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蘇悠怎麽也沒有想到, 趙六郎堂堂三品少詹事,竟然會被派來萬安。
“蘇姑娘,好久不見。”
趙六郎扶手見禮, 笑得比剛才更甚。見蘇悠這身粗衣打扮, 頗有打趣之味:“蘇姑娘在這萬安看來還挺适應。”
“趙大人安好。”蘇悠忍了忍, 回了禮。
吳知縣見兩人竟然認識也是錯愕一陣,他原以為蘇悠只是與吳仁清認識,沒想到竟然還認識京城裏的官員,而且看起來甚是相熟。
想着連趙六郎都給她行禮, 吳知縣也趕忙揖禮, 問道:“蘇姑娘所來何事?”
蘇悠這才禀了來意, 将發生之事都說了一遍。吳知縣聽完一臉犯難,王乾是正五品比他官銜還大,又怎麽可能會聽他的話。
再看看面前來的這位官員雖然是京城來的, 但說打底也只是是個提舉,既是平級, 恐怕也難插手。
不待他答複, 趙六郎皺眉問道:“這王乾是何人,怎敢如此嚣張?”
蘇悠答:“香典司派下來的人,許是陳戟的手下。”
“這也難怪了。”趙六郎當即往外走,“既如此, 本官替你做了這個主。”
吳知縣還在後頭勸:“趙大人, 那王提舉氣性沖動,你剛剛來此他必不會聽您的勸。”
吳知縣還是說的委婉了,那王乾就如同惡霸一般, 仗着有香典司做靠山,但凡有人敢忤逆必定會遭他教訓一番。
他想着趙六郎這文弱模樣, 若是争執起來必要斷胳膊斷腿,實在得不償失。
趙六郎卻睨了他一眼:“就是因為你這般膽小怕事,才會生出今日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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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知縣當即啞了口。
香司衙門裏,王乾坐在堂上喝茶剝花生,趴在下方的人被施了杖行,也被揍得眼腫臉腫,滿嘴是血,垂着眼皮痛暈了過去,
小吏将他踩在腳底下,端一盆冷水潑下去,激得李淮清醒了幾分。
“在這萬安縣,敢謀害老子的,你是第一個,知道有什麽後果嗎?”王乾嘬了幾口茶,回看向地上的人。
“要殺便殺,你這樣的蠹蟲害類奸邪走狗,最後不過是成為一雙敝屣無葬身之地!”李淮吐了口血水,絲毫不擡眼看他。
王乾最讨厭的就是像李淮這樣的讀書人,但也最喜歡折磨這種自命清高的人。
小吏見王乾的面色冷下,當即朝又給李淮一腳,“知道提舉大人是誰提攜的嗎?京城裏的香典司指揮使是提舉大人的幹爹,香典司背後那是當今的內閣首輔,你今敢害提舉大人,日後想科考入仕,都是做夢!”
吳仁清的死雖然一早就傳回了萬安縣,但後來陳戟貪污以及內閣首輔被抄家貶官,這些後來發生的事還沒有傳到萬安,就連吳縣令也只是收到了公文說朝堂會重新派人來收管萬安的香司。
王乾等人自然也是不知的,所以還會拿着內閣首輔的名頭,來顯威儀。
李淮絲毫不懼,笑了:“倒也不必再重複一遍自己是一條狗。”
王乾沒好脾氣,眼下被李淮這麽一激,當即起了殺心,杯子往桌上一扔:“丢下去喂狗。”
人還沒押起來,堂外有呵斥聲來。
“本官倒要看看是哪個目無王法之人敢私自用刑!”
趙六郎方步走來,不着官服,卻威儀盡在。
他低眸看了人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再看看那正堂處的王乾,定睛問道:“你就是王乾?”
王乾瞧這氣勢以為是哪個大官來了,但見趙六郎沒有穿官服,也就沒有回話,又望了眼身後跟來的吳縣令以及蘇悠,才又坐回了主位。
“你算什麽東西?本官用得着回你的話?”
