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壞與更壞-6
壞與更壞-6
他們說，如果你畢業之後不想從事跟專業相關的工作，那麽有兩種崗位是最适合的。
第一是銷售，第二是客服，因為這兩個崗位一般都會接受無經驗，反正進去之後都是要培訓的，有沒有經驗沒有那麽重要。
可徐夢蝶是不可能去做銷售的，至于客服……客服吃的也是青春飯，如果她幾年之後被裁掉了，想要換別的工作，估計會非常難。所以徐夢蝶也暫時不考慮這個方向。
有的時候她也覺得可笑，為什麽不能只着眼現在？為什麽要為了幾年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去限制自己的軌跡？那就是所謂的高瞻遠矚嗎？可是她怎麽覺得這一切那麽沒有道理呢？
太多的人都被“以後”吊着了，以至于童年的時候玩不得盡興，少年的時候活不出随性，青年的時候只能有理性，中年的時候沿用着惰性，等老了之後回顧一生發現真是掃興。
徐夢蝶又冒出了一個既像是安慰更像是嘲諷的感慨，幸甚至哉——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到老，所以不是每個人都會經歷所有讓人苦惱的階段。
周五早上，徐夢蝶去面試了一個企業文化助理的崗位，一進門就是填表和筆試題。筆試題一共有三大道，背景都是公司舉辦籃球比賽活動，第一題是微信公衆號推文的撰寫，第二題是公司官網新聞稿的撰寫，第三題是某書平臺的內容撰寫。
徐夢蝶看完題目之後只有一個感想，那就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事兒真多。
如果HR只是叫了幾個人來面試，最後要招的人就從這幾個人裏面選了，那還算情有可原。
如果HR叫了十幾個人甚至是幾十個人來面試，每個人都要做一份這樣的筆試題，那說一句HR腦子有洞不過分吧？
每道題要寫400-800字，還得另外想标題，這份筆試做下來起碼要一個小時，再加上填表就是一個多小時，再加上等待和面試起碼要兩個小時，她付出那麽多的時間成本，只是為了一個十分渺茫的機會，這真的值得嗎？
徐夢蝶只能用那句已經說了無數遍的話安慰自己，來都來了，試試呗，萬一呢？
她已經很久沒有寫過作業考過試了，今天她卻坐在這裏，像是寫高中作文那樣字斟句酌，寫完前兩題之後她感到厭煩，于是打開了手機搜索公司籃球比賽精彩回顧的關鍵詞，搜出了很多篇某書內容。
徐夢蝶刷了十幾篇之後，發現其實每個博主寫的都大同小異，找不到任何獨特的地方，于是她稍微改了改內容，便完成了第三題。
這種東西不就是這樣嗎？找個模板修改一下就好了，還能怎麽寫？期望通過籃球比賽把公司的精神寫出花來？不好意思，這不是這個檔次的工資應該要做的事情。如果想要買到別人獨一無二的腦洞創意，也請給出相應的籌碼，而不是讓一個人拿幾千的工資，又要求這個人有拿幾萬的能力。
徐夢蝶交了表和筆試，便坐在那裏百無聊賴地等待，她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等待，只要盯住公司裏的某個人，從那人的頭發開始觀察起，一直觀察到那人的腳的時候，一般等待的時間就可以結束了。
面試的時候如果求職者遲到了，HR會給求職者打一個“不守時”的标簽，可如果是HR晾着求職者，先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忙完，再去找求職者，那麽HR這種行為就是正常的，不是他們的錯。
不知道等了多久，徐夢蝶終于等來了一位穿着精致的年輕女性。
她說：“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徐夢蝶知道有一種小說類型叫“無限流”，很多次她都覺得自己陷入了無限流的世界，只不過每一個世界都是一樣的，重複着一樣的事情，重複着一樣的日子，她将說了又說的自我介紹再說了一遍。她說自我介紹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的嘴都有了慣性，每一句話都是一樣的，每一句話與下一句話中間停頓的時間也漸無分別。
HR問：“這些都是你自己寫的嗎？還是有去參考網絡上的模板？”
“我參考了模板。”徐夢蝶實話實說。
“你寫了多久？”
“一個小時多一些。”
“你認為用同一個活動寫微信公衆號和公司官網的新聞稿，在哪些方面是不一樣的？”
“我認為新聞稿會更加嚴肅一些，偏向正式的公文類型，而微信公衆號的文字可以活潑生動一些……”
“那某書呢？”
