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第43章

第 43 章

43

陶嶼盤腿坐在地毯上,向梁贻彤伸出手: “來。”

梁贻彤看他。

陶嶼笑容不變: “來。”

梁贻彤輕輕走過去,緩緩坐下。陶嶼摟着她,靠着沙發。

客廳沒開燈,陶嶼和梁贻彤兩個人,同時沉入海底。

陶嶼拿起梁贻彤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梁贻彤感覺到陶嶼的心在她手心裏跳動。四面八方溫軟的水聲一浪一浪,他們仍然在深邃的海底。

寂靜無聲。

“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記得嗎。”

“你告訴我了,好像是‘笨得你’。”梁贻彤感受到陶嶼說話時胸腔的共振。他是某種低音樂器,華麗得無可比拟,世間僅此而已。她在他身邊,一張嘴,冰涼的海水湧進口鼻。她仍然問: “我為什麽會那麽說”

陶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因為……我确實笨。”

蠢得莫名其妙,笨得愚不可及,往日歲月裏錯得一塌糊塗。

陶嶼壓低聲音,幾乎只剩氣音: “贻彤,不要再把我想得很壞,好不好”

他按着胸前梁贻彤的手。梁贻彤的手就在他的心口上,在他全身血液的起點和終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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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不壞。”

梁贻彤的身影在黑夜中靜了一會兒,陶嶼感覺到她緩緩靠近。

梁贻彤靠在陶嶼心口處,聽他的心跳。

一支笨拙的,找不到表達的旋律。

“我也以為我的頭腦很強大,其實……愚不可及。”

陶嶼蹭蹭梁贻彤的頭發,自言自語: “愚不可及。”

他把自己的人生規劃的井井有條,舍棄不能最大優化的部分。他的人生這樣一帆風順風光無限,但是等他反應過來,最珍貴的那部分,連皮帶肉都被他自己給撕扯了,一地血嘲笑着他。

贻彤啊,我把你,丢了。

梁贻彤靠着陶嶼,凝視無盡的夜色。她經常失眠,經常這麽幹。影影綽綽是家具的輪廓,像是遠方群山的起伏,她在荒原裏迷了路,永遠走不到盡頭,在黑暗裏沉沉浮浮,永無止息。

頭一次,身邊有個人,陪着她沉淪。

她貪婪地聽着陶嶼的心跳,陶嶼低聲笑了: “咦,有鋼琴聲。”

“鋼琴聲。”梁贻彤重複。

清澈的音符湍流着在夜中打轉。梁贻彤在共襄盛舉的幻聽中輕聲告訴陶嶼: “我以後打算一直彈琴能彈琴就行。”

陶嶼也生怕驚動了幻想中的樂章,只能繼續壓着聲音: “你是想換個地方,還是……讨厭我”

梁贻彤睜大眼睛。

“你無論做什麽,我都支持。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開車回去,任何時候,只要九個小時。”

陶嶼擁抱梁贻彤: “你可以自由地選擇,不必為難。只是這一次,我不會錯過你了。”

等了一會兒,梁贻彤的手輕輕環上陶嶼的背。她一只手,正在他的後心口上。

長久長久,安逸的寂靜。

梁贻彤鼻音濃重地問他: “你……一晚上是不是什麽都沒吃”

陶嶼就笑了。他把臉埋進梁贻彤的頸窩。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元旦假快過完了梁贻彤打電話回家,梁母冷笑: “你還沒小陶打得勤快呢。”

梁贻彤一梗: “陶嶼打電話給你”

“廢話,小陶問問需不需要幫忙什麽的。他認識咱們這兒的專家,讓過去看看。我嫌麻煩,崴腳看專家!就沒去看。你倒好,就長一張嘴,還不勤快!”