吳知縣見狀生怕掐起來,遂想上前去解釋一下趙六郎的身份,不料被蘇悠給攔住了。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縣尊大人稍安勿躁,趙大人自然會處理好。”
趙六郎邁步走向前,用腳踢了踢座位面前的花生殼,又看見那桌上到處都濺了水漬,到底沒坐下去。
沒有理會王乾的以下犯上,好言相勸:“把人放了,本官興許還能免了你一頓皮肉之苦。”
“你是什麽官?哪來的官?想插手香司的事,經過了本官的同意了嗎?”王乾坐在那四平八穩,一副傲然做派,“把你官印拿出來給本官檢驗檢驗。”
“口氣挺大。”趙六郎背了過身,朝外頭喊了一句,“顧侍衛啊,把這給處理一下吧。”
來人是太子的親衛,一身暗紅甲手握佩刀,腰挂東宮的金令牌,只一人從外走來,便叫衆人感覺到了一股淩然殺意。
王乾坐直了身,看向來人以及腰間那塊令牌,心中惶然不已。
他雖然有聽說太子已經回了京,可想不明白,太子的人怎麽到這兒的來了?
顧侍衛拔刀指向王乾:“以下犯上,藐視君威,欺壓百姓,按大朔律法,該行六十杖。”
“大人明察,李淮放毒藥在下官飯菜裏,下官才是受害者。”
太子親衛至此王乾不敢不慫,方才還挺腰仰面的跪在地上,求饒比誰都快:“他謀害下官的性命,下官不能不嚴懲。”
廊檐下,蘇悠将罪狀與前幾日與王乾買香料的字據都遞給了吳知縣,後者看了一眼,又看向蘇悠。
“蘇姑娘……”
“遞上去吧,王乾一日不除,萬安縣的百姓便一日要受苦,若是錯過,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吳知縣知道蘇悠的意思,如今萬安的事都驚動了太子,他若再唯唯諾諾,恐怕也烏紗帽不保。
他上前幾步,将罪狀遞給了顧侍衛。
趙六郎也拿着瞧了一眼:“得,我也算是蹭上蘇姑娘的福氣了,這事不用我再費心費力了。”
他被周沅派來萬安,就是要徹底除根陳戟他們的餘黨,在路上時他還在苦惱要從哪下手比較利索點,沒想到一來就遇見蘇悠,她還提前幫自己做好了這些活。
趙六郎覺得松快至極,原是覺得被派來這麽遠會無聊沒勁,眼下有蘇悠在,倒是不那覺得了。
王乾被押了下去,顧侍衛還沒來得及向蘇悠揖禮,就見她走上前要去扶李淮,頗是關切的問道:“還能不能走?我帶你去找大夫。”
李淮受了杖行,那幾十杖讓他已經站不起身,他趴在地上看着蘇悠,不感覺身上皮肉之痛,心中只剩了感激之意。
蘇悠與面前這個官員是認識的,是她帶着人來幫他,也将王乾給落了罪。
他顫顫巍巍地起身,給蘇悠道謝,然後道:“蘇姑娘今日之恩李淮沒齒難忘,只是我如今已是待罪之身,還請姑娘回去吧。”
王乾固然該死,可他試圖下毒害人是真,亦是犯了罪。
蘇悠看了眼趙六郎。
他眼眸流轉在兩人之間,然後發話道:“昂,此事尚沒有人證能證明,待你身子好全了再領罰也不遲。”
李淮卻固執道:“犯罪便是犯罪,沒有包庇一說。”
蘇悠伸手去扶他:“先回去吧,大家都很擔心你,等你日後好全了再去請罪不遲。”
她從前挨過二十杖,再清楚不過這仗刑板板皆是往實了打,以李淮的現在這模樣來看若不處理好,這以後恐怕行走都有困難。
李淮怔在那,由着那柔軟的纖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試圖讓自己的身子倚靠在她的身上,眸子裏也滿是擔憂之意,他陷進其中,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趙六郎在一旁瞧着覺得不妙,但也有些幸災樂禍。
顧侍衛看着兩人攙扶出去的背影,又回看了趙六郎一眼,突然道:“趙大人,回殿下的信……你寫吧……”
這兒的情形,他不知如何下筆,也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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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乾一事處理的很快,中午沒能吃成了接風宴,晚上續上了。
找人想,沒有探尋不到的,何況還是他在意之人呢?”
