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秦豐抱着傅眉,親了兩下她的頭發,深深吸了一口氣,問她,“吃過了嗎?”她點點頭,模樣乖巧的不行。
拽住他的袖子,等他又喝了一碗湯,問:“哥,你說生而為人遇到不平的事情,我們是不是應該伸出援手。”他淡定的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傅眉道:“今天我回來的時候有個住在牛棚裏的老人家跳河了,雖然被救了上來,可我知道,他的身體差極了,要是再不吃點好東西,遲早會死的。”
她滿含期待的看他,害怕他會說不要叫她多管閑事。她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去幫助許多人,但是眼前這一個要是明知道人會死于饑餓,還袖手旁觀的話,良心上會過不去。
秦豐捏了捏傅眉的耳垂,他的姑娘這麽善良,他怎麽會阻止她呢。其實村裏的人都沒有那麽冷血,牛棚裏住的那些人,大家夥對他們的罪也是一知半解。
只聽上頭嚷嚷着這些人思想上有毒瘤,到底是什麽罪,誰也不知道。平時那些知識分子實在過不下去,周圍瞧見的人總也會偷摸着塞點吃的過去,只要不叫武工小分隊發現,誰也不會多嘴。
“你想幫就幫吧,這是好事情,有什麽事情交給我。”若是叫隊裏發現了,頂多給他一場思想教育。丢人而已,抵得上一條人命重要嗎?
傅眉抱住秦豐的腰,身體的每一處都像開了花一樣,陽光溫暖、春意溫柔。她真誠的道:“謝謝。”秦豐低頭,單手就可以将她環在懷裏。
晚上等人差不多都睡了,八點多鐘的時候,傅眉舀了雞湯倒進一個小瓷罐裏,又盛了半碗飯裝進碗裏抱起來。秦豐在外頭四處看了看,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兩人一道朝趙永青的牛棚去。
趙永青已經在床上躺了半下午,畢竟老了身子骨抵抗力弱,天色擦黑他就起了低燒。先前還能抗一下,後來又沒的飯吃,到底撐不住起來喝藥。
慢騰騰的爬起來坐了一會兒,牛棚的主人家給他送了幾塊蒸紅薯來,他感激涕零的接過去。想摸出錢來給人家哩,這才想起下午他把錢都給那姑娘了。
吶吶無言的時候,送飯的人已經急忙出去了,像是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走的飛快。趙永青苦笑了一下,直挺挺的脊背終于還是彎了下來。
吃完了紅薯,喝了傅眉給他留的退燒藥——這姑娘真有先見之明,猜到他這破籮筐身子會發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又在床上躺了多久,隐約中有人輕輕的推他。
趙永青以為是徐途兩口子過來了,随即又想到,他倆也不容易,哪裏還顧的上他呢。來人慢慢扶着他坐起來,眼裏黑紅了一會兒,終于看清了人,原來是那小醫生。
趙永青慢慢适應黑暗,還沒來的及說什麽話,那姑娘就小聲對他說,“先生一天沒吃什麽,我給你送了點吃的來,你不要拒絕,等你好了再慢慢給我還。”
她還想着下午趙永青硬塞給她錢的事情,趙永青嘴裏又苦又澀,這時候他多麽想念以前在家裏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日子。當罐子裏的香味飄出來的時候,他就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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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就是有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不能放下手中的美味了。那香味實在是太香了,他知道只有養了兩三年的老母雞還能炖出這樣的香味。
雞湯濃郁,雞肉雖然綿軟,但是他還嚼的動。裏頭的紅棗爛爛的一抿即化,各種食材的豐富精華滲進了湯裏,一口下去,暖遍全身。
他的身體太破敗了,但凡他還想活,就不能拒絕這樣的營養。可是他已經身無分文,窘迫的只能白白吃人家的東西,下午他還義正言辭的給人家錢哩。
趙永青在地裏曬了幾年的黑臉紅了,他哽咽道:“謝謝。”然後就把傅眉拿來的東西吃的一幹二淨,真是好久都沒有吃這樣的美味了,他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渾身像是流過一股暖流,通體舒暢。秦豐在趙永青吃東西的時候一直守在門口,以防有什麽人突然過來。不過這個時候,村裏勞動了一天的人大多都睡着了,誰會關心個糟老頭子呢。
他走過來幫傅眉把碗筷都裝進布口袋裏,就像這個破袋子從來都沒有裝過美食一樣,“走吧。”他對她說,傅眉在黑暗中點點頭,意識到他看不見,就嗯了一聲。
趙永青只能看見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走進來,他猜着應該是傅眉的什麽人。他站起來要把兩人送到門口,傅眉攔住叫他休息,然後兩人就悄摸摸出去。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濃重的夜幕之中,趙永青站在床邊吧唧吧唧嘴,渾身暖洋洋的。突然他就對以後的日子充滿了信心,畢竟生活中有這麽多可愛的人啊,他怎麽能把自己困在黑暗的一隅,而不去親近他們呢。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沿着大馬路的牧童河水平線以緩慢的速度沉下去,山上的樹葉漸漸凋敝。柳樹屯整個大地的氣象正在向秋天轉換,晚上的風吹在臉上有些冰涼的刺骨。
傅眉縮了縮,牽着秦豐的手走的一晃一晃的。她的心情是愉悅的,即使她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但是付出自己的努力挽救了一個人的生命,不管對誰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麽爺爺會那麽熱愛醫術,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後日子,只要身體好一點他就會坐診。爺爺是一個偉大的人,她跟他學了好多,雖然現在不能全部理解,但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秦豐一手提着布包,一手牽着她的手,被她的快樂感染他的心情也很好。其實只要跟她在一處,不管做什麽,到哪裏去,他的心情都挺好的。
現在他還不知道有一句話——吾心安處,便是吾鄉。
“真的這麽開心嘛?”他無奈的問她,手凍的冰涼,還歡歡喜喜的。傅眉笑眯眯的轉頭,“哥,你不覺得知識分子有一種特別的魅力嗎?他們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不出門一步,天下事皆知,有一種讓人特別信服的力量。”
秦豐淡淡的哦了一聲,“你說的那種人,現在好些連飯都吃不上呢。我也知道一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傅眉瞪他一眼,“你這個人真的是,咱們能不能有一點默契,反正我就喜歡知識分子。”秦豐悶悶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就是個白字先生。”
傅眉拉了拉他的手,說出來的話像是蘸了蜜,“我就喜歡白字先生。”秦豐抑制住撲通撲通不大聽指揮亂跳的心髒,抿住不斷上揚的唇角。
雖然她剛還說喜歡知識分子,不過他就當沒聽見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他喜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