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萬安縣也設有香司, 主要就是收管香料,而看倉庫的人還是陳戟當初調派下來的。
蘇悠與阿俏來到了倉庫,剛好今日管理倉庫的提舉王乾在, 他本就不喜歡吳縣令, 看見阿俏來更是沒好臉色。
“阿俏姑娘你來此地做什麽?莫不是又大發善心要來替那些鬧事的百姓求情?”
萬安的香稅賬冊是在縣衙, 但具體的稅收卻不由吳縣令插手管制,香稅徭役每年增加,百姓們叫苦,阿俏自然看不下去, 與百姓來鬧過幾回。
王乾仗着自己是京城派來的人, 說話極為嚣張, 長得肥頭大耳,八字胡,一副油膩之相:“本官可是聽從的是聖上之命, 你若要為那些刁民來與本官胡攪蠻纏,休怪本官手下不留情。”
說話時, 王乾又擡頭望向了蘇悠。
此刻的蘇悠雖穿着粗布衣, 但依舊掩不住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王乾毫不掩飾地從下到上打量着蘇悠,為她膚白貌美略驚豔的容色,看怔了眼。
萬安縣何時有這樣的絕色女子了?他怎麽不知道。
阿俏瞧見了他猥瑣的目光, 覺得惡心至極, 走前幾步擋在了蘇悠的身前,從懷裏拿出蓋了印的特許文書:“我今日來是來買香料,你可看清楚了!”
王乾回神, 轉而看向阿俏,譏笑道:“阿俏姑娘可別開玩笑了, 能到這裏來買香料的只有香料鋪的掌櫃,這萬安縣裏可有香料鋪啊?”
蘇悠上前:“提舉大人是否也糊塗了呢?若非不是香鋪采買,吳大人又怎麽可能允許蓋印這張文書呢?”
官服香料材自來只賣給商鋪,能蓋印便也說明是有商鋪向官府申請了。
王乾面色一頓,從阿俏手裏拿過那張文書,看了一眼,然後問蘇悠:“你要買香料?你這兩個鋪面可都到府衙落印了?”
蘇悠道:“自然。”
“呵!”王乾又笑道,“倒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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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蘇悠眼色如同在看傻子,會想到在萬安這種窮山惡水之地,開香鋪與香料材鋪簡直腦子有病。
“你腦子才有問題,你全家都有問題!文書拿過來了,你敢不賣,我讓我爹上書參你!”阿俏撸起了袖子,一臉憤怒。
“喲,好大的威風!”王乾壓根瞧不上阿俏這點威脅,反倒樂了,“你們求人辦事就這态度?本官還就告訴你了,要買可以,你們得雙倍價格!”
阿俏氣得差要沖過去要與他們打架,好在蘇悠及時拉住。
“你讓我過去,我不打死他們!”
蘇悠勸她:“他們人多,你若上去,吃虧的也是咱們,你冷靜些。”
言畢,走上前問道:“只有雙倍價格,提舉大人才同意賣嗎?”
王乾負手,一臉得意:“本官向來說一不二說一不二,你若能拿出這些錢,本官今日就賣你香料,親自派人給你送過去,如何?”
“可立字據為證?”
“你若要,本官也親自給你寫!”
阿俏看得急了,直言道:“蘇姐姐,別跟他買香料,他就是個毫無底線吸人血的貪官污吏!”
蘇悠拍手安撫她,轉而拿出面值五百兩的銀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好!”王乾看見那銀票眼睛都直了,完全沒有想到蘇悠竟然當真能拿出這麽大一筆錢。轉頭喚旁邊小吏:“去給本官拿筆墨來!”
不消一刻鐘,買賣的字據立好了,蘇悠親眼看着王乾在上面蓋了官印,又在吳縣令那裏拿來的文書上也加蓋了,流程步驟一個不差。
王乾揣着那銀票,戀戀不舍地望着蘇悠離開的背影,笑地有些陰邪:“去看看,那女子什麽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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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被幾個小吏送到了縣衙,蘇悠再從那運回鋪子。
阿俏實在不明白蘇悠會聽王乾的話,回去的路上悶了一肚子氣。
蘇悠晃着手裏字據,安慰她:“放心,有這個在手,這些錢他到時候都會吐出來。”
“蘇姐姐你不明白,那王乾就是卑鄙小人,吸老百姓血的大惡人!這樣的人留在我們萬安,人人唾罵!你怎麽就讓他平白占了這麽大便宜,受他欺負!”
