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14.
VIP貴賓室裏一瞬間的沉默被許西棠的手機來電打破, 她因為背對着化妝桌站定,一只手撐在桌子邊緣,這麽一吓, 手差點摸空, 幸而她反應快, 沒有很失态。
晏玉如的來電有時候總那麽不合時宜, 比如現在,害她好糗哦,不對……她為什麽要覺得糗呢?
店長親自送了冰美式來,晏西岑沒走, 他端着咖啡淺啜了一口,半眯起眸端詳了貴賓室兩秒, 随後他走進來, 坐到沙發上,雙腿交疊。
他喝咖啡的姿态從容爾雅,一舉一動都透着金錢的味道, 比如他左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The Grandmaster Chime,淺灰色調襯衫上佩戴的Montblanc鑽石袖扣, 一切都讓人生出他手上那杯普通的冰美式咖啡也跟着變得好貴的錯覺。
手機裏晏玉如帶着一絲絲抓狂的音調将許西棠拉回現實,她将目光從男人身上移開。
嗯, 他是被Dreamland大中華區總部以最高規格要求清場接待的重要客戶,申城唯一一家Dreamland門店為他清場, 他當然有權随意出現在門店的任何位置, 如果他高興,他可以勒令她出去, 而不是她趕人。
“棠寶啊我跟你講件事哦你現在到Dreamland門店了嗎?我給你借了套Dreamland春夏迷霧系列高定小禮服,你懂的, 我的面子,想借哪件就借哪件穿啊,不借我就買,本來吧我給你借了一套超适合你的藍色仙女裙哦,然後剛才品牌方高層忽然打電話來給我道歉說這件禮服有個女明星今晚要穿,我氣死,我就找我姑,然後我姑也說那件小藍裙她得賣嘉柯傳媒老總一個面子這禮服要借給嘉柯一個女明星穿,呃……實在不行咱換一套高定吧哈哈?我記得門店裏有一套淺黃小禮裙,一樣是迷霧系列高定,也超級仙的,寶兒你穿那套好嗎嗯?”
許西棠握着手機腦子瞬間當機了三秒,她觑了眼正在喝咖啡的晏總,轉過身壓低嗓音回道:“你不早說哦大小姐?你說的那套藍色小裙裙我穿身上了,一個sales拿給我穿的,她們做事這麽馬虎哦?你知道這家門店現在為一個重要客戶清場嗎?離譜的是他們放我進來了,現在又把禮服給錯人,也是很厲害了,這家門店個個都是人才。”
“所以現在怎麽辦?我脫掉嗎?我沒問題啊,就怕那個女明星不肯哦,畢竟我穿過了,她要是嫌晦氣不關我事哦。”
“啊?清場這事兒沒人跟我說啊,你等下,我問我小姑先。”
“……啊?喂?”
那邊挂了,許西棠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藍色小禮裙陷入一種十分尴尬的境地。
其實她本人對于出席這種晚宴一類的場合倒不是非要穿高定禮服才能去,有時候她也穿高定成衣,總之這種場合意思意思也就得了,又不是去走秀,沒必要太隆重穿得像只孔雀上趕着去現場開屏似的。
晏西岑擡手看了眼時間,似乎時間不早,他是大忙人,不會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他起身走過來,将咖啡杯放在她的化妝桌上放着,因為貴賓室裏只有化妝桌适合放杯子,而且她旁邊正好有個垃圾桶,适合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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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紙巾擦了擦手,将紙巾扔進垃圾桶,這時候他似乎想抽煙,不過好像是考慮到她在,他似乎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她看見他将銀制火機又放回兜裏。
