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當初新政貪污案除去修建宮殿的兩百萬餘兩被挪用, 原本造船的兩百萬餘兩費用也盡數貪墨,海船試行沉沒了二十餘人,連同蘇景修一起被抓的官員上下也有十幾個, 若再加上先太子一黨的人新政一案牽涉了将近五十餘人。

先太子被廢還能存活已然是嘉惠帝能給的最後庇護, 然而從下旨被廢到不過三日便死于大火。

而當時失火的所有證據, 也都指向了剛剛坐上東宮位置的周沅,嘉惠帝大怒,當即賜了五十廷杖把他貶去了邊關。

本就受傷在身又受了五十廷杖幾乎要了大半條命,再加上奔波一個月才至邊關, 周沅當時也是靠意志挺了下來。

他與嘉惠帝之間又何止是隔閡。

周沅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不可置否語氣似笑:“此事過去很久了, 國公不說,孤都已經忘了。”

不遠處的衙門口,趙郢真默然站在檐下, 榮國公與之對視一眼,将頭又埋得更深了些, 言辭懇懇一陣痛哭:“殿下這些年所受之罪, 老臣萬死難辭其咎,今日特來請罪自首!”

事到如今再後退不可能有活路,依五皇子的性子絕不可能留下他榮國公府,所以若是這麽一點眼淚能換國公府一條活路, 又有何妨呢?

不過他心裏也很明白, 太子比五皇子好不到那裏去,輕易是不會信任他的。所以他也只能賭,若太子要複當年之仇, 就一定需要他。

精明如榮國公,便是到了此刻, 他仍覺得胸中有數。

可他垂首許久也沒能等到回應,心中也琢磨不出周沅是何意,只硬着頭皮在那跪着。

只待那玄色錦袍忽而從身邊掠過,似乎對他的話根本不在意,他也不含糊當即跪轉了身,朝着那背影又是一扶手,這才先表了态:“不管是當初新政一案,還是殿下操心的香典司一案,老臣竭盡所能一定相助!只是有一點還請殿下格外小心,日前六殿下在校場遭遇行刺一事,乃是兵馬司裏插進去的人,老臣昨日在審問燕郊時,他才将此事都招了。”

燕郊雖然已經被斬殺,但他的供詞還在榮國公手裏拽着,有香典司貪墨一事加上火燒大理寺,足夠讓五皇子翻不起身。

這便是榮國公的籌碼。

吧衣48乙六96③但周沅豈會不知,他頓了步子,斜乜了一眼:“那就有勞國公了。”

Advertisement

馬車回往東宮的路上,趙六郎也在宮門口候着。

他抱着一大堆的案卷賬冊,稍稍彎了個腰,然後回禀道:“未免節外生枝,大理寺與都察院緊趕慢趕才将殘留的賬目都核了一遍,臣再與殿下核對一遍,也好早日讓臣回去踏實睡一覺。”

說罷,撩袍就要蹭馬車,予良卻當即攔住,明知故問:“趙大人的馬車呢?”

臣子的馬車是不能進宮的,趙六郎算準了周沅此時要回宮,便在這候着。

從前趙六郎作為周沅伴讀時兩人便無這些講究,他先是一臉驚奇,莫不是還有人在裏面?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最後只能“啧啧”兩聲叫苦:“我這兩天忙前忙後眼都沒合,連馬車都不給蹭一下嗎?”

若是從前周沅是不會說什麽的,但眼下他經常與蘇悠同坐馬車,就是這會人走了裏頭也全是她身上的味道,自然是不便再與外人同坐了。

見周沅都不吭聲,趙六郎不可置信,随後妥協:“行行行,我就坐這邊上不進去了,你們都是沒良心的。”

馬車轱辘在皇宮的甬道裏緩緩前行,與上回周沅被廷杖他親自送着出宮時的境地截然相反,趙六郎心生感慨,覺得這四年過得太過漫長了。

他護着懷裏的書冊,忽然問道:“殿下應該見到榮國公了吧?”今早出門時,他爹就向他打聽太子的意思,他不敢猜測,便也沒有問。

周沅“嗯”了句:“怎麽”

趙六郎道:“殿下今日沒在朝上,沒見榮國公那反水的模樣當真叫一個精彩!如今局勢一轉他倒是知道怕,巴巴得又回來求殿下,可那心裏實際不知道存了多少黑心壞水。”

“他與魏家,陳戟同流合污多年,魏家便是親家也說賣就賣,陳戟的家人更是一個活口不留,如今侍奉了多年的主子也背叛的徹底,像他這樣的老狐貍根本毫無原則忠心可言,殿下當真信他嗎?”

周沅道:“沒有信與不信之言,只有可不可用。”

趙六郎笑了笑,早知道他會如此答,遂順着問道:“那蘇姑娘呢?可有與她說明?”

馬車裏沉默。

趙六郎道:“你們倆關系不是挺好的嗎我聽予良說,昨夜要不是她,殿下這會兒應該受了牽連,興許案子也腰擱置下去。”

上回蘇悠為了幫助周沅,瞞着捐了十萬兩解災情,如今得知榮國公便是害自己父親的人,也能這般理智的相信周沅,便也不由得替她說幾句。

“這種事情不講清楚,感情可是會動搖的。”趙六郎故意道,“不過也無所謂了,畢竟聖上都給你指婚了,若做得太過未免太明顯了。”

馬車已經行至了東宮門口,周沅掀開簾子,極為肯定:“她不會。”

榮國公的事情太過複雜,若此時告訴她,于她不利,也容易打草驚蛇。

趙六郎彎腰作個揖:“行行,知道你們感情好,是臣多嘴了。”

.

