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第36章
第 36 章
36
清晨，梁贻彤被電話鈴聲叫醒。她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到手機接起來，十分迷茫: “喂……”
陶嶼低沉的聲音帶着笑意: “你往窗外看。”
梁贻彤爬起來，懵懵地拉開窗簾，陰雲下雪色映天光的窗景讓她瞬間清醒。
下了一夜雪，悄悄地在早上給梁贻彤一個驚喜。
“早上好啊。”陶嶼溫厚的嗓音在清晨稀薄的空氣裏柔軟地包裹梁贻彤的耳朵。
昨天晚上梁贻彤下了速凍水餃，端出來看見陶嶼一直在吞咽，喉結上下動。她告訴陶嶼，想吐就吐，沒事兒。
陶嶼搖搖頭: “胃裏有點不舒服，沒吃東西，吐不出來。”
梁贻彤犯愁: “那你不能吃就別吃，千萬別勉強。”
陶嶼笑一笑: “不勉強，吃點東西還舒服點。”
梁贻彤倒是想父母包的餃子了……她真不愛吃這東西，小時候就讨厭包餃子前和餡兒那個味道，長大以後知道這東西代表財運才突然發現它的美味。
梁贻彤遞給陶嶼一雙筷子，兩個人各自夾起一只餃子一碰: “冬至快樂。”
陶嶼輕聲問她: “平安夜一起過吧。”
梁贻彤謹慎地玩手指: “我就做一些拿手菜和小點心，并沒有打算過得很正宗……”
陶嶼苦笑: “我也不知道怎麽才正宗，我又不是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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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擡起手，用手指指背輕輕一碰梁贻彤的臉頰，謝天謝地她并沒有躲開。
“什麽節都不重要。就是想和你一起過。”
梁贻彤笑一聲，清清嗓子。陶嶼看着她，壓低聲音也跟着笑了: “你一定想， ‘這個家夥又在花言巧語，無聊不無聊’。這個家夥是真的這麽想的。”
梁贻彤輕聲問他: “你怎麽出去一趟，換了個人似的。你是不是冒名頂替的真陶嶼呢”
陶嶼認真地看着她，一對眼睛引得她着魔: “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不要管那個讨厭的了，這個陶嶼，你要不要”
梁贻彤擡起手，指尖輕輕一點陶嶼的臉。
微微的一點涼意。
“我認識你，比你認識我早。我看你彈鋼琴，從初中看到高中。我不知道我在你心裏是個什麽樣子，其實我想得很簡單。我真的……只是喜歡你，看見你就高興。”
梁贻彤伸手一抹毛絨坐毯，把人造纖維毛抹到一邊，又抹到另一邊。
“你吧，決定出國，可能已經考慮到了定居，是不是分析過異國戀不靠譜，所以幹脆不浪費時間，回絕我還得嘲諷我一下。發現事情有變得回國，不知道哪邊心情好了，又回過頭來追我。我問你，下一步你公司要把你調回總部，你再發條短信給我讓我別多想”
陶嶼手指放在茶幾上，攥起拳頭: “贻彤，那個時候，我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拿什麽愛你，我甚至不确定未來。現在我終于準備好，卻發現，把你丢了。”
梁贻彤起身，端着盤子回廚房放進水槽。她撐着水槽，手指敲着冰涼的水槽邊。身後氣息溫熱，陶嶼站在她身後: “我洗。你先出去。”
梁贻彤垂着頭，站着沒動。陶嶼從她身後緩緩靠近，她沒反對。陶嶼輕輕摟住梁贻彤的腰，梁贻彤感覺到耳邊的鼻息。
冬至時分，窗外千裏陰寒。陶嶼的體溫很舒适，人體的溫度，從身體到身體。
他們這樣站着，很久都沒說話。一地水滴在水槽裏，清脆一響。
梁贻彤握住自己腰上陶嶼的手，堅定地分開。梁贻彤的手永遠很涼，陶嶼的心跟着一起涼下去。梁贻彤想要掙脫陶嶼的懷抱，陶嶼長長一嘆，張開手，放開梁贻彤。
陶嶼垂着頭，梁贻彤沒離開廚房。她站在陶嶼身後，陶嶼沉默地洗碗，水聲在寂靜裏涼得沁骨。
陶嶼突然感覺到背上的觸動。
梁贻彤在他背上寫字——
一筆一劃，像他們中學時那樣。
我。
想。
你……
梁贻彤的食指點在陶嶼背上，許久。陶嶼等着，贻彤啊，你想讓我做什麽
離開留下
陶嶼雙手浸在冷水裏，等着。
他身後的梁贻彤安靜了很久，陶嶼心越跳越快，他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背上那只手簡直攥着命運。
背上的觸感忽而消失。陶嶼沒來得及失落，身後的梁贻彤摟住了他。
陶嶼瞬間僵硬，梁贻彤把臉埋在他的背上，雙手摟着陶嶼的腰。
“陶嶼，只有一次機會。”
他聽見她的聲音。
一滴水砸在水槽中洗好的鍋盤上。
“贻彤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
什麽都可以。
梁贻彤貼着陶嶼的背，搖一搖頭。
陶嶼輕輕吐一口氣。
慢慢來。
她總要問的。問的那一天，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我還是……走運。”