“我知道他是欺壓百姓的惡人,但眼下我确實需要香料材,否則這個香鋪沒辦法開。但是你放心,我并沒有平白讓他占便宜,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阿俏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一邊又去幫蘇悠去搬香料,因為數量确實有些多,她便要去找人來幫忙 。
正巧遇見學堂裏的先生李淮,因為阿悄沒去學堂他特意來找她的,阿俏二話不說直接拉他來幫忙。
李淮身穿一襲水墨長衫,眉眼修長煥光,是個白淨書生樣貌。
他邊走邊勸:“事無始終,無務多業,你這學堂不來,成日去忙別的事情都是無益。女子求學,可明是非知禮儀,你這樣躲懶,将來走出萬安該如何自處?”
阿俏煩他這樣:“哎呀李先生,這些話你課堂上說也就算了,現在需要你幫忙呢,快點快點!”
“诶……你別推我……”李淮被推着往前,不慎撞到搬香料的蘇悠,他急忙扶手道歉,“抱歉姑娘,可有受傷?”
“無礙。”他擡眸見瞥見蘇悠手背被木箱蹭傷了一道劃痕,卻見她毫不在意地垂下手,連看都不看一眼。
阿俏沒瞧見,忙着介紹道:“李先生這是蘇姐姐,她從京城來的,在我們這開香鋪,你一會兒要幫忙搬一下哦。”
李淮扶手見禮,沒有拒絕。
方才不小心将人撞了,此刻又聽阿俏說人是從京城來的,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蘇悠。
見她搬着重物,便要過去接手:“既是阿俏的朋友,在下沒理由不幫。”
蘇悠有些不想麻煩人,阿俏便道:“蘇姐姐放心,他一天到晚都閑得慌,讓他鍛煉鍛煉也好!”
多一個人幫忙,香料材很快就運到了鋪子裏。李淮知道蘇悠要開香鋪,雖有些意外,但回來路上聽阿俏說了與王乾買香料材的事,倒是好奇的問了一句:“蘇姑娘為何要在此開香鋪?”
在萬安縣開香鋪絕不可能是奔着盈利而來的,而且還不遠千裏從京城來此。
阿俏搶先回答:“蘇姐姐可厲害了,她會調香,而且還是葉氏香方,将來還要把調制好的香賣去別的地方,來幫助咱們萬安的老百姓!”
蘇悠道:“萬安盛産香料,在此處采買香料能省去不少來往成本。至于法子能不能成,還要看以後。”
聽完此話,李淮眸裏又多出一分欣賞,對于蘇悠越發好奇了起來。
他看着蘇悠忽然問:“在下先前倒是有聽說,現如今京城裏最有名便是葉氏香方,蘇姑娘莫不是就從那兒來的?”
葉氏香方不僅在京城裏火,其名聲也傳到了不少地方,就連這麽偏遠的萬安縣都已經知道了。
李淮看向蘇悠,又笑:“據說那葉氏香方的唯一傳人也是一位姑娘,這京城女子倒真是深藏不露。”
蘇悠知道李淮那眸中之意,她沒有否認,只是頓了頓,問道:“先生可知吳仁清?”
李淮笑倏然斂下,頓了頓:“他,是我老師……”
阿俏也垂眸道:“吳大哥是我們萬安縣第一個能進京趕考的士子,也是我們萬安縣的大恩人,只可惜幾個月前冤死在獄中了。”
吳仁清的死早兩個月便已經傳回了萬安,對于萬安百姓來說打擊不小,尤其是李淮。他是吳仁清一手帶出來的學生,感情頗為深厚。
李淮怔了一會,擺放好最後一箱香料,然後回頭看向蘇悠:“姑娘怎麽也認識老師?”
