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上吃飯的時候,秦阿婆過來了,秦保山喊住她一道吃過飯。秦啊婆折了一根廚房的刷把簽剔牙,跟秦保山坐在門檻拉家常。

秦阿婆就明說了她的來意,翹起二郎腿,一只手扶着,“你說說你,自家人還管不過來,你二爹家比咱家好過多少哩。慧女子嫁進來,還一直跟着大房下地哩,你有這好差事,也不先想着家裏人。”

秦保山抽了一口旱煙,眉頭高高隆起來,想到了什麽往事,表情難辨喜怒。他慢悠悠敲了敲煙鍋,吸了一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這不是二爹難得托我幫一回忙嘛,人家是信得過我才開口哩,我咋回絕嘛。”秦保山有些煩躁,通常跟他媽說話,他都有這個感覺。

秦阿婆希望有什麽好處的時候,他都能先想到她認為的親近的人,但是他是一個闊達的人。秦阿婆期待的那樣他是不可能做到的,人咋能不跟別人打交道呢。人家是求了你,保不齊你就有求人的時候,咋能光想着自家人嘛,這樣太不對了。

秦阿婆一手拍腿,悠閑道:“說你死腦筋哩,你本事大着哩,既然給桑女子找了份輕省活兒。倒是給慧女子也找一個,話說起來,慧女子是你侄媳婦,這身份不比別個遠。”

母子倆說話的時候,秦豐就坐在院壩邊上編簸箕,聽他婆的意思,只是當沒聽見,交給他爹應付。秦保山眉心攏在一起,足足能夾死蚊子了,“這咋成嘛,桑女子能去,我都放棄了豐娃子為我找的輕省活哩。你說的這肯定不成。”

秦阿婆恨鐵不成鋼,咬牙道:“你說說你,還當自己多小哩。豐娃子好心給你找的活計,你咋就白白讓給人家了哩。”

秦豐慢下手中的動作,覺得他婆第一次訓他爹叫他這麽舒坦。秦保山也有些感動,心道他終歸是他媽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不過平時如何,還是想他好的。

然後秦阿婆道:“你就是要讓出去,讓給你大哥家也使得哩。”這活一出,秦豐嗤笑一聲,轉過身去暗道果然是他想多了。而秦保山感動的火苗才燒起來,就叫秦阿婆一盆冷水澆滅了。

被數落了半下午,秦保山不耐煩了趕人,秦阿婆起身摸了屋裏幾個雞蛋,喋喋不休的走了。秦保山站在門口看着,身子微胖,有些佝偻,默默看着前頭,顯得孤寂。

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來,秦豐看了看他的面色,忍不住道:“不要以為你心事重重的模樣,我就不計較你又讓她順手牽羊家裏的東西。”

秦保山舉起煙鍋要打人,“那是你婆!吃你幾個雞蛋咋了。”秦豐不以為意,淡淡道:“我從小到大連她家一口涼水都沒喝到過,她留的好吃的只舍得給別人。”

“你莫怨她,都是窮鬧的,要是有錢,你婆肯定也舍不得委屈任何一個孫子孫女。”秦保山默默嘆口氣,這是他一貫安慰秦豐的說辭,以前他就是這麽勸自己的。

秦豐沒再說話,秦保山說的那些一次兩次他還相信。他又不是傻子,什麽都會自己去判斷的,秦保山或許覺得兒子冥頑不靈,他還是想改變一點他的想法。

“你也別覺得我總是幫你二爺家,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哩。當初要不是你二爺,我怕就是死在外頭了,哪裏還有如今。”當初他十一、二歲就出去打工,是二爹家的娃帶的。沒錢回來險些凍死在外頭,也是秦二爺把他找回來的,這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恩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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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保山一副緬懷過去的神态,秦豐只看了一眼,他爹這個人,就是路上一個長久不見的人跟他打聲招呼,他都能想起人家的好。對于自家人的辛苦,卻好像人家的付出是應該的。

活該對他掏心掏肺,活該伺候他一樣,表現的最明白的就是他媽。生來性子這樣,真的沒得改。眼瞅着日子一日一日往前走着,這天傅眉下工之後就跟秦豐一道上坡裏祭墳。

就是秦豐他媽劉小萍,兩人把荒墳周圍的草都拔掉,四周幽靜幽靜的,一點人聲也無。幾聲鳥叫空襯的林子陰森森的,傅眉摸了摸小手臂,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陌生人的墳。

秦豐跪在前頭,念念有詞的說了一會兒話,大概就是家裏的狀況。然後看了一眼傅眉,小聲道:“媽,我把你未來兒媳婦帶來給你瞧瞧。等她進了門,我再帶她來看你。”

傅眉瞪大眼睛,在這種地方她也不敢跟他鬧。回去的時候,她興師問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你倒是說的篤定啊。”

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在日光的照耀下柔和極了,天氣漸熱,他身上的長袖将人包裹的嚴實,寬厚的肩膀卻有力。黑黑的眸子像是一泓清泉,閃耀着柔和甜蜜的光。

他慢慢開口,“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都不多,得不得的到很多時候都無所謂。只有你是我第一個想要握住手裏、不能讓出去的,喜歡你的時候,我拼盡全力讓你看見我。如果到最後還不能如願,那就只能是命,你去尋找你要的,但一定要允許我默默跟着你。”

他停下步子,站在她面前俯視她,眼裏是從所未有過的認真,就像他已經經歷了求而不得一樣。他抿了抿唇,“一定要答應我,最後決定不要我的時候,一定要遠遠給我留個位置,一個能看見你的地方。”

傅眉的心突然就有些酸,澀澀的感覺充滿心頭,難受的就像有人用力攥住了一樣。她的視線模糊了,聲音有些哽,“幹嘛把自己說的那麽卑微,世上真有這樣的愛嗎?我不信。”

她覺得有些慌亂,不知從何而起的慌亂,他說的太沉重了,他給的太貴重。她怕自己回報不了,他輕輕抹了一下她眼角,朦胧的視線裏他笑的很暖,“不信也沒有關系,只是在我這樣的對比下,以後有人給你獻殷勤的時候,不能輕易上當。”

他輕輕将她擁進懷裏,緩緩道:“你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是他真有話說的那麽偉大?得不到放手,那是不可能的,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笑的暖意融融,眼裏盡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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