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許南珩意識是清醒的,他扶了一下方識攸的胳膊,想自己站着。但方識攸沒松手,繼續圈着他,說:“你別動,緩緩,這裏海拔比拉薩還要高一點。”

他這會兒心怦怦跳,呼吸也費勁。

方識攸在觀察他,同時手掌在他後背順着,引導他:“你剛才坐起來的時候坐猛了,稍微有點高反,沒事,你正常呼吸,別着急。”

輕微的高反不需要吸氧,方識攸也不太想他一出現不适就吸氧,那不是長久之計。方識攸的個頭比他稍微高一點兒,大概高出三四公分的樣子。

“怎麽樣?”方識攸垂下頭看他。

“啊?”許南珩其實好多了,“還、還行,我心跳這麽快是正常的嗎?”

方識攸看看他,說:“高反是這樣的,會心慌,你先在車裏坐會兒,等我一下,我回去拿兩個氧氣罐。”

“用不着吧。”許南珩說,“從格爾木到拉薩,過昆侖山口的時候也沒吸氧啊。”

方識攸強行握着他胳膊把他扶回車裏,很認真地看着他:“許老師,聽大夫的話,用不用的,先備上。”

“我不是不聽話,我覺得你大清早這麽來回跑的……”

“不費事。”方識攸打斷他,“等我會兒。”

說完就走了,許南珩把座椅靠背調直,靠着。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當然知道要聽大夫話,比如他爸,體檢完了大夫一句‘你最好戒煙戒酒’,比他媽叮囑幾十年都有用。

這世界上你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但不能不聽大夫的話。

許南珩撫了撫胸口,怪了,方大夫走了,心跳就平緩了。他擡腕看表,黑屏的,還好Apple Watch已經沒電了,不然剛剛在方識攸懷裏必然瘋狂震動。那屬實是有點尴尬。

從醫院到學校,步行往返不過十二三分鐘,他從前擋風玻璃看見方識攸拎了個袋兒走過來。方識攸走到車邊,把袋子放進後座,說:“兩個一次性氧氣罐,食堂裏還有塊雞蛋餅也給拿來了,稍微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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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識攸還帶了個小血氧儀出來,給他測了個血氧,确認血氧沒問題他才放心。

“謝謝啊方大夫。”許南珩從車裏下來,說,“我上樓洗漱一下先。”

“別爬樓梯,你剛剛高反,高原爬樓和平原爬樓不是一個概念。”方識攸指了下教學樓另一邊的牆根,“那兒有個水龍頭。”

幸而昨天行李沒搬完,他的洗漱包在後備箱裏,牙刷牙膏都在裏面。許南珩潦草地洗了一下後嘗試深呼吸,感覺好多了。

走回車邊的時候,方識攸戴了副墨鏡,扭頭和許南珩撞上視線。

方大夫敞懷的格子襯衫裏面是一件黑色短袖T恤,深色牛仔褲和運動鞋,坦白講這分明就是程序員穿搭,但這大夫盤靓條順的,穿起來就是看着順眼。

許南珩咳嗽了下轉移注意力。

“我開吧。”方識攸說。

“行,上車吧,車鑰匙就在車裏。”許南珩去副駕駛,從手套箱裏拿出自己的墨鏡也戴上。

不是耍酷,高原地界白天真的刺眼。

許南珩的墨鏡是高奢品牌,他媽媽送給他的,到底是三代從商的品味,他媽媽在京城富太圈裏混跡多年,看過不少好東西,給她兒的打扮自然是貴氣十足。

導致方識攸呆愣地看了他一會兒。他茫然地問:“怎麽了方大夫?”

“挺帥。”方識攸坦然評價道。

許南珩笑了下:“我媽給買的,她比較會挑這種配飾。”

“我是說你挺帥。”方識攸解釋了一下。

“……謝、謝了。”許南珩說。

“要不先吃了再走?”方識攸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在車裏吃東西。

許南珩“噢”了聲,想起後排的蛋餅,伸手去夠,說:“沒事兒,我兜着吃。”

蛋餅被一張油紙包着,方識攸嘆了口氣,又把安全帶解開,脫下襯衫。許南珩一楞:“你熱啊?”