蘇悠撇開頭:“……”
“來時便已經知道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能把顧侍衛派給我麽?”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趙六郎來萬安是意外,但在他來之前周沅的人便探到了蘇悠來萬安的消息,因為抽不開身,便先派顧侍衛來了。
蘇悠出來有一會兒了,尋不到人的阿俏也找到了酒樓裏。
她很擔心蘇。雖說萬安縣的百姓都淳樸從來不作惡事,但蘇悠卻莫名被京城來的官員邀請吃飯,她怎麽都放心不下。
想着,萬一又是王乾那樣的人蘇悠大抵要遭殃。
向掌櫃打聽,二人在雅間,當即沖上來,把門踹開。
擡頭便見趙六郎要和蘇悠舉杯,她二話不說奪了趙六郎手中的酒杯:“我替她喝!”
蘇悠壓根來不及阻止,阿俏又端起酒壺倒連續灌了自己好幾杯,然後看向一臉懵的趙六郎,拍桌道:“這下你滿意了?不許再欺負蘇姐姐了!”
趙六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這個勇猛的姑娘,問蘇悠問:“你認識啊?”
蘇悠點頭,便要去拉阿俏。
哪知根本拉不動,她甩開蘇悠的手,走上前,惡狠狠地盯着趙六郎,然後揪住他的衣襟:“你們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貪貪貪,就知道貪,他們連飯都吃不飽了,你知道嗎!”
阿俏因為王乾作惡憋屈了很久,眼下扯住趙六郎的衣服發洩似的,怎麽都不肯松開。
趙六郎一臉委屈:“姑娘,我今日可是幫你除了惡人,你應該感謝我。”
阿俏罵他:“感謝個屁!你就是那個大惡人!”
然後揪着趙六郎好一通罵,任蘇悠也在旁邊解釋也沒用,因為阿俏這會兒已經酒意上頭了。
她看着兩人罵着解釋着,莫名其妙纏打在了一塊兒,然後一拉一扯之間,意外的親上了。
蘇悠:“……”
趙六郎:“……”
蘇悠靜默片刻,拉起阿俏,然後道:“趙大人,這是吳知縣千金,你有馬車,煩你送一趟吧。”
雖然有使壞之意,但阿俏喝醉了,确實需要馬車送回去才安全一些。
她也知道趙六郎是正人君子,絕不會做出什麽趁人之危的事情,左不過是想讓他也窘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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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惠帝近來身子好轉了很多,因為有榮國公這個先例在,加上有趙郢真等人坐鎮,朝堂裏無人敢再生事。
而周沅也就以送行老将軍去西北邊境為由出了遠門,然後行至一半便改了方向。
他也就比趙六郎晚了六七天,顧侍衛确定人在萬安且平安無事之後,第二日便返回去接應周沅。
豔陽高照,漁船緩緩行進,甲板上的幾個漁夫面對這突然贈來的金元寶,開始懷疑人生。
這萬安最近怎麽了?怎麽這麽多達官貴人往萬安縣跑了?
百思不得其解,但如同先前一樣,臨下船時,又贈了十來斤腌過的海貨給乘船的客人。
周沅看着那一堆腥味十足的魚蝦,婉拒。
那幾人卻勸道:“貴人您就收下吧,先前乘船的姑娘一嘗就喜歡上了,我們也送了些,雖寒碜可能配不上您的身份,可要說海貨獨我們這的最鮮亮。”
周沅頓住:……
她喜歡吃?
不假思索,回了頭,雙手接過了那大十幾斤的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