陶嶼笑起來，梁贻彤貼着他的背，聽他身體裏笑聲的震動。她不記得陶嶼有變聲器，好像他一開始說話聲音就那麽沉。他像一架精确完美的樂器，聲音在他的胸腔裏震動，柔潤，厚重。
“有人告訴我，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散了就找不回來了。”陶嶼握住腰上的手， “我這算把你找回來了麽”
梁贻彤沒說話，陶嶼腰上的雙臂越收越緊。
陶嶼笑一聲，聲音有些抖: “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講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不用梁贻彤回答，陶嶼自言自語: “笨得你。就這三個字， ‘笨得你’。你是對的，我怎麽這麽……笨啊。把你氣跑了，再後悔，回來找你。”
“你折騰這麽久，到底為什麽”
陶嶼輕聲回答: “為了你啊。”他用一次性抹布仔細地擦盤子，整整齊齊碼好， “我破釜沉舟地回來，在機場看到你彈琴。都是真的。”
梁贻彤依舊貼着陶嶼的背，歪臉去看廚房的窗。廚房燈很亮，外面沉沉的夜色映着兩個人的影子。最漫長的黑夜太難捱了，兩個人，比一個人更有溫度。
冬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陶嶼離開的時候，站在樓下仰望梁贻彤家的燈光，臉上忽然一點涼，像是梁贻彤剛剛的手指在他臉上的那一點觸感，蝴蝶飛來，倏爾飛去。又有更多的涼意，陶嶼伸手一接，才發現，下雪了。皮手套上一片雪花，融化前的一瞬間能看到完美的六角形。
冬天也不全是壞事。
起碼，有雪。
梁贻彤最喜歡雪景。
陶嶼一個人，慢慢走出小區。
第二天一早，陶嶼打電話給梁贻彤: “看窗外。”
梁贻彤趴在窗戶上，看到厚厚的積雪，聲音雀躍: “下雪了。”
“天要亮不亮的時候賞雪最佳，天光不強，只有雪光，白皚皚的，天地都幹淨。”
梁贻彤剛醒，聲音很悶: “你這麽早起來……頭不疼”
手機裏陶嶼的聲音有笑意: “我昨天晚上沒睡。”
梁贻彤頓一下，她其實也沒怎麽睡，瞪着眼等待漫長的一夜過去。她輕聲細語，唯恐驚動了雪色裏的情愫: “哦對了，我加你微信”
“不用。”
“為什麽”
陶嶼笑意更大: “短信的提示鈴跟微信不一樣。這樣一來，我反而成了特別的了。”
梁贻彤把一個哈欠轉化成深呼吸: “那你今天開車嗎注意安全。”
“嗯。你早上怎麽去上班”
梁贻彤爬回被窩: “坐地鐵，又不耽誤。”
“你再睡會兒”
梁贻彤揉揉眼: “不用了，再躺會兒得起來了。”
挂了電話，梁贻彤在被窩裏蠕動一下。有暖氣和地暖，屋裏倒是不冷，出門估計會挺遭罪的。她起床洗漱換衣服，灌一杯熱咖啡，裹得嚴嚴實實出門。剛一下樓推開樓道門，陶嶼站在雪中靠在車前，笑着看她。
梁贻彤睜大眼睛，呼吸間都是白氣: “你怎麽……”
陶嶼往嘴裏丢了最後一塊小餅幹，向梁贻彤攤着手: “吃完了。”
梁贻彤烤這個純屬一時興起: “哪有那麽好吃。”
陶嶼打開車門: “你早上吃東西了麽”
梁贻彤鑽進車裏: “還沒有……”
陶嶼一只手搭在車門上，彎腰笑着看梁贻彤: “我昨天一晚上都想吃肉夾馍。你呢”
梁贻彤擡頭看他: “我也想。”
陶嶼笑出聲: “不知道哪裏有賣的。我開車找過來，居然沒看到。”他利索地坐進駕駛室，系上安全帶。梁贻彤翻提包: “等會兒路過快遞櫃，你稍微停一下。”
陶嶼轉頭看她，梁贻彤抿着嘴揚一揚手裏的賀卡: “我去寄聖誕卡。你也不要忘了寄。”
陶嶼笑: “行。”
梁贻彤寄了聖誕卡，兩個人一邊開車一邊找。太早了，路邊早點鋪子都沒開門，只有輪胎碾壓冰雪的聲音。
勉強找到一家中式快餐剛營業，有倒是有，得等。陶嶼和梁贻彤兩個人傻子似的站在店面前面等着那口鍋上蒸汽，被北風吹得瑟瑟發抖。
“你先回車上。”陶嶼伸手整理梁贻彤的大衣。她又忘了戴圍巾，厚重的大衣領子裏一截雪白的脖子，發絲掃來掃去。陶嶼解下圍巾給她圍上: “風太大了。”
梁贻彤感覺到臉上有根頭發，就是找不到在哪兒，從大衣袖子裏伸出手指滿臉抹。陶嶼幫她把頭發撿下來，她松口氣: “我也要等。”
等着等着又飄雪，梁贻彤伸手去接。炖肉的巨大電飯鍋裏飄出醬肉的香味，梁贻彤肚子咕叽一響。陶嶼笑: “就好了。”
肉夾馍終于做好，不知道太困還是陶嶼存在感太強，店員一緊張塞多了肉。梁贻彤和陶嶼站在寒風裏對着啃肉夾馍，就着西北風。
梁贻彤舉着半個肉夾馍實在是吃不下去: “原來喝西北風也的确能喝飽……”
陶嶼拖着她上車。
梁贻彤嘟囔: “我爸都不讓在車裏吃東西，嫌粘上味道散不掉。”
她手上半個涼透了的，陶嶼拿走叼着，從懷裏拿出包裝整齊尚有餘溫的來塞給梁贻彤: “你到中心接杯熱水什麽的再吃。”
梁贻彤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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