“不是。”方識攸把襯衫一抖,蓋在他大腿上,“這麽兜着吧。”

感情這是拿襯衫當餐巾了,許南珩這回真的詫異:“別別,不至于,我都二十五了我吃個蛋餅能往下漏嗎?”

方識攸扣回安全帶,看着他。雖說這倆人在對視,但在墨鏡的阻擋下,視線無法相撞,看不見眼神只能看見表情。

大概是眼睛被遮住,大夫的笑泛着些痞氣,說:“不是不信任你,許老師,回憶一下昨天你從縣城開過來的那個路況。”

啊。确實,許南珩想起來了,山路颠得險些給他腦漿晃勻。

“那也不能用你衣服啊。”許南珩準備還給他。

“沒事兒。”方識攸挂擋起步了,“醫院有洗衣機,學校沒有。”

“……”許南珩沉默了。

從村子開向縣城的路,許南珩覺得像是有一只鳥,抓了只特別重的耗子,飛得特辛苦,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不過方識攸開車挺穩的,他應該是擔心許南珩會吐,所以開得挺慢。三個多小時後,總算進了縣城。

縣城的客車站旁邊是個市場。下車後許南珩在垃圾桶旁邊拎着方識攸的襯衫狠勁兒抖了好幾下,其實他沒漏下來多少蛋餅渣渣,但畢竟是人家的。

方識攸接過來穿上,還是敞着懷,兩個人身材相仿,許南珩這位小公子在京城養得皮膚嫩白,方大夫這麽些年在西藏也沒曬黑,倆人走在市場裏吸引了不少目光。

去山南市的車次很多,而且客車站和市場近,方識攸不着急,先帶許南珩來買墊褥。倆人高馬大的,進店的時候還要稍微低頭。

老板娘笑吟吟地看着倆人,養眼,問他們要什麽樣的,幾米的床。這給許南珩問住了,他不知道啊,遂看向方大夫。

方大夫說:“一米五寬的床。”

老板娘又問,要什麽棉的。許南珩哪懂,又看方大夫。

方大夫說:“普通棉花就行,給三條,再要兩套被罩床單,加一對羽絨枕。”

挑好了之後老板娘的兒子幫着兩個人一起搬去車上,塞進後備箱,許南珩覺得這趟結束了,剛要上車。方識攸哭笑不得地叫住他:“許老師,就走了?”

“東西買好了不走嗎?”許南珩握着車門把手。

方識攸笑得相當無奈,低了下頭,說:“你還要買電插排、小太陽、加濕器、小電鍋、吹風機……”

“……啊。”許南珩迷茫地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方識攸:“沒說完呢,洗衣液香皂洗發水要買吧?”

“要買。”

“方便面零食速溶咖啡你也要買吧?”

“要買。”

許老師終于痛苦地認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是許少爺,尤其是當這輛車再也塞不下東西,并且車頂也用行李帶綁滿了之後,許老師又一次把求助的視線放在了方大夫臉上。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方大夫會有辦法。

方大夫也确實有辦法,他在市場門口撓了撓頭,墨鏡挂在領口,蹙眉尋思了會兒:“這樣,你在縣城找個地方等我,我先去山南把我皮卡開過來。”

“我送你去得了。”許南珩說。

“不用,折騰什麽,一來一回的,我坐客車去很方便。”

許南珩沒強求,點頭嗯了聲。客車站就在市場旁邊,方識攸揮揮手說先走了,走出一截兒又折回來,許南珩還沒上車,靠在車門上搜這附近有什麽吃的。

一擡眼,見方大夫小跑回來,許南珩笑了笑,問:“落東西了?”

“不是。”方識攸停下,微喘,掏出手機,“加個微信,回頭找不着你。”

“哦對。”許南珩點頭,這茬忘了。

許老師的頭像是他家養的虎斑貓,坐在四合院牆頭的瓦片上,許南珩當時踩在凳子上拍的。

方大夫的頭像是有一回過可可西裏,拍到的一只藏羚羊,藏羚羊恰好看向了方識攸的鏡頭。

“走了。”方識攸說。

“去吧。”許南珩收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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