這時店長匆匆敲門進來,掩飾起驚慌極力鎮定道:“我們很抱歉許小姐,您身上這套禮服是給另一位客戶穿的,她們搞錯了,萬分抱歉,您可以去投訴我們辦事不利,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請您換其他高定穿呢?是這樣的,迷霧系列的高定我們門店還有三套,您可以任意挑選。”
“啊,沒問題,那我現在脫。”
許西棠很幹脆,她剛要進換衣間,卻聽見隔壁噼裏啪啦一陣,應該是有人打碎了什麽。
店長滿頭大汗,兩方客戶她都得罪不起,這時門外一個sales戰戰兢兢從那間貴賓室出來,一只手似乎受傷了,手上包着紙巾。
晏西岑一言不發走到隔壁,不多時他已出來,而許西棠還穿着禮服站在門口湊熱鬧,不過那間貴賓室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許西棠退回去,關上門,等待sales拿另外三套高定過來。
五分鐘後sales敲門進來,許西棠已經褪下那件藍色小禮裙,她穿着自己的休閑套裝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不過她有留心隔壁的動靜。但隔壁貴賓室卻沒再傳出什麽奇怪的聲音。
sales捧着禮服送進來的時候,晏西岑正好從隔壁貴賓室出來,他靠一面牆站在走廊過道上,慢條斯理地取出一盒香煙。
她不知為何沒有立刻關門,而是看着他。
晏西岑側着臉,點煙的姿态慵懶随意,帶着幾分冷淡和不耐煩,不經意間,像是察覺到什麽,他往她這裏看了一眼,她心跳頓時砰砰砰,沒敢說話,正要去關門,晏西岑忽地咬着煙猛吸一口,他看着她,吐出一口煙霧,就像獵手在盯着一件屬于自己的獵物,她一驚,心裏蕩起漣漪,有不安,但也有那麽一絲絲的愉悅……他的目光冷淡深邃,卻很勾人,這樣勾人的目光據說連一只狗看了都會覺得對方已經愛上了自己。
有時候他身上還挺有渣男氣質的,而且是那種看誰都深情又誰都猜不透他愛不愛誰的那種渣男。
她在這一刻生起這樣一個念頭,然後在對上他的目光那一刻迅速移開,他的目光太危險,她不敢繼續了。
sales替她去關門,但晏西岑已經走到門口,他的指尖夾着香煙,猩紅的火苗像黑夜裏動物發光的眼睛。
“給她穿原來那件。”
sales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地張了張嘴,在臉上浮起笑,小心翼翼地說:“什麽?晏先生是說……那件迷霧森林讓這位許小姐穿嗎?可是那件禮服是給……”
晏西岑已經走進來,我行我素地拉過一把椅子,沒有煙灰缸,他将香煙摁在椅子的金屬扶手上碾了幾下,火星覆滅,他将煙頭落在冰涼的地板上,用鞋底繼續碾壓兩下,這一套動作下來,sales直接沒敢說話,許西棠也是。
其實他的行為做起來并不暴躁,甚至是慢條斯理地,但卻讓人能看得出來他今晚有點不耐煩,至少比平時的心情不好了一點點。
“晏叔叔,其實我穿別的也沒問題的。”許西棠真誠地說。
晏西岑看着她:“既然你穿哪件都沒問題,那就這件。”
“……可是,你的女朋……”她嘴一燙,差點說出內心真實想法,“可是你的女伴要穿,你知道她可是很紅的,時尚資源又一向遙遙領先,碾壓其他小花,而且一個時尚資源超好的女明星要穿高定去參加什麽晚宴啊紅毯啊一類的活動,工作室肯定提前在網上放出物料了,大家都盯着她呢,她如果不穿原本定下的那件衣服去現場,這會被對家和黑粉瘋狂嘲諷發通稿猛黑的,我因為不是女明星不會有人關注我穿什麽,所以……”
晏西岑耐心地聽她說完,慢條斯理地調整着鑽石袖扣,笑着問她:“她被人黑,和你有什麽關系?你是她的粉絲?”
許西棠嗫嚅了一下,低頭說:“粉絲倒算不上,路人粉吧,她有部偶像劇去年好火的,我還模仿她在劇中的穿搭穿過一兩回呢。哦對了,你把衣服給我穿,她如果因為禮服的事情被對家嘲諷,肯定跟你發脾氣,啊你別誤會,我不是挑唆你們之間的關系,我……”
啊啊啊她嘴忽然變得好笨啊!