榮國公至都察院受審,将舊案當初挪用修建宮殿的銀款事無巨細的都交代了,錢款是內閣批的他也只是負責執行,況且蘇景修官職比他大,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也死無對證,所以并未擔下什麽罪。

倒是香典司一案,榮國公突然供出一些先前三司未曾核實過的一些賬目,他先将自己摘幹淨然後十分巧妙得透露了一些實情。

比如陳戟是內閣首輔的親信,自從新政一案過後香典司大清洗,香稅制度也都是經內閣點頭的才一直沿用至今。又比如每年上繳國庫的銀款前後有兩筆數,初始的一筆是直接交給內閣,核實後再呈給嘉惠帝過目,而前後的數目每年都有差異。

年年香稅都有預算最後入國庫卻年年不同,這種其中暗門不言而喻。

趙郢真聽見此番言語時覺得震驚且荒唐,內閣如此肆無忌憚,為何嘉惠帝絲毫沒有察覺?可心中直覺告訴他,或許并不是沒有察覺而是知道依舊縱容

對于這些供詞,趙郢真不敢直接上奏,幾番斟酌絲毫不知如何下手去修改,這份奏疏若呈上去,他揭得是仙佛金面行得大逆不道之舉,可若不呈,他又愧對自己擔這禦史一職。

但他也知道這份奏疏關系着太子,也關系着與舊案能否繼續徹查下去,趙郢真不敢冒然做主,遂将這份供狀讓趙六郎給了周沅。

周沅拿過後略微掃了一眼,确實如榮國公那日在都察院門口與他表忠心所說的一般,也并未說什麽只讓趙六郎将供狀拿回去,交代無需修改,直接呈上禦前便是。

趙六郎有些不明白:“這份供狀要是呈上去,聖上恐怕又會猜忌殿下,那時候朝臣不一定會站在殿下這邊,當真要這麽做嗎?”

他怎麽也沒有料到這香典司的貪污案竟然還扯上了嘉惠帝,如此一來,事情倒變得棘手了。

堂堂天子國君若輕易便讓臣子問了罪,威嚴何在?嘉惠帝豈能容忍?

到那時候周沅必将站在新的風口浪尖,即便是為了朝堂與那些無辜者伸冤,又有幾人肯冒着砍頭的危險站出來進言?

嘉惠帝肯定不會承認,他不承認那些人自然也不會承認,這份案卷最終會銷聲匿跡。

隐忍四年,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翻身杖,何須又将自己鬧到絕路上。

周沅平靜道:“這供狀若不呈,該死的人就不會死,他們這些人便能永遠躲在後面安然無恙。”

很簡單,若是怕這案子一開始就不該插手。

反過來,想要五皇子承認,這份案卷就必須得呈上去。

趙六郎一臉詫異:“殿下一早就知道?”

周沅沒答,繼續批文。

“殿下若是一早知道就不該行此險棋。”他知道周沅不會不明白越是到此刻越應該提着十二分的小心,才能面對這波詭雲谲的朝局暗湧。

五皇子與陳遂年輕易不好對付,如今榮國公這只老狐貍也不能全信。

趙六郎勸道:“殿下此事可再緩緩,咱們從長計議。”

周沅道:“無需緩,事情總該有個了結。”

.

雖然一半的案件被燒,但就以當下已經核實完的的稅目來看,每年香稅足有二百五十萬兩未進國庫,至于到底是誰貪污銀兩,肯定不止陳戟一個。

趙郢真将奏疏給嘉惠帝,毫無意外嘉惠帝是震怒的,周沅再次将他身為君王的顏面踩在了地上,他恨不得把這些執着與案子的人統統給殺了。

好在太後的壽辰又到了,他才能歇了口氣。

而榮國公雖休職在家,不僅避開了風波還能保存實力,眼下他就安心等着自己的孫女嫁進東宮當太子妃了。

太後賜婚一事早已傳揚開,卻無人叫好,茶餘飯後也多是為蘇悠抱不平。

陳戟與魏家貪污吸得都是百姓的血,他榮國公難道就會清白嗎?況且若不是蘇悠拿出貪污賬目,不是太子堅決徹查他們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眼下憑什麽好處都讓榮國公占盡了呢?

百姓們不理解,在他們的眼裏只覺得太子與蘇悠本該是在一起的。

太後壽宴指明了要蘇悠調制供養熏灸的香粉香丸,雖不知其意,但蘇悠不敢違抗,遂這幾日來一直在鋪子裏忙活。

到了壽宴那日,宮裏也早早得就派人來了,所以按規矩燃完香爐,太後身邊的嬷嬷便将蘇悠給留在了香積殿候着。

宮內燃香有規矩,像今日這種宴席香爐不能斷,宮人會在香爐燃完時重新換一爐,所以太後這是把她當宮人使喚了。

佛堂向來清靜,除了太後平時不敢有人來,蘇悠也得個清閑。

豈料她正在佛像後面添香,便聽見有人将殿門給關起,一陣嬌呼聲忽斷,似是有人被堵住了嘴。

接着便聽見了五皇子的聲音:“你不是要本宮娶你麽,怎麽今日見到我這般躲閃?你大可以喊,把人喊來,也好讓人見見你衣衫不整與本宮在一起的模樣。”

蘇悠在佛像後面,放緩了手中動作,然後頓住屏住了呼吸。

王語然被堵住的嘴被松開,她不敢大聲卻也低低得哭出了聲:“五殿下這般無恥手段,就不怕我榮國公府告訴聖上嗎?”

“也許會吧,但那又怎麽樣?”

五皇子冷眸,手中動作未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