梁贻彤揉揉臉: “我會感謝他的。”

梁母現在不張口閉口小喬,改成小陶了。陶嶼在她心裏有名有姓的。

“我和你爸跟他非親非故的,他這麽忙上忙下的你有數沒數”

梁贻彤無奈: “有數。”

“那就挺好的。小陶小夥子人不錯,你說呢”

陶嶼站在邊兒上聽着,面露笑容。

梁贻彤把電話挂了,陶嶼雙手往圍裙上一抹: “碗洗好了。我先走了。”

“手機充電呢,別忘拿。”

“嗯。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明天你不是有會”

“上午的。”

“忙就別過來,我坐地鐵一樣的。”

陶嶼這三天卡班卡點地到,極有耐心。他們吵了一架,感情卻被催化。梁贻彤覺得事态有點失控,好像一切突然不受她掌控了,可是一切仿佛又極其……順利了。

早上依舊提前去練琴。在大廳碰上盛怒的徐鯉——這可真是難得,徐鯉不是很愛發脾氣的人。徐鯉看梁贻彤一眼,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呂秘書前幾天說徐鯉最近被節目的事弄得肝火上升,沒事兒不要惹領導。梁贻彤看着她踩着刀劍一樣的高跟鞋蹬蹬蹬上樓,心想真是好技術。

琴室幾天沒人,空氣太差,梁贻彤開着窗和門,通通風。呂秘書還沒來,天氣不錯,只是冬天的早上陽光也是幹幹的,沒有水分地晾在外面。

梁贻彤聽見窗外二樓排山倒海的鋼琴聲。一聽就是徐鯉,铿锵激昂,站在火山口上。梁贻彤不知道她為什麽惱怒,決定安慰安慰她,跟着演奏起來。梁贻彤不打算喧賓奪主,所以只是和着主旋律,配合得恰到好處。鋼琴可以合奏,只是少見。徐鯉和梁贻彤兩層樓一上一下,配合得默契又酣暢淋漓。狂風席卷海面,揚起巨浪與暴雨,災難毀天滅地之前,陡然終止。

呂秘書站在梁贻彤琴室門口鼓掌: “我的天!大冬天的聽得我出這一身汗!”

梁贻彤彈得興奮了,微微喘息: “總監主旋律帶得好,我也是第一次聽總監彈這麽大的曲子……”

呂秘書用手扇風: “我是一點聽不明白,只是跟着瞎激動。原來鋼琴能合奏啊我天天看電視上樂團前面放個鋼琴後面坐一堆提琴。”

梁贻彤不愛喝酒,這時候有點喝高了的爽勁,話也多了: “鋼琴當然能,你有沒有聽過三架鋼琴合奏。”

徐鯉的高跟鞋當當當一路剁下樓,朝梁贻彤琴室過來。呂秘書吓一跳: “我先撤,待會兒聊。”

徐鯉走進梁贻彤琴室,面色顯然和緩了一些。她就繞着梁贻彤的鋼琴踱步,高跟鞋一步一拍子。梁贻彤即興演奏,調皮歡快的音樂撫平徐鯉的怒火。

“總監心情不好”梁贻彤一邊彈一邊問。

徐鯉抱着胳膊溜達: “進展還算順利。場地确定,各部門音樂調試出現問題。”

梁贻彤大略想象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只好點頭。

徐鯉原先的副手追逐自己夢想去了,新選出來的副鍵盤相當吃力,試音的時候無論如何和不上徐鯉,總出問題,主旋律副旋律像根扭失敗的麻花,可她們根本沒有時間磨合了。徐鯉異常惱怒,但找不到辦法。

“我面臨一個大問題。”徐鯉說。

梁贻彤停止演奏,非常嚴肅: “總監吩咐,末将萬死不辭。”

徐鯉當真點頭: “不用你去死,你跟我出去一趟。”

梁贻彤張嘴: “我有學生……”

徐鯉煩躁: “找別的老師代一下!”