徐夢蝶沒有太多的想法，便說：“跟微信公衆號差不多，不過某書可以更加生動活潑一些。”
HR問：“如果我們要做這一年的校園招聘的話，你認為微信公衆號文章的标題應該怎麽寫？”
徐夢蝶說：“我認為直接寫XX公司校園招聘正式啓動就好了，訊息類的文章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信息列明。”
“那內容呢？你認為怎麽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參加我們公司的校園招聘？”
“我認為對于求職者來說，最具吸引力的地方在于公司的福利待遇，文章裏面可以詳細展開這一點。總不至于崗位要求寫十幾條，崗位福利寫兩條，這樣是很難吸引到人的。”徐夢蝶這回說的是真心話。
她每次看到有一些崗位要求寫十幾條，而福利待遇裏面寫着“有無線網”的時候，她都想問問這個社會到底怎麽了？
“嗯，我看你已經畢業了大半年了，這大半年都沒有工作嗎？”
“是的。”
“在做什麽？二戰？”
“不，我沒有考研。這段時間我的外公生病了……所以我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
徐夢蝶現在感謝鄧文和Chris沒有給她買過社保，不然一查就查出來她已經工作過了，到那個時候該怎麽解釋工作時間這麽短的事情，又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我看你不是本地人。”
“嗯。”
“為什麽想來南城發展？”
“因為我的家鄉經濟發展不算很好，所以我想來大城市試試。”
……
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徐夢蝶第一次在一家公司耗費這麽長的時間，她今天帶了個面包出門，于是随便找了家商場，在裏面的免費位置坐下，然後将面包啃完，午餐就算是解決了。
南城最不缺的地方就是商場，這裏幾乎每個地鐵站出口都有商場，徐夢蝶經過奢侈品店門口的時候，忍不住想，這裏的店員工資多高？要求什麽學歷什麽專業？她可以去做嗎？會不會比她坐在寫字樓裏面的工資還要高？
可他們的外在條件都很好，男帥女美，姿态挺拔，而且個子都很高，玻璃櫥櫃映出徐夢蝶的影子，她掃了一眼，又一眼——還是算了吧。
下午去了內容運營的複試，這回那人把她帶到了二樓的辦公室，面試她的人是一位中年女性。
她問了徐夢蝶很多問題，關于新媒體的看法，關于質量和數量的PK，關于如何更快地産出內容，關于加班的看法……
其中，回答到關于如何更快地産出內容的時候，徐夢蝶想到的方向是“熟能生巧”，文章肯定是會越寫越快的。
可面試官問她：“你有用過AI寫作嗎？”
徐夢蝶說：“還沒有。”
“其實這些文章都是差不多的，想要提升速度的最好的辦法，那就是借助AI這個工具，當然了，你說的熟能生巧也是一個方法，但跟AI比起來，人寫東西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徐夢蝶點頭：“是的。如果需要用到AI工具的話，我也可以試着去用。”
“其實現在很多運營崗位都用上了AI，人呢，充作一個輔助的角色，去修改和潤色AI寫的文章，那就已經足夠了。畢竟我們剛剛也講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對于我們公司來說，跟文章的質量比起來，其實文章的數量是更加重要的……”
“是的。”
徐夢蝶做出了虛心求教的神情。
“好了，我要問的問題就到這裏了，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我想問大概什麽時候會有面試結果呢？”
“今天是周五，我們會在兩個工作日內答複，也就是在下周二之前給你結果。”
“好的。”
“對了，還有個小作業，需要你回去之後完成。作業很簡單的，就是根據我們給你的材料，寫一篇八百字左右的文章，來測試一下你的寫作能力。這個……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的。”
徐夢蝶懷着一肚子的問題走出了公司，她是來讀書的嗎？還“小作業”，誰會把八百字的文章當成小作業啊？徐夢蝶雖對此怒氣沖沖，但當晚她打開文檔的時候，還是用很認真的态度寫出了一篇文章。
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大抵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