她只是想說晏西岑怎麽也幫過她她應該感恩而且女朋友被對家黑跟他發脾氣不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嗎?她只是想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畢竟沒必要對吧。
但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她酸溜溜地在離間他和寧禤微,而且她簡直茶裏茶氣的得了便宜還在賣乖。
她怕越說越黑,于是閉了嘴。
雖說隔壁早已沒了任何動靜,但她總覺得寧禤微是因為原本要穿的禮服被別人穿了而發了火并且耍大牌刁難櫃姐,剛才受傷的櫃姐就是證據。
不過這些都來自于她個人豐富的想象力二次加工,實際上那位受傷的櫃姐是自己不小心被碎片割傷了手指而已,而且只是破了點兒皮。
晏西岑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上位者的姿态總令人自發地想在他面前服從,sales不敢自己決定,于是即刻叫來了店長。
店長精着呢什麽也沒說。誰有權決定這件衣服讓誰穿她心裏門兒清,于是二話不說立刻就讓人将那套迷霧森林高定重新又送來,并且這一次為許西棠安排了專業的明星造型師替她做造型,以至于匆忙趕來的Katia還得和明星造型師搶活。
Kitia有間個人工作室,排隊預約找他做造型的明星一大堆,不過Kitia很挑,資質太差的藝人他不接,也不和藝人簽合約,總之就是随心所欲想接誰的單子就接誰的單子,畢竟家裏有錢的富二代有資本拽。
Kitia氣定神閑地在一邊看門店找來的那位也很有名的造型師拉拉替許西棠做造型,不過Kitia因為在圈子裏太有名了,以至于拉拉在他面前根本放不開手腳。
“做披發吧?”拉拉一邊問一邊打開工具盒,拿出一支發夾,“這套小禮服很适合披着發。”
許西棠沒什麽意見,點點頭,但Kitia不肯,他過來扒拉了兩下許西棠的頭發,和拉拉說:“哎呦拉拉老師,你做了多少次造型了還沒點兒水準,這套小禮服明明更适合做公主盤發,啊呦這種亮晶晶的發箍也不要戴,這件禮服就已經很仙了,這種發箍再戴上顯得渾身都俗氣,你有帶蝴蝶結麽?墨綠色或黑色百搭啦,盤發後搞個蝴蝶結上去,配鑽石耳鑽,直接就是仙女下凡啦。”
拉拉于是給許西棠做了個公主盤發,今晚的造型完全是按照Kitia的建議做的,別說,大造型師就是有兩把刷子,一整套妝造下來許西棠的美貌已經震驚得幾個sales嘴巴都張開了,Kitia滿意地看着自己指導下的傑作,和店長說:“帶我們去挑首飾,哦,仙女還需要搭一雙漂亮的鞋子。”
店長立刻帶他們去挑。
Dreamland在申城就這一家門店,門店占地面積很廣,一到五層都屬于門店,且門店規劃清晰品類齊全,鞋子、包包、珠寶、配飾、腕表、禮服、高級成衣在門店裏都有專門的展示區域。
店長領他們來到珠寶展櫃區,Kitia一眼就相中了櫃臺裏獨占一個展櫃的一條藍鑽項鏈,他手一指櫃臺,同時問許西棠:“親愛的,這個你喜歡麽?”
許西棠有些猶豫:“喜歡是喜歡……可是,這顆藍鑽我記得好貴的,不知道幾年前佳士得日內瓦名貴珠寶專場還號稱這顆是世界上最昂貴的鑽石,是不是這顆?好像值三億還是四億來着?說到底,從化學元素角度看不就是碳嘛,又不是藍寶石……”
店長微微一笑,淡定說:“您說對了,就是這顆
Oppenheimer藍鑽,藍鑽的主要成分的确是碳,由于藍鑽的熒光性很強,所以藍鑽看起來是藍色的,和藍寶石确實有些區別,這一顆約有十五克拉,和Pink star粉鑽一樣昂貴,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您希望佩戴這款藍鑽搭配這套迷霧森林麽?”
幾個sales都對店長的殷勤感到驚訝,因為總部那邊給出清場待遇的不是女星寧禤微嗎?
一個sales走過來低聲詢問,店長卻微微一笑。她當然知道總部為寧禤微清場,但總部之所以這麽要求,是因為那位晏先生的緣故啊,可不是為了單純為了寧禤微清場。
但這位晏先生剛才吩咐讓許小姐穿這件迷霧森林,這意思夠明顯了,恐怕這位許小姐在晏先生那兒的位置不比寧禤微低,可能還要高一些哦。
店長懷揣着這份小心思,所以大膽地做了決策,如果這位許小姐想要佩戴Oppenheimer藍鑽,當然要借。
許西棠還猶豫不決。她今天好像有點兒蹬鼻子上臉了,難道這些不是為女明星寧禤微準備的嗎?