蘇悠沒有隐瞞:“吳大哥是我父親的學生,他如今不在,他想為萬安百姓做的事,以後便由我來替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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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悠的鋪子離她住的房子有些遠, 今日忙得晚了些,回去時就已經天黑了。好在把房子借住給她的村民心善,早早就在屋子前挂兩盞燈籠,不至于讓她抹黑找不到路。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卻發現裏面的東西有被人翻過。
雖然都放回了原位,可東西到底還是被她發現挪動了。翻了她的箱子,衣櫃,甚至床頭枕頭被子都被掀開過。
她來這萬安也有一個半月了,在今日之前一直都相安無事,偏偏今日買完香料就開始被人盯上。
也不難猜到是誰,她将屋內的門窗都鎖好,然後來到書案前鋪好筆墨。
按照吳縣令之言,京中派的人再有兩日便能到,不管來的是誰,她都應該把王乾等人壓榨百姓的罪證提前寫好,然後再把今日買香料材的字據夾放在一起。
不管何時,簽字蓋印的字據都是最有力的證據,或許不能致死,但陳戟派的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已經進入了深秋,若是還在京城,該要穿厚衣服保暖了,但萬安這個地方的氣溫似乎四季都這般宜人 。
蘇悠洗漱完正要躺下,瞥見窗外頭忽有人影晃蕩,她警惕地從枕頭底下拿出匕首,那人卻忽然開口:“李淮,冒昧前來打擾姑娘,實在有事想問。”
蘇悠沒出門,只在屋內答他:“何事?”
“還請蘇姑娘告訴我老師.....他是怎麽死的?”李淮說得艱難,“是不是因為賬簿一事?”
萬安香稅賬簿有問題這件事,除了吳仁清李淮也知道一點,他也知道先前曾經有兩批人來過了萬安,都是為了賬簿一事而來。
而蘇悠說吳仁清是她父親的學生,他便也知道蘇悠是前內閣副相蘇景修的女兒,他遠在萬安對京城的事一無所知,只希望蘇悠能夠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蘇悠卻沒打算告訴他實情,只委婉道:“京中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吳大哥是無辜受牽連。”
李淮見蘇悠有意隐瞞,也沒再多問,朝裏作了一揖:“多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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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鋪開張了幾日,倒是讓平日沒幾人的街道變得熱鬧了起來,除了新奇來湊熱鬧的,許多婦人都是被蘇悠鋪子外貼得招工告示吸引來的。
這裏的男子外出勞作,婦人們便只能在家帶着孩子偶爾去做些短活,勉強度日,眼下突然聽見蘇悠鋪子裏有活幹工錢還不低,便争相而來。
因為制香有許多種工序,除了挑揀原料以外還需要煮、炒、蒸、炙、炮、焙、搗香、收香,窖香。而調制好的香又有凝合香、佩熏香,塗傅香……種類繁多,蘇悠一人根本忙不過來,所以以她打算手把手教會大家,将葉氏香方好好傳揚下去。
這頭做工的事情都安置好,蘇悠便要去與吳縣令商量一下漁船運貨的事,但她還沒來得及換身衣服,阿俏火急火燎的來尋她。
“蘇姐姐,李先生在王乾的飯菜裏下藥被他們發現了,眼下被他們拖起來刑打,王乾他們心狠手辣,李先生落在他們手裏會被打死的!我爹他這會兒又不在府衙,我找不到他人……”
阿俏急得快哭了,她也不知道一向木讷只知講大道理的的李先生突然就動了害王乾的念頭,敢在他們的飯菜裏下藥。
蘇悠也心下一頓,李淮那晚來找她問吳仁清的事,分明是早就猜到了冤死的原因,可當時雖然她沒有告訴他實情,卻也沒有否認,所以他才會一時沖動,要找王乾等人尋仇。
思忖了片刻,心知找吳縣令怕是無濟于事,能救李淮的只有今日京城來的人了。
這個時間怕不在府衙,便是去酒樓擺接風宴了。
蘇悠不敢耽誤,與阿悄分頭去找人。
聚香樓裏無甚賓客,但樓下幾個小厮候着,見蘇悠要進去,攔下問了話。
蘇悠道:“事情緊急,我要向吳大人與京城來的大人禀報香司提舉王乾中飽私囊,欺壓百姓,眼下還将李先生私自關押用刑!”
小厮是吳縣令身邊的人,也通過阿俏見過幾回蘇悠,聽她這麽一說不敢再攔,領着人就進去了。
樓上雅間裏,吳縣令畢恭畢敬地正在招待京城來的官員,那人不着官服,一身月牙長袍,身形颀長。
蘇悠覺得這背影很是眼熟。
不待她開口,那人轉過身來,看着她又驚訝又驚喜。
蘇悠也愣在那。
這最愛含情帶笑的眉眼,不是趙六郎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