走。
蘇悠心中已然有了猜測。
當下案子牽連的也只有陳戟與榮國公。而五皇子行事向來謹慎狡猾,身邊必定不會有此漏洞百出又愚鈍的宮人,能如此趾高氣昂毫不顧忌的,大概只有宮中的燕貴妃的。
魏氏巴結着燕貴妃,眼下魏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必然會去求她。
只是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陳戟昨日才知,宮裏竟是一早就派人來了。
蘇悠安撫身後的一臉焦急的許媽:“沒事,我很快回來……只是今日有香送去青雲樓,別忘了。”
然後看向要來押自己的随從:“不管你們是哪個宮派來的,待我報了官,大理寺或是都察院都會查出來的,只是到了那時,恐怕就脫不了幹系了!”
謝全一臉輕蔑,顯然不懼:“蘇姑娘省些嘴皮子吧,宮裏貴人得知蘇姑娘擅香事,才特來請姑娘走一遭,怎麽就扯上了大理寺都察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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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顯眼,蘇悠還被迫換上了太監衣服,跟着進了宮。
也是運氣好,剛至內苑便遇見了從嘉惠帝那侍奉回來的秦昭儀,蘇悠跟在謝全身後,無意間便落下個花囊。
秦昭儀瞧見當即把人喚住,這一擡眼便看見了太監打扮的蘇悠,她愣了一會兒,将花囊藏在袖口。
謝全應聲走上前先将人擋住,露出了個假笑:“秦昭儀有何吩咐?”
“聖上昨夜犯疾,眼下已經恢複了些,要請貴妃娘娘過去。”
“奴才這就回宮告訴娘娘,也替娘娘多謝過昭儀了。”
謝全說完轉身要走,秦昭儀又道:“聖上喜歡貴妃娘娘彈瑤琴,謝公公派人去本宮那拿琴吧。”
見人沒跟上,秦昭儀又問:“怎麽,謝公公要本宮親自送去嗎?”
秦昭儀近來盛寵,本就惹得燕貴妃暗地不爽,若眼下被無端扣上個主子侍奉奴才的帽子,必定惹來自家主子不快。
謝全硬着頭皮,看向蘇悠磨牙威脅:“跟着昭儀去拿,若誤了娘娘時辰,小心杖責伺候!”
蘇悠規矩應了是,跟着秦昭儀往另外的方向走。
過了幾個甬道後停在了宮殿外,秦昭儀沒有回頭看她,只吩咐旁邊的小太監:“将人領去東宮,別多嘴。”
蘇悠垂頭亦沒開口。
等往裏走了兩步,秦昭儀才舉起袖中的花囊說:“這個相抵了。”
上回行宮的事她心裏一直愧疚,生怕因此有了芥蒂,如今蘇悠有難,她也不會以此硬拉近兩人的關系。
小太監按吩咐把蘇悠帶去了東宮,一直侍奉在周沅身邊的呂公公将人攔在宮門口,目露警惕:“哪個宮來的?”
蘇悠先對小太監道:“替我回去謝謝你們家主子。”
小太監應是當即走了。
蘇悠這才擡頭道:“小人來找殿下。”
呂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了,自小侍奉周沅,自然認識蘇悠,他一臉震驚,“蘇……你怎麽會在這?”
蘇悠作揖道:“煩請呂公公使法子讓我出宮……”
話都未說完,裏面的朝議散了,大臣們紛紛往外出來。
呂公公心下一急,将人先往裏帶,推着她先從側面進去,便忙着去送大臣們出宮。
蘇悠無奈,只得規規矩矩地扮作小太監的模樣,避着人群垂着腦袋從側廊走。
她看見了周沅進了不遠處的書房,便也快步跟上了前,還未靠近,外頭又有又火急火燎的宮人來禀報:“殿下,聖上又暈倒在福寧殿!”
然後就見周沅匆匆離去。
呂公公見了也着急,将她安置在書房又囑咐她千萬別亂走,随即也跟着離開 。
嘉惠帝這次的病情比以往都嚴重,太後、皇子、妃嫔們一直守在福寧殿不敢離開,到後來內閣大臣們也都紛紛進了宮,生怕嘉惠帝熬不過去。
直到亥時,嘉惠帝才悠悠轉醒,終于渡過了險關。
等衆人都各自散去,周沅才最後從福寧殿出來,秦昭儀有些不放心,便候在了廊下,見人出來,忙問:“人可送出宮了?”
周沅:“何意?”
呂公公眼下不在,與太醫仍守在福寧殿。
秦昭儀急了,又瞧了一眼四周,才道:“蘇悠,她一早被人帶進了宮,我将她送去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