梁贻彤稀裏糊塗被徐鯉拖出琴室塞進她的車: “總監,您就是要賣我,也得告訴我個地點吧。”

徐鯉摔了車門自己坐進駕駛室: “不賣你。跟我一起演奏一支曲子,演奏完就送你回來。”

然後徐鯉的車就那麽一路沖出市區,往燕郊去了。

開車一個多小時,梁贻彤終于從只言片語中整理出來這麽幾個有用信息:節目準備得不錯,人選上遇到個坎兒。如今人都不是傻子,綜藝又太多,還不是那種草根選秀,已經功成名就的各自都有顧慮,所以還沒成氣候的新綜藝找選手反而是求大于供,得制片人挨個登門去請。今天死活說動了最大的那個咖,答應來試試音。

梁贻彤好奇: “誰啊,這麽大陣仗”

“雷輝。”

梁贻彤在自己的舒适區域縮得太久了,對這幾年的聲音幾乎一無所知。那這個人應該是很大年紀了,富态又權威,像只肥胖的母雞,他來了,後面跟一串。

“每年夭折的綜藝不計其數,只不過是不會出現在大衆面前。這一次我不能失敗,知道麽贻彤”

梁贻彤下定決心要幫徐鯉: “放心吧總監。”

到了場地梁贻彤下車,跟在徐鯉身後,渾身生出一種她來是來救場的王牌的激蕩感豪情。四周的人都在忙碌,徐鯉遞給她一份歌曲的樂譜,她拿着看,手指敲着鋼琴蓋,心裏奇怪,這麽熟悉

梁贻彤在鋼琴上彈着,前面演播廳在準備,管樂團弦樂團全部就位,徐鯉過來敲門: “贻彤準備好了麽”

梁贻彤點頭: “記住了。”

徐鯉領着梁贻彤往前臺走,迎面走過來一個高個子男人。

梁贻彤驚了。

那是電影虛幻的黃金歲月裏的風流浪子,捏着破碎女人心的英俊渣男,閑庭信步地穿梭在每個女人的春夢裏,最後,消失無蹤。

那個男人卻站住了,對徐鯉一笑: “徐總監。”,又對梁贻彤一笑: “您好。”

梁贻彤一晃神,徐鯉對着那個男人客氣: “雷老師。這是我的副手,梁贻彤。”

梁贻彤張着嘴: “這就是雷輝啊……”

我可去你的胖母雞吧……

徐鯉顯得很凝重: “很不容易把他說動的。別出岔子,贻彤。”

梁贻彤控制不住地比較。陶嶼,和雷輝不相上下。梁贻彤一回頭,幾乎能看到陶嶼步伐生風地走來,和雷輝兩個人強悍的氣場撞個天崩地裂。

梁贻彤一錘太陽穴:瞎想什麽!專心!說到陶嶼,她抽空給他發了個短信,告訴他現在她壓根不在市區,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去,不要來接她。

梁贻彤握拳。她準備好了。她跟自己說,梁贻彤,你最棒了,不要緊張。

她聽見陶嶼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怕,一切有他。

舞臺燈光調試完畢,音響調試完畢,樂團調試完畢。萬籁俱寂,一瞬間暴發光芒萬丈。音樂聲起,金屬音色華麗的男高音發出天籁。

僅僅是試音,也是一場盛大的狂歡,視覺聽覺到達極限,情緒失控,血液澎湃。

梁贻彤配合徐鯉天衣無縫,完滿的樂曲在雷輝最後一個字的終結,落下帷幕。

“過瘾。”雷輝說。

梁贻彤恍恍惚惚,徐鯉拍她的肩感謝她,她都沒什麽反應。她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世界原來不是只有琴室那麽大的。她跟着人從通道有序撤離,一眼看到站在通道一側的陶嶼。

梁贻彤還是木木的,陶嶼看着她笑。梁贻彤瞬間清醒,沖進陶嶼懷裏,抱着他尖叫,又蹦又跳,眼淚往外湧。

她臨場完成一次演出,很盛大,很華麗,很完美。

“我知道,我知道。”陶嶼摟着她,拍她的背, “我知道贻彤能做到很多,能做到很好。”

梁贻彤平靜下來,一抹眼淚,認認真真觀察陶嶼。她第一次這麽盯着他看,面部每個細節都看到了。

“你比雷輝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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