她記得這款Oppenheimer藍鑽在她之前逛店的時候并沒有陳列出來,很顯然是最近才展出,并且有可能是為了某個重要的客戶而單獨展出的,搞不好就是給寧禤微個人準備的高級珠寶……畢竟寧禤微的時尚資源是真的厲害,除了國內那兩三個國際超一線大牌女星,寧禤微的時尚資源幾乎是碾壓其他小花的存在,甚至一度連大花都能壓下去,所以網上關于寧禤微背後金主的讨論度很高,但一直沒人扒出,或許不是沒人扒,而是扒出來沒人敢說。
就在許西棠猶豫不決時,樓上的寧禤微已經做好了妝造,她穿的也是Dreamland春夏迷霧系列高定,一套淺黃色調的晚禮服,輕紗裙擺曳地,非常吃身材比例的低胸露肩小禮服,這套必須是模特穿才撐得起,但寧禤微憑着獨特的時尚駕馭能力輕松撐住了,她穿着足有十厘米高的鞋子,一步一步從樓梯上下來,于是乎又一個仙女讓店裏的sales驚豔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寧禤微沒有時間逛店慢慢挑珠寶配飾了,因為時間已經趕不及,今天的慈善拍賣晚宴有紅毯簽到這一part,她再不去就不能入場了。
門店外已經圍了一圈保镖,分不清是女演員寧禤微的還是晏西岑的人,他們分列在門口,将一輛黑色阿爾法房車包圍,氣勢十足,不明真相的群衆根本不敢靠近。
寧禤微目不斜視,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走到了珠寶展櫃前,似乎不經意般,她的目光短暫的在許西棠臉上停留了兩秒的時間,随後她不露痕跡地掃了一眼Oppenheimer藍鑽,音色極淡,姿态高雅,從容不迫看着前方說了句:“我要這個。”
她帶着一個當紅女明星該有的高姿态和倨傲吩咐sales,随即一手提着裙擺,一手攏着頭發風情萬種地扭着腰走了出去,她入戲很快,這裏已經變成她的紅毯場地,仿佛前方有無數閃光燈在等着她。
Kitia很讨厭姿态放得很高的藝人,但他是個顏控,所以輕易就原諒了寧禤微的倨傲。
“她工作室在我這裏為她預約了SARRE九月刊的妝造,我拒絕了,她還不算特別大牌,不過我剛剛改變主意了,SARRE那邊也拜托了我好久的,說是登九月刊的藝人妝造交給我,他們要打造一個全新的Queen,假如效果好,讓她接着上十月刊,親愛的,你說我要不要攬這個活兒?”
許西棠的注意力卻在Oppenheimer藍鑽上,很不巧,今天她和寧禤微不僅為了一件禮服杠上,還同時看上了Oppenheimer藍鑽項鏈。
“親愛的?你又發呆,這條藍鑽和你更搭,而且是你先挑的,先來後到,當然給你戴咯。”
許西棠看向店長,店長微笑,将目光移到從二樓貴賓室下來的晏西岑身上。
店長開門見山:“晏先生,許小姐和寧小姐同時挑中了這條Oppenheimer藍鑽項鏈,但向來高級珠寶,每一件都獨一無二。所以……”
店長将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晏西岑,但許西棠無意加入這場因被人誤會而産生的紅白玫瑰之争,所以不等晏西岑說話,她已走到另一個展櫃前,對一位sales說:“給我拿這個,謝謝。”
她看中的是一條克什米爾藍寶石鑲嵌鑽石項鏈,項鏈鑲嵌了二十一顆枕形切割藍寶石,燈光下奪目四射,并不比Oppenheimer藍鑽遜色。
一個危機得到解決,店長臉上浮起一絲輕松的笑容向許西棠介紹道:“這條藍寶石項鏈共鑲嵌二十一顆枕形切割藍寶石,總重五十二克拉,擁有統一的色調和十分出色的切割,其中最大的一顆藍寶石超過了五克拉,藍寶石産自克什米爾,且未經過加熱處理,毫無疑問這是非常難得的一件稀世珍寶,您看,藍寶石間由階梯形鑽石鑲嵌的郁金香花朵圖案銜接,點綴圓形和異形切割的鑽石總重約三十五克拉,真正的奢華項鏈,可遇不可求,許小姐,您真的很有眼光。”
“……謝謝。”
這波彩虹屁她接受了,不過那位寧小姐好像不是很高興,臉色很臭。算了,寧禤微臉色怎樣和她有什麽關系。
不再計較這些,許西棠回到貴賓室,在sales的幫助下佩戴上這款藍寶石項鏈。
Kitia忍不住狂吹彩虹屁:“哦親愛的,你簡直太美了!仙女下凡啦!豔壓!狠狠的豔壓!”
這波彩虹屁吹完,Kitia卻發現許西棠望着門口,于是回頭。
晏西岑站在門外,他看了一眼時間:“不如一起?”
許西棠支支吾吾:“啊,你不和寧小姐一塊兒去嗎?”
晏西岑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似乎在誤會些什麽,她不是我的女伴。”
“那她……”
晏西岑淡聲說:“她有自己的車。”
她還以為他會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哦……我和你一塊兒入場不會引起什麽誤會吧?”
晏西岑已經走進來,站在她身邊,示意她挽住他的胳膊。
“你指哪方面的誤會?”
許西棠舔了舔唇,擡手,輕輕挽住他的胳膊,臉紅紅的,垂着眼睛小聲道:“我單身我無所謂啊,我是怕寧小姐誤會……”
晏西岑稍微勾下腦袋,氣息輕輕掃過她耳畔,聲音有點兒沉:“你又誤會,我也單身